按风俗,一般婚宴都是男方来承办的,女方和男方的亲眷都应该去平措他们家参加婚宴。但班觉他们家是大家族,又是嫁女儿的大事,所请的人自然不仅仅包括他们家的亲戚朋友,还有平日里来往的商业伙伴和政府官员等等,所以班贡庄园那边也要办一场婚宴。《风花雪月》大部分的主创团员都接到了班觉贡布的邀请,包括小唐他们所有人在内,明天都要去班贡庄园。
班觉贡布这几天主要就是在忙这些,班觉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家产丰厚,因此班觉家的婚宴,恐怕办的比平措家还要好。
傅杨河本来想提一下蒙克的事,但是又觉得此时不方便跟张跃说这些,又聊了两句,便从张跃房间里出来了。小唐轻声说:“我看张老师好像放下了。”
傅杨河笑了笑,没说话。
“他剪短了头发,看着比以前更man了。”小唐说。
但是傅杨河看着却觉得张跃憔悴了,以前的张跃有种艺术家的自得和潇洒,如今看着却有几分内敛沉静了,原先整个人瘦了一圈,这半个多月也没能补回来,还是有些瘦。
哪能说放下就放下,不过张跃能做到这么坦然,已经很不容易了。
傅杨河因为常年参加演出,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压得住场子,所以即便明天要做迎亲使,也没太过紧张,早早地就睡下了,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平措的一个朋友就过来接他了。到了平措家,发现他们家已经来了好多人,里里外外都在忙活,有两个康巴小伙将一个装满了青稞,茶叶和麦子的麻袋放在大门口,又往上铺了一层五彩锦缎,锦缎上用麦子摆出寓意吉祥的图案。连接着锦缎的就是一条红毯,一直铺到内院。这铺了五彩锦缎的麻袋傅杨河知道,叫垫子,用来迎接新娘下车的,寓意和美恩爱,幸福美满,十八说里其中一说,就是垫子说。
忙碌的人虽然多,但井然有序,且个个身着藏族盛装,不管男女身上都穿金戴银,甚至远胜过转山会的时候他们看到的隆重。天色还没有大亮,但院子里却灯火通明,除了大灯,廊下还摆满了金莲式样的油灯。院子里停着一辆轿车,四五个人正在忙着用哈达在车身上打金刚结,而车头和车尾则用鲜花和五彩绸缎装饰,整个婚车精致而华美。院子里的大锅已经煮上了牦牛肉,蒸上了包子,这两样都是藏式婚礼必备的藏餐之一,肉香和藏香混合在一起,整个院子都充斥着香味,入眼全是喜庆繁忙之色,比过年还要热闹呢。
“傅老师来了。”平措过来接他,说,“傅老师去换衣服吧,我们给您做了一身藏装,刚赶制出来的,昨天来的时候忘了让您试一试了。”
傅杨河就去换了衣服,那藏装却正合适,宽松型的,颜色是浅白和淡黄相混合的颜色,腰上系了一条大红腰带。平措也在旁边换了衣服,他的婚服华美之极,通体是金黄色的,绣满了花样图案,手腕上带着金手串,脖子里挂着几串珍珠,腰带上更是挂满了宝石,珊瑚,天珠等物,整个人看起来富贵而沉稳。
傅杨河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这样隆重而热闹的藏式婚礼,确实很值得见识见识。
“傅老师……”外头忽然有人喊他,傅杨河应了一声,就见一个年轻小伙子走了进来,笑着说,“你的马牵过来了,你要不要跟它熟悉熟悉。”
傅杨河点点头,便跟着那人出了房间,到了院子里。只见院子里有两匹马,其中一匹高大矫健,性子却很温顺,那小伙子说:“这是平措从马场挑的,性子最老实了,谁都能骑,您不用担心。”
傅杨河见旁边还有一匹白马,通身也是彩缎装饰,脖子上还挂着珠玉和哈达。他看到那马肚子圆滚滚的,并不像他的这一样矫健,小伙子便跟他解释说:“这是一匹怀了小马驹的母马,这也是规矩,原来没有轿车之前,新娘子都是骑马来的,这匹马必须是怀孕的母马,颜色也要与新娘子的属相相合才行。如今都是用婚车了,不过这规矩还是保留下来了。”
“时辰快到了,该出发啦。”平措的父亲在里头一边交代一边走了出来,比昨日穿的还要隆重。平措的母亲也搀扶着蒙克出来了。蒙克今天也穿了一身盛装,整个人英俊逼人,大概是大哥的喜事也感染了他,面上一扫憔悴和阴霾。傅杨河和他打了招呼,寒暄了两句,便有人给了他一把彩箭,上头缀着明镜、璁玉、珠饰等物,“到了班贡庄园交给新娘。”
傅杨河带领的迎亲队伍,全是二十出头的帅小伙子,有两个是平措的好兄弟,担负的大概是伴郎的角色,他们三个是骑马去的。还有一些人负责抬婆家的彩礼,彩礼的大部分先前就已经送过去了,这一次抬去的是最珍贵的几箱,上头一样缀着五彩绸缎。按规矩这些人是要抬着彩礼步行到班贡庄园的,所以箱子里的东西并不重,更多的是为了做样子。平措是坐婚车去的,跟着的还有一个司机。除此之外便是他们家请来的擅长十八说的艺人,如此加起来也有几十个人了。
班贡庄园距离平措家有一段距离,迎亲不能走太快,来回大概要三个多小时。太阳已经从天边升起来,五彩朝霞布满天空,一扫多日阴雨,傅杨河便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往班贡庄园而去。
第87章 婚礼(中)
《风花雪月》的主创们也要去参加央金和平措的婚礼,一大早班觉贡布就派车过来接他们了。张跃他们一行人出发的晚一些,几乎和傅杨河他们同时到了班贡庄园。远远地便看到班贡庄的大门装饰一新,虽不像平措家装扮的那么繁琐,可也处处透着喜庆,庄园外头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院子里一片热闹景象。族中请来的最福寿双全,儿孙满堂的女人,正在为央金梳头,班太太则眼含热泪,每梳一下便在旁边念上一句吉祥如意的祝福,这是十八说里的梳辫说,梳好之后,那梳头的女人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是梳子说了。
孟韬她们几个便七手八脚地给央金编小辫子,还剩下最后几个的时候,她母亲进来催说:“怎么还没编完,迎亲的队伍都到村口了!”
孟韬说:“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旁边的人便急着给央金佩戴首饰,天珠,珊瑚,各色宝石,好不容易将小辫子都编完了,孟韬她们便急忙给央金戴上缀满宝石的帽子,帮她穿上嫁衣,孟韬拿了那嫁衣说:“平措他们家可真是下了本了,这嫁衣好沉啊。”
央金所穿的内衫和平措差不多,都是斜衽式样,金黄颜色,但她外罩了一件红色外袍,依旧是只穿一臂,但这件外袍繁琐精美的程度远胜过平措的婚服。尤其那镂金的的腰带,缀着明珠宝玉,精美的连周围的亲眷都赞叹不已。等到一切打扮妥当,央金耀眼的如同天上仙女,美貌让人不敢直视。
班觉贡布进来问说:“好了么,他们已经快到大门口了。”
孟韬和他对视了一眼,略别过脸去,笑着说:“好了,你快去迎吧。”
班觉贡布今日也是一身盛装,深红色外袍,镶金边,里头的内衫更是华美,看着简单,心思都在襟口上。他本就长的英俊绝伦,如今精心打扮,那俊秀之色反倒有些了逼人的气势。他带着人一路往大门口而去,大门口已经围了不少村民,太阳光刺眼夺目,照在迎亲的队伍上,更是鲜艳灿烂,只见傅杨河一身藏装骑在马上,气度出尘,风姿潇洒,班觉贡布便笑了起来,故意朝他拱手作揖。
傅杨河便也笑了起来,也朝他拱手作揖,班觉贡布见他要下马,赶紧走上去帮他拽住了缰绳,然后搭上一只手,扶着傅杨河下了马。
“辛苦了。”
平措也下了车。班贡庄园客人多,所以红毯事先并没有铺,眼见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这才赶紧铺上了,从大门口一直到央金的闺房,红毯上绣了图案,精美的让人不舍得踩上一脚。小唐拉着张跃他们出来:“傅老师迎亲呢,咱们快去看看。”
肖央他们早就跑到前头去了,还拿了个摄像机在那录。赵小军笑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傅老师来娶亲呢。”
“你录上了么?”小唐问肖央。
肖央说:“录着呢。”
“镜头别只顾着对着傅老师,把整个场面都拍下来,难得见到这么盛大的藏族婚礼!”
“你们看傅老师那身衣服,穿上真帅。”
是很精神,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气。傅杨河牵着母马进了门,其他人则抬着彩礼往院子里走。院子里热闹的很,班觉贡布领着他们进门,走了好久,才到了央金闺房前。孟韬和几个藏族姑娘笑盈盈地站在门前,说道:“听说新郎官的歌声远近有名,如今要娶新娘子了,还不赶紧唱上一曲?”
平措也不羞涩,朗声就唱了一首,但他唱的并不算好,人群里发出阵阵笑声来。他那两个伴郎便也跟着唱了起来,年轻汉子的合唱声音高亢嘹亮,最后孟韬她们也跟着和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女声清丽,男声豪迈,一派喜气洋洋之色。唱完之后,伴郎们朗声笑道:“良辰吉时已到,新娘子该出门咯!”
他们声音落下,央金的房门便开了,两个上了年纪的藏族妇女搀扶着她从闺房里出来,那般绝色姿容,让平措他们都看呆了。傅杨河一看也惊艳了一把,央金本就生的漂亮,何况人靠衣裳马靠鞍,如今金玉宝石满身,一身贵不可言,艳丽夺目。傅杨河推了平措一把,笑道:“新郎官看傻了么,还不去接你的新娘子!”
人群里又是一阵笑声,平措羞涩地笑着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盒子,从里头拿出一枚金戒指来给央金戴上。藏人尚金,金戒指寓意一生一世,情比金坚。孟韬把央金手里的红绸塞到了他的手里,他便牵着央金到了傅杨河跟前。傅杨河从马背上取下彩箭,然后插在央金背后的婚服上,说:“此身已付。”
他说着又将璞玉戴在了央金的帽子上,说:“此心已属。”
大概这婚礼守旧,却格外触动人心。傅杨河只觉得旧时婚俗虽然繁琐,仪式感却特别强。他将彩箭插在央金后背上,寓意是央金从此便是平措家的人了,而藏人一直将玉石作为灵魂的象征,他把璞玉戴在央金头上,则表示平措的灵魂从此便给了央金,这便是终生相付了。
这些做完之后,平措便牵着央金往前厅而去。班老太太和班太太她们都已经端坐在正堂,班觉贡布则站在她们一侧。两个人下跪磕头,早有十八说的艺人唱起了哭嫁说,声音嘹亮和缠绵,直唱的央金母女泪光闪闪。班觉家今天来了许多汉人,因此今日送嫁本也都打算说汉语,但此时此刻大概动了情,老太太说了许多藏语,孙雷在人群里说:“说的什么,听不懂。”
“听不懂也猜得出来啊,”小唐说,“肯定就是希望他们夫妻恩爱那一套。”
这是新娘子在娘家最重要的一个礼,中间除了有哭嫁,还有出路说和教诫说,前者大意是姑娘要出嫁了,娘家人要说一番分别之语,后者自然就是长辈对新婚夫妻的训诫。老太太说的动情,央金听的流泪,一时之间外头锣鼓声响起来,新娘子就要出门了。隐忍了多时的班太太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
外头迎亲的人喊了一声:“吉时到了,新娘子要出门咯!”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班太太给央金擦了眼泪,又低声说了一句,平措便牵着央金从前厅出来了。外头阳光灿烂,满院子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四位伴郎伴娘走在后面,班觉贡布和傅杨河随后,剩下的便是迎亲的队伍,再然后便是送亲的队伍。班觉家的阁楼上忽然出现一个女人,那女人一手拿着彩箭,一手拿着一只羊腿,朝着人群高喊道:“不要把我家的福气带走啊,不要把我家的福气带走啊。”她声音嘹亮,在喧闹声中也听的分外清晰,反反复复只那一句,只让人觉得离别之伤感。央金闻言回头看了过去,眼中隐隐含泪,想要跟班太太她们说一句话,可是已经找不到人了。平措打开车门说:“上车吧。”
央金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低头进了婚车里面。傅杨河见班觉贡布的神情略有些伤感,便捏住他的手指,轻轻握了一下,然后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