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长亭哑声回答:法事做完了?
做完了,那道士老管家话音一顿,斟酌着开口:从竹院主屋的门下挖出了一样东西,还需老爷亲自看看。
容长亭闷声道:什么东西?
老管家左右为难,又朝身侧两位婢女看去,那二人会意,立即退远了。
容长亭有气无力道:何物这么神神秘秘的,竹院里能埋什么东西?
老管家贴在了门上,心跳如雷地说:是一截骨头。
何物?容长亭问。
老管家心里急,口干舌燥的,用力吞咽了一下,又道:那道士说,有鬼怪被困在竹院,故而去竹院也做了法事,还从主屋门前挖出了一个瓷罐,罐中有一枚红符,还有一截
他稍作停顿,倒吸了一口气,一截似乎是人的脚趾骨头。
屋里窸窸窣窣一阵响,门陡然打开。
容长亭面色沉沉地站在门槛里,是死人的骨头?
不错。老管家压着声音,那道士把红符和趾骨相连的红绳剪了,说如此一来,那鬼魂就不会被困,也不会再在府中作乱,这骨头不会是
容长亭的身蓦地一晃,差点倒了下去。
老管家忙不迭伸手去扶,怵怵道:老爷,那瓷罐也不知埋了多久了,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二夫人的若当真是,这必定是府中人所为啊。
他一顿,思及先前的事,怵怵然,那道士做法时,竹院主屋的门忽然敞开,那门一向关得牢牢的,我看是当真闹鬼了,兴许当真是二夫人亡魂不散。
去开棺验尸!容长亭扶着老管家的肩,哑声道。
老管家颔首,那我便命人前去。
容长亭摇头,我亲自去。
老管家看他面色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连忙道:老爷可是病了,要唤府医来吗。
府医不是在三房那儿守着?容长亭原就惨白着一张脸,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更难看了,低声说:大姑娘可还在兰院?
老管家如实道:大姑娘方才和我们一道去了竹院,在观完法事后便回兰院歇息了。
她容长亭欲言又止,可有说什么,面色如何?
老管家摇头,大姑娘同平日里一样。
容长亭抬手扶额,摆摆手说:去,先看看那瓷罐。
瓷罐尚还在厅堂里摆着,这坛子上全是泥,没人敢去擦拭。
几个下人站在瓷罐边上面面相觑,无人敢低声细语,谁也不敢嚼主子们的舌根。
容长亭走到时,老管家壮着胆子去揭开了瓷罐的盖子,那截趾骨和红符仍在黑土上搁着,这符久不见光,红得像是刚折的,那趾骨上却是连半点腐肉也不剩,白森森的。
盖回去。容长亭皱眉。
老管家匆忙盖了回去,又手忙脚乱地拂去手上沾着的尘土。
去备马车。容长亭又道。
老管家刚要头,忽又被叫住。
容长亭面色铁青,唇死死抿着,猛一侧头,沉声说:三房如何?
听府医说,施了针仍是腹痛难忍。老管家揣摩着容长亭面色,可要找府外的医师来?
容长亭冷冷地呵了一声,自作孽。
老管家愣住了,手足无措地说:可三夫人似乎快要撑不住了。
你可还记得,当年二房丧葬之事,是谁一手操办的?容长亭凉着声问。
老管家浑身一怵。
容长亭:是她。
兰院主屋里的三夫人腹痛难忍,身上扎满了银针,这凛冬天的,她身下的褥子已被汗水打得半湿,面色唇色俱苍白如缟,近乎连哼都哼不出声了。
而另一侧的偏房里,容离却执着画祟在看,她将画祟端详了一阵,又朝墙角那剥皮鬼看去,想了想说:时日还未到,能提早给它换一张皮么。
它如今听命于你,你给它什么皮,它便换什么皮。华夙撑着下颌,无甚兴致。
容离看着墙边的剥皮鬼,一时不知画个什么皮好,再者凭空作画,比在画纸上要难许多,这墨汁深浅全凭一念,且眼前又并非如纸白,常常受外物所扰,连落笔都落不对。
华夙见她犹豫,淡声问:你想给她个什么皮,男子还是女子,老者亦或孩童?
容离想不好,毕竟这剥皮鬼是会跟着她的,至少得穿着身好看的皮,才不至于吓着自己。
还想让我握着你的手来画?华夙挑眉,即便是未作什么凶恶的神情,这艳到诡谲的脸还是带着几分冷戾,寻常人哪敢将她唐突。
容离摇头,握着画祟又想了想,既然要跟着我,必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得画好看些才成。
此笔仍在苍冥尊手中时,常被用来画一些毫无神识的傀儡。华夙道,她微微眯起狭长的眼,似是陷入回忆,嘴角微微扬着。
我记得你先前说过,这笔是你从苍冥尊手中夺来的。容离看不懂她这笑。
华夙轻哂,略微不屑,不错,我费了好大劲才把这杆笔夺过来,他那一手驭儡术着实巧妙,在他手中,这画出来的玩意,一个个跟真的一样。
你也有这本事?容离讶异。
我不如他。华夙面上却不见一丝技不如人的自惭形秽,坦然又平静,他画得太真,故而连手下傀儡被一一换去也未觉察,终是自己骗了自己。
容离垂下眼,不作评论,余光又朝那剥皮鬼看去,忽地开口:我不画傀,只想画个女子的皮。
华夙颔首,画。
容离目如小鹿,眼慢吞吞一抬,眸光似水含娇,小声道:你教教我?教我如何才能画得真些。
作者有话要说:=3=
第51章
华夙觉得自己应当是要拒绝的,不想却被容离这模样给迷了心。她贯来不会怜悯,从未有过什么乐善好施的心思,连徒弟都不想多收,更别提教凡人画画了。
她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看容离一副眼巴巴的模样,淡声道:我教你的还少么。
确实不少了,画祟原就是她的法器,现下她却连画祟要如何用都教予旁人,就跟把自己的命也交出去了一样。
容离捏着画祟,掌心里这杆笔甚是寒凉,虽说已经习以为常,可掌心仍是被冻得有点僵。她轻着声,气息弱得跟藕节牵丝一样,问道:那你是答应了,是不是?
华夙冷淡地睨着她,干脆道:手拿来。
容离便把握着画祟的那只手抬了起来,袖口微微下滑,手腕瘦得跟皮包骨头一样,还白生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