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晕倒之前好像听见有个女人说了一句话。”钱治努力回想着,双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好像说什么对不起?”
“你确定听见这个了?”
“小人确定。”钱治打着包票,“确实有个女人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了之后,钱治又嘿嘿的笑了一声,讨好道:“顾启,顾大哥,你能不能不要把我们喝酒的事情告诉师爷?”
顾启斜了他们一眼:“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喝酒,我就一起全部告诉新任的知县。”
“诶诶,是是,绝对没有下次了。”两人连连作揖。
这事根本无法怪孙大光和钱治,毕竟他们关押起来的是一伙盗墓贼,能够闯过前朝八大古墓还不死的人又岂会被这么一座小小的牢房难住。
等等,这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昨晚拦不住她们,那么为什么前晚拦住了?
顾启陷入了沉思。
同样的一座牢房,同样的锁,既然她们有能力离开,为什么不在关进来的那一晚就离开,而是要等过一日再行动,这是为何?
“奇怪。”
许亦华看着两间空牢房,有些疑惑。
“怎么?”顾启从沉思中惊醒。
“你看。”许亦华指着牢房中的稻草道,“这两间牢房里面的稻草是不一样的。”
顾启凝神看去,果真如同许亦华讲的那样,一间牢房的稻草看起来与其他牢房里面的稻草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另一间就不一样了。另一间牢房里面的稻草非常的杂乱,散落的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一些被带出了牢房外面。
“这间关的是谁?”
钱治道:“是刘英。”
“那这么看来的话,应该是辛艳娘绑架了刘英,迷晕了你们之后,用你们的钥匙打开了大门,逃了出去。”许亦华推测道。
“按照现场的情况看来,确实是这样。”顾启挠挠下巴。
“这是什么?”许亦华眼尖,在层层稻草之中忽然看见了一样东西。
钱治将那东西捡起来递到许亦华面前,顾启跟着凑过去。
掉落在地上的是一只褐色荷包,灰扑扑的颜色,并不起眼,但是荷包上面却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两个小小的名字。
冯阳。冯青。
冯阳冯青?
这又是谁?都姓冯,与冯家又有什么关系?
顾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之前辛艳娘和冯柳氏所烧的虎头鞋莫不是给他们烧的?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但是这名字是绣在一只荷包上的,说明这两个孩子是一家的,如今看来,不是辛艳娘就是冯柳氏的骨肉。
那究竟是谁的呢。
顾启啃着指甲,思绪不停的转着,同时嘴上吩咐道:“孙大光去通知师爷,钱治去集合各位捕快,一定要将刘英和辛艳娘找出来。”
“是。”两人领命,马上离去。
“辛艳娘是凶手。”许亦华道。
“现在只剩她一个选择了。”顾启摊手,“冯柳氏还在昏迷中,刘英又是被强行带走的。”
“不仅如此。”许亦华道,“从作案时间上来说,她有。案发的时候她自称在家中休息,但是并没有人证,只是她的片面之词,不可信。”
“其次,她有作案动机。”许亦华接着道,“冯七休她,她怀恨在心。合离之后,想必又是与冯家翻脸,加上冯家的劣迹斑斑,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顾启点点头,示意许亦华接着往下说。
“最后就是她有作案能力。”许亦华犹豫了一下,“辛艳娘会武,才能制服三位成年男子。”
顾启笑了一下:“你太小看女人了。”
“嗯?”许亦华没明白顾启的意思。
“咬人的狗不叫,这个道理你明白吧。”
许亦华点头。
“不能小看那些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力的人。”
“那你是觉得凶手是?”
“既然你都猜了辛艳娘,我自然猜的是冯柳氏。”
“那不如打赌。”
顾启挑眉:“打赌?”
“不错。”
“好啊。”顾启倒是无所谓,“赌什么?”
“如果凶手是辛艳娘,你就跟我一起去济州查案子。”
听见这个要求,顾启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了,他仔细斟酌了一下,认真道:“如果凶手是冯柳氏,你必须放弃济州的这个案子。”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来到客房前,两位衙役还在尽心尽职的守在门口。这里是叶孤松遇害的房间,现在里面躺着冯柳氏,为了避免之前的惨剧再一次发生,房间里面的所有孔都被堵上了,包括毫不起眼的气孔,房间的格局也被重新摆过,能进入这个房间的只有对着院子的门窗了,可以说是隔绝了一切潜在的威胁。
现在不过是卯时三刻,换班的衙役尚未过来,站在门口的还是昨晚守夜的两位,经过了一整晚的洗礼,两位衙役脸上都挂满了疲惫。
“两位差大哥,昨晚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顾启问道。
两人忙惶恐的道不敢:“昨晚我们哥俩一直在这里守着,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好好想一想。”顾启再次提醒。
两位捕快想了想,还是摇头:“昨晚确实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这样,你们将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一遍。”顾启仍旧没有放弃。
“昨晚,我们接到师爷的通知,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守夜。尤其是之前这个房间里面还……还死过人,所以我们都不敢懈怠。半夜的时候我有点尿急,就让他在这边守着,我去茅厕,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趁着我去茅厕的时候偷偷的打盹……”
“你是说他睡着了?”顾启眼睛一亮,但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
“就一小会,他上完茅厕就把我叫醒了。”
“不好。”顾启苦笑着摇头。
许亦华看着他,顾启道:“恐怕冯柳氏也不在了。”
“怎么可能?!”那两位捕快忙推门进去,果然床上空空如也,冯柳氏也不在床上了。
“这下好了。”顾启反倒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人都跑了。”
许亦华也哭笑不得:“我们简直是被她们耍的团团转。”
这个时候,周师爷也赶了过来。
周师爷显然是在睡梦中被惊吓起来的,眼角的眼屎都没有擦干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周师爷顾不上把气喘匀,连声追问。
许亦华低声解释了一遍,周师爷吓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新知县明天就要来上任了,我的差事要不保了。”
顾启安慰他:“到时候你要是被撵出来县衙了,就跟在许公子身后混个端茶递水的差事,也比你在这里的要好。”
“真的吗,许公子。”周师爷眼泪汪汪的看着许亦华。
许亦华干咳一声转过头,端茶递水这种事情自己来就可以了,再说他要一个老头子干什么。
“看来冯柳氏是昨晚半夜时分离开的,大约和辛艳娘他们离开的时间差不多,应该是在一起的。”顾启拢着袖子,又将话题带了回来。
“我还是觉得是辛艳娘先劫持了刘英,然后潜回县衙,将还在昏迷中的冯柳氏带走。”许亦华道,“因为冯柳氏还在昏迷当中,她是不可能醒过来将刘英和辛艳娘带走的。”
辛艳娘是凶手,还是冯柳氏是凶手。
两个人各持己见。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确实辛艳娘无疑,但是辛艳娘的杀人动机太过牵强,无论怎样看来,辛艳娘恨的、杀的,也只有冯七一个人而已。
若是冯柳氏的话,杀人动机不仅有些牵强,作案时间也很勉强,因为最大的疑点就是,冯柳氏中了惊龙草,昏迷不醒,怎么可能会醒过来带走了辛艳娘和刘英二人?
“你确定你之前的诊断没有错误吗?”顾启看了一眼许亦华。
许亦华眉头轻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开:“我自幼习医,如今已经很少出错了。”
这不过是自谦的说法,实际上他完全可以自信的开口他自十二岁以后便没有出错了。
“那就奇怪了。”顾启想不通。
“凶手就是辛艳娘。”
顾启不同他争辩这个问题,反问道:“如果你是凶手,会把她们带到什么地方杀掉?”
许亦华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地方,他看向顾启,很明显顾启也是这个想法。
“冯家。”
冯家。
随着朝阳的跃出,泛着冷意的阳光将冯家的院落镀上虚假的暖意,禁闭的大门,半掩的木门,遮遮掩掩中偶尔能窥见里面一些景象。
一双白色的绣花鞋静静的悬在半空中,轻轻的飘荡着。
第二十二章
那悬在空中的人身穿白色的孝衣,头裹长长的孝布,三尺白绫从梁上穿过,挂在她的脖间,将她勒死。而她的左手捏着一只拨浪鼓,右手握着一件小小的红色肚兜,全是幼童的物品,与之前的虎头鞋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刘英。”顾启沉声道。
许亦华此刻也看见了挂在空中那人的面孔,确实是刘英无疑,舌头伸在外面,眼睛暴突,死状和冯大一般,都是被勒死的。
看样子,凶手还真的是不会放过冯家的人。
身后的捕快们小心翼翼的将尸体从白绫上取下来放到地上,虽然人已经死了,不过许亦华还是从怀中拿出了白布手套蹲下去检查了一番。
“不到两个时辰,和昨晚她们离开牢房的时间对的上。”
尸体已经僵硬,从刘英手里取下肚兜儿和拨浪鼓还有些费劲,顾启轻轻的转了一下拨浪鼓,顿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个拨浪鼓有用过的痕迹,说不定是那两个夭折孩子的旧物。”
“现在我们只知道她们中间有人的孩子夭折了,但是孩子是谁的,多大年纪夭折的一无所知。”
“我早该想到这点的。”顾启摇头,“我居然没有想到来冯家搜上一搜。”
周师爷虽然平时没帮上什么大忙,但是关键的时候还是知道自己要做一些什么的,他连忙对身后捕快道:“赶快,到各个地方搜一搜,看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衙门里多数的捕快都已经派出去寻找辛艳娘她们了,这会儿周师爷身后就跟了两个捕快,好在冯大和冯七的家业不大,很快就搜索完了。
“周师爷,发现了这个。”从冯七家出来的那位捕快手中拿着一个包袱,快步往这边跑来。
包袱已经解开了,里面的东西也露出来,顾启和许亦华扫了一眼,只见里面放着的赫然是几块灵牌。
三块灵牌,其中一块上面写着冯阳冯青之灵位。
冯阳冯青想必应该就是凶手的夭折的孩子,这灵牌也应当是凶手留下的。
另外一块上面写得是公婆之灵位,没有姓和命,两人的灵位合在了一起。
而这最后一块灵牌上面的名字却有些意思了。
冯三之灵位。
冯三?
从名字上来看,想必是和冯家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同样是姓冯,为何在刘英她们三人的口中没有听见与此人有关的半点消息,是刻意隐瞒还是故弄玄虚?
而这些灵牌又是谁人留下的?是新进门的冯柳氏还是已经被休出去的辛艳娘?
“布料的颜色并不算旧,花色看起来也是近几年的。”顾启并不太肯定。
“冯三?”这个时候,周师爷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声。
顾启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追问道:“你认识此人?”
周师爷皱了皱眉,不停的挠着他颌下的胡须:“好像有点印象,我记得此人似乎和什么案子有关?”
“案子……案子……”许亦华也开始回想起来。
如果串上现在得知的一些信息,夭折的孩子,死去的公婆和男人,那么肯定能够和一些案子联系起来。
早些天里他为了叶孤松的案子翻阅了近三年的所有案卷,他向来记忆超群,经手的案子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印象,此时他正在不停的回想着,想从自己看过的卷子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周师爷想了半天放弃了,“我还是回去查一下比较好。”
顾启看着苦思冥想的许亦华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
他好像模模糊糊中有种感应,许亦华一定对这个案子有印象。
果然,片刻之后许亦华睁开了双眼,吐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难看。
“怎么?”
“你还记得之前我给你看过的一宗案子,雪地死婴案么?”
“嘶——”周师爷倒吸一口凉气,“我记得这个案子!”
这宗案子不止周师爷记得,顾启也记得。
先前查三年前有什么线索的时候,他和许亦华选出了五宗案件,其中有一件案子是过小年的那一天,有家人敲响了登闻鼓,因为他们的一双女儿不见了,最后发现被冻死在雪地里面。
因为后来查出了真相,所以这最后一宗案子自然也就没有去管,谁知道居然就是这宗案子与现在有牵连。若是能够早一些发现此中的不对劲,不知道会不会能够避免这些悲剧。
“不对,不是他们。”许亦华又摇头起来,“死了一双女儿的那家人姓杨,不姓冯。”
“除了名字,其他的事情能对上吗?”顾启问道。
许亦华肯定的点头:“除了名字不一样,其他的能对上。那双女儿死后,婆婆在公堂上被人指认是杀死孙女的凶手,一气之下身亡,不久之后公公和丈夫也相继因病去世,而妻子去向不明。”
“想必这去向不明的妻子如今正是嫁给冯七的冯柳氏吧?”
许亦华没有回答,但是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自然不可能是辛艳娘,因为辛艳娘一直是冯七的妻子,直到两年前被休,冯柳氏嫁进来。
顾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确定那家人到底与这家人有没有关系,我们不如去亲自看一下。”
“可是那家人早已经不在世了。”周师爷问道,“我们问谁?”
“自然是问冯柳氏。”顾启率先走了出去。
“问她?她在哪儿都不知道。”周师爷暗自嘀咕。
“在万阴山。”许亦华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本来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证据全部一面倒的证明辛艳娘才是凶手,但是现在新的证据能够推翻之前自己所有的猜想,辛艳娘根本不是凶手,冯柳氏才是凶手,这怎么能让许亦华开心起来。
毕竟不久之前他还曾和顾启打过赌,若他赢,顾启便要随他一起去济州,但是现在他却输了,他输了,必须要放弃济州的案子。
可是济州的案子是他必须要查清的,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心中仰慕的人。
“为什么会在万阴山?”周师爷还是不明白。
“因为万阴山葬着凶手的恨。”
“恨,你在说什么呀,许公子。”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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