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刁民想吃朕作者:一袭白衣
第20节
采多问道:“怎么了?瞧给你吓的,小脸都白了。”
“他——他——怎么可能?”郁煌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关信的脸,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脑海里乱成一团,怎么解都解不开。
缓了好一会儿,郁煌才结结巴巴地道:“他、他是地宫里的那个尸煞……怎么会是他?难道他就是关宗?那具身体才是关宗真正的身体吗?!”
“你在说什么?什么真正的身体,别耽误时间,还是说你不想救他了?”
“救!”郁煌听了采多的问话,下意识地答道,他暂时压下了心中的震惊,扶起身体,捏着关信的两颊,让他张开嘴。
采多弯下腰将血液灌入了关信口中,采多抬起关信的下巴,让关信仰了头,血液顺着喉管滑下去,采多口中念念有词,那入了关信身体的血液开始发出淡淡的光芒,郁煌可以清楚地看见那血液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均匀地灌满了整个身体。
血液在关信体内滚滚沸腾,封印在血液内的三魂镇压了仍旧留存体内作乱的七魄,关信身上的煞气顿时少了大半。
郁煌看见关信眉心的戾气散去不少,问道;“这样就能救活了吗?”
“救活是不可能的了。”采多拿手扇了扇空气,道,“他已经死了,我可不能让他重生,我只是让他以另一种形式活着罢了,过个几年他就能醒了。这个地方杀气真重,可熏死我了,我已经完成禁术了,咱们回去吧?”
采多见郁煌一动不动,挑了眉头,不悦地道:“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想继续待在这里?”
郁煌壮着胆子问道:“不行吗……我想看着他活过来。”
“你还害怕我骗你不成?”采多反问道。
“不、不是……我只是担心,我们如果离开了会不会有人把他的尸体带走,万一是大勇的人怎么办?他们把陶偶变成关礼欺骗关信证明他们懂巫术,万一……”
“哪儿那么多万一,婆婆妈妈的。”采多生气地瞪着郁煌,“我们找个坑把他埋了就是,再施甸障眼法总该可以了吧?”
“可是我……”
“等他醒过来至少要一百年,三魂七魄的修复过程就是一个人循环的一生,你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破坏了天理平衡,这个责任你我都担待不起,我是不怕,你可不想让你远在仙山自在修行的爹娘也受了你的牵连吧?”
郁煌心里明白这是大事,他咬着牙点点头。
采多见他明白事理,满意了一点,他刚要说话,却见郁煌拉住他袖子,又瞪着一双盈满了水雾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说:“我们不在这儿待一百年,我们去一百年后好不好……”
采多:“……”
郁煌:“老祖,好不好,求你了~~~”
采多咬着牙说:“别讨价还价。”
郁煌:“呜呜呜……”
采多:“……好。”
郁煌一把抱住采多,哭笑着道:“老祖最好了!”
郁煌扑上来的瞬间采多下意识要挡,可冰冷的身体接触到郁煌温暖的体温之后就不愿意离开了,采多心里暖洋洋的,心里想到,如今四海八荒之内,还愿意这样拥抱他的人恐怕就这一只小凤凰了。
凤族虽然高高在上,但生来便是温暖世间的,果然不假啊。
采多让郁煌闭上眼睛,郁煌依言而为,他本想偷偷睁开眼睛学一学采多的这个扭转时空的禁术,但是睁开眼没多久就发现周围的景物全然换了个样子。
“这里是?”四周围乌漆墨黑的,林子里黑压压的,树枝张牙舞爪,十分骇人。
“四阴山。”采多道,“你不就想看这个吗?”
中年道士在地里挖出一具尸体,点了灯兴奋地在尸体上照来照去,他抖着声音道:“真的是当年大胤的那具尸煞……真的是啊……这么多年了居然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多么完美的素材,多么完美!跟《僵尸策》上记录的一模一样啊……”
他背起尸体一路走了回去,郁煌忙道:“陶云清!”
那人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四处无人,中年道士以为自己出了幻听,摇了摇头道:“真是古怪……这大半夜的师兄弟们全都睡着了,哪里会来这儿寻我?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快点将这尸煞背回祈仙洞才是。”
郁煌眼见着陶云清将关信的尸体背在背上,脚步飞快地往一处走去,郁煌着急地看着采多,道:“老祖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我可不能让你再随意篡改。”采多皱着眉头封了郁煌的修为跟声音,“你要看我就让你看个清楚,但是再多加干涉,可是不行的。”他见郁煌一脸愤懑,叹了口气解释道,“小凤凰,我这是为了你好,为了感情而冲动的事情我也曾经做过,可是这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乖乖的。”
郁煌咬了咬唇,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跟在陶云清身后。
陶云清进了祈仙洞后,将关信的尸体放了下来,他翻开一本古旧得发黄的册子,照着上面所记载的步骤将关信的手腕割开,想将血放出来,可那血居然像是扎根在关信身体里一样根本就没办法放出来,陶云清挣扎了好久决定跳过这一步直接开始炮制僵尸。
他脱光了关信的衣服,将他身上涂抹药物,浓绿色的药物遍布全身,随后拖着关信的尸体将他丢进了一个巨大的尸坑。
尸坑里的尸体大多都是新鲜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天,尸臭并不浓郁,可极阴的风水之地仍旧让尸坑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气息。
郁煌别过眼去,不忍心再看。
陶云清趴在尸坑边上,用烛灯照着,看那些尸虫被关信身上的药物吸引开始啃咬关信的皮肤,笑得一脸心满意足。
第二天,陶云清再来看的时候,尸坑里的尸虫几乎都死光了,关信的尸体却还十分丰盈,并没有干瘪的迹象,他大为诧异,继续翻看《僵尸策》,在没有应对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按部就班,一步步地来。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陶云清再来尸坑里看关信的尸体,却发现,关信居然爬出了尸坑,正坐在石头上像是沉思一般。
陶云清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将灯丢在了一边,关信扭头看他,一双眼睛空洞无比,陶云清见他没有攻击的意图,便道:“你你你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关信摇了摇头。
陶云清又问了几个问题,关信都懵懂不解,带着一丝人性却更多的是一种你说是他便应是的傀儡式样子。
在那之后,陶云清就在祈仙洞里训练关信,没多久,他就发现他居然练成了僵尸中万里无一的魃。
他开始教唆关信下山作乱,影响百姓的生活,陶云清就装模作样地下山去除僵尸,赢得万众爱戴。
再后来,陶云清欲望膨胀开始让关信去杀人,抢夺修道之人的法宝,修炼邪术。
陶云清发觉关信能力有限,并不能满足他难填的欲壑,于是他开始制作第二具僵尸,也就是蔺如。
蔺如是一具真正的僵尸,他被放光了所有的血,丢在尸坑里,被尸虫咬得皮肤破烂,干瘪的皮肤黏在身体上,十分吓人。
关信却不一样,他高大英俊,像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只不过意识呆滞,总是对陶云清言听计从。
长久下来,众人都知道,有一个道貌岸然的邪修,他带着一具僵尸到处行凶,杀人如麻,而陶云清嫉恶如仇,与那邪修势不两立。
郁煌看得咬牙切齿,胳膊被采多牢牢地拉住,想做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的感觉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短短一个月,陶云清的名声就飘到了大师的地步,许多修真名门的弟子路过四阴山都会上山拜见陶云清,受到的礼遇越高,陶云清的欲望也就越大。当有一次他修炼邪功快要走火入魔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死亡的问题。
死亡是每个凡人都无法避免的。
陶云清惧怕死亡,他开始谋求长生不死之道。
关信被陶云清指使去杀一家修真世家,那家女主人怀胎十月,快到临盆之际,陶云清要关信挖出女人肚腹里的孩子给他做药引,那孩子在胎儿时期便接受了鸿蒙洗礼,自然是一般的胎儿无法相比的灵胎,正是陶云清需要的一味药引。
在关信半夜跳到女主人的房顶上时,郁煌终于忍不住了。
“你干什么?”采多紧张地叫到。
郁煌挣脱了采多的束缚,趁着采多不注意跟在关信身后跳进了被关信破开的那个大窟窿中,女主人正在生育,满屋子都是鲜血的气味。
关信面无表情地杀了几个人后看向冷汗涔涔的女人。
女人颤抖着说:“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求求你,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
关信理也未理,他一步步走向女人。
前来阻拦关信的人都死在关信手下,他是几乎没有任何对手的魃。
就在关信快要触碰到女主人的瞬间,郁煌从背后一把抱住关信,拦住了关信的脚步。关信低头看去,郁煌正倔强地抬起头,他说不出话只能拿眼神祈求关信:“你不能……”
关信冷冷地看了郁煌一眼,他伸出手正要一击打在郁煌头上,却被采多拦住了。
采多在那一瞬间解开了郁煌的声音,郁煌大叫道:“关信!你不能杀人了!!!这是一个快要出生的孩子,这是一个新生命啊!你看看,你快看看啊!”
关信一愣,他下意识地顺着郁煌指向的手看去。
新生儿在那瞬间挣扎着拱出了母亲的体内,他呜哇一声响亮的哭声让整个房间的压抑气息全都去除了。
女人痛苦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微笑,被关信打成重伤的男主人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关信看着那肉嘟嘟满身是血的小孩一动未动,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孩子。
郁煌仍是抱紧关信的腰,道:“看到了吗?那就是生命,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陶云清是坏人,他指使你做这些事情,你不要再听他的了,你是个善良的人,关信,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关信的手放在郁煌的手上,他一点点扒开郁煌的手指,郁煌咬着唇看着高大的关信。
关信张了张嘴,他有段时间没说话了,说出来的声音干涩,结结巴巴:“胎儿,生了,他要,死胎。”
郁煌绝望地松开了手,忍不住泪流满面。
采多摸了摸郁煌的头,道:“小凤凰,别傻了。你还要继续看下去吗?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没关系。”郁煌坚强地站了起来,道,“我要看下去,看看当初发生的事情。”
“唉。”采多叹了口气,他提起郁煌往窗外飞去,跟在关信身后。
郁煌发现,关信没有回去,悬挂在腰侧的唤魂铃,响了很久了,关信烦躁地将悬挂铃铛的绳子扯断,用力将铃铛抛到很远之外。
随后,他在地上挖了个坑,把自己埋在土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天空那一轮明月。
“老祖能解开封住我神力的力量吗?”郁煌商量着问道,“我发誓,我绝不做傻事!”
“好。要是你耍滑,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郁煌忙点头,在感觉神力又回到身体的瞬间,郁煌掐诀念咒,指尖一点,点在关信所在的地面上。
温暖的春风拂过关信的脸颊,在他所在的土地上,无数朵美丽的花朵竞相绽放,小小的野花一朵朵地盛开,花盘被微风吹拂着,摩擦着关信的脸颊。
关信从坑里爬了出来,盘腿坐在花丛中,他粗粒的手指颤抖着触摸了一下小花,那小花依赖地在他手指上磨蹭了一下。
关信心里发软,脸上的冷色也缓解了不少,他俯下身温柔地亲吻了一朵花,喃喃道:“这就是……生命……”
☆、第72章回章来
关信并没有把死胎拿回去,陶云清对此很失望,他将关信吊在祈仙洞的高处,不停用鞭子抽打着关信的身体,打得皮开肉绽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蔺如面无表情地看着关信被吊在高处,身体下坠像是一具干尸,可关信却昂着头,透过祈仙洞细小的孔洞看着外面皎洁的圆月。
蔺如枯朽的脸上露出不解,哑着声音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月亮。”
“月亮?”
“嗯。”
蔺如满心不解,他不懂月亮有什么好看的,蔺如站在关信脚下,学着关信昂着头看向外面。
在那之后,关信总是时不时地忤逆陶云清的意思,他反抗的次数越来越多,陶云清对关信的忍耐限度也越来越小。每一个忤逆,陶云清都会把关信吊在祈仙洞的高处,抽打一顿,关信每次都是毫无知觉一般看着山洞外的明月。
“那是什么?”偷偷潜伏在祈仙洞内的郁煌,奇怪地看到有什么东西偷跑进了祈仙洞内,他拉了拉采多的衣袖,问道:“老祖,你快看看,那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有什么好看的?”采多翻了个白眼,拽开郁煌的手,“一只成了精的黄鼠狼而已。”
黄鼠狼蹦蹦跳跳地跳进了祈仙洞内,他跳到陶云清摆放祭品用的案台上,一双黑豆似的眼睛贼溜溜地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打着胆子摸上了案台上的拂尘。
“小小黄鼠狼,也敢觊觎本大仙的法器?!”忽然出现的陶云清厉喝一声,一把抓住黄鼠狼的尾巴,黄鼠狼嗷得叫了一声,一甩尾巴,放出一股臭屁。
陶云清脸色大变,忙拿着拂尘上下扇动,他冷笑着看着黄鼠狼,道:“前几次没能杀得了你,这次你却送上门来了,受死吧!”说完,右手一抓,指甲转瞬暴涨,直冲着黄鼠狼的喉咙而去。
黄鼠狼怪叫一声,掉头就跑,陶云清紧追不舍,一甩袖子,一张长幡涌了出来将黄鼠狼结结实实地包裹住了。
“还想跑?”陶云清正要上前拎起被捆住的黄鼠狼,却发现关信将黄鼠狼捡了起来。
陶云清放心地收回脚步,淡淡地道:“杀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关信捡起黄鼠狼,黄鼠狼一脸哀求地看着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求求你,不要杀我……”
关信的视线变得模糊,他忽然问道:“你也是生命吗?”
“我是。”黄鼠狼频频点头,“我是,那老道害了我全家,我是来复仇的。”
“陶云清是坏人,他指使你做这些事情,你不要再听他的了……”那个一直盘绕在他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关信犹豫着没有动手。
陶云清见预想之中的惨叫没有出现,怀疑地转过了头,在那瞬间,他顿时瞪大眼睛,怒吼道:“你干什么?”
关信徒手将包裹着黄鼠狼的那块黑幡扯开,幡面黑气缭绕,不断有亡魂的哭号声,陶云清气得浑身发抖,飞扑过来要抢下这面他好不容易才制作而成的邪幡,可是却仍是晚了一步,那黑幡被关信撕了个七零八落。
陶云清气得怒吼,关信却抱着黄鼠狼,将它温柔地放在地上,他拍了拍黄鼠狼的头,柔声道:“快走吧。”
鞭子抽在背上,陶云清恨恨地看着关信,他颤抖着身子说:“你知道炼制这面黑幡废了我多少工夫吗?”
关信面无表情地看着陶云清,一言不发。
陶云清又把关信吊到了祈仙洞顶,蔺如坐在他下方的大石头上,问道:“你为什么要放走那只黄鼠狼?”
“不知道。”
蔺如:“……”
关信说:“那是生命。”
蔺如眼里出现迷茫:“什么是生命?”
“不知道。”关信说,他忽然不再看山洞外的明月,低下头看着从岩石缝隙中生出来的小花,“也许那就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