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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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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兽争鸣作者:春溪笛晓

第39节

第一三三章朋友

第二天一早,樊冬按时到达泰格帝国的阵师公会,随行的还有约瑟这位代表他老师欧罗斯前来为泰格大帝贺寿的年轻阵师。两个人的年纪在一干阵师之中都非常显眼,约瑟还好,大家都认识,樊冬就不行了,他一进门马上遭遇了惨无人道的围观。

樊冬微笑着和其他人点点头,找了个好位置坐下。他虽然不是阵师公会的成员,但老欧罗斯闭关前为他写了推荐信,让他当了个传说中的“特邀顾问”。这种职位一般只有位高权重、没空把重心放在某项研究上的天才贵族才有资格当,像樊冬这种年纪被推荐上来的还真是少见。

老欧罗斯是个实诚人,他绕过了马萨克会长,直接向自己的老朋友、阵师公会总会的会长推荐樊冬。在核实樊冬的天赋和能力之后,老会长拍板定案,把樊冬青睐参加这场重要的“研讨会”,正式把他介绍给其他人。

幸运的是,樊冬并没有接收太多探究的目光。

今天所有人的目标都是百兽残卷。

樊冬很快拿到了一张抄誊的百兽残卷,这残卷大概只是数十份分卷中的一角,可光是这样,上面的阵法已经复杂得让所有人晕头转向。樊冬也一样,以前他拿到什么残卷都能大致理清头绪,现在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樊冬抬手在残卷上描画着上面的纹路,有种奇妙的感觉传递到他的指尖,让他莫名地放空了大脑,心里眼里都只剩下眼前的残缺阵法。他把所有纹理描画了一遍,心中对传言中的百兽卷轴充满了敬畏。

光是一个残缺阵法就能让人沉浸其中,实在难以想象完整的百兽卷轴是什么样的存在!

难道这个时代真的有神灵?

樊冬莫名地想到了长老会那尊雕像。这世上,真的有大地之神吗?

樊冬缓缓拟绘完整张残卷,在他闭上眼回忆阵法的精妙之处、暗暗揣测它的用处时,他脑海中那本沉睡的祝咏之书缓缓开启,莹白的光芒突然变得更盛更强!祝咏之书的声音传入樊冬耳中:“沃夫图腾!这是沃夫图腾!”

樊冬一愣。

祝咏之书随风翻动般的书页停了下来,书页中的内容完整地呈现在樊冬脑海中。那一页“白纸”不再是白惨惨的模样,而是缓缓浮现一个灰黑色的印记——或者应该说,浮现出了印记的一角!那一角大概只占了整张“白纸”的十分之一,如果要拼凑出完整的图案,大概还得找出七八张类似的残卷。

难道所谓的百兽卷轴,其实是祝咏之书中的图腾?

普里莫老头死前追寻的东西,其实一直在所有人眼前,但是又渐渐被他们忽略甚至遗忘?

樊冬问:“这些图腾有什么用?”

祝咏之书说:“对于您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它的声音有些渺远,“对这些图腾代表的种族有用,只要图腾在祝咏之书上,祝咏之书就可以赐予他们祝福。如果您现在凑齐了莱恩族图腾,祝咏之书可以为您消除莱恩族人的疾病及痛苦,增强莱恩族人的力量和意志。”

就是说,治病不用吃药,强身不用锻炼,动动嘴拜拜神就行了?

樊冬说:“要做到这些事,应该需要祝咏之力吧?”

祝咏之书:“……”

祝咏之书说:“是的,需要祝咏之力。否则的话,祝福效果不是很好。”

樊冬明白了。说到底,这东西还是没卵用。如果他能让那么多人信仰祝咏,还不如让他们信仰自己呢,他也能消除他们的疾病和痛苦,他也能增强他们的力量和意志,何必屁颠屁颠地跑去淌这趟混水。也许他千辛万苦收集起所谓的图腾,千辛万苦地让祝咏之书降下祝福,最后成功治好了许多人的发烧感冒咳嗽……

想到那个画面,樊冬觉得蛋蛋有点疼。

他睁开眼睛,缓缓放下残卷。转头一看,周围的阵师们还在认真地拟绘着手中的卷轴,连约瑟也不例外。坐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醉心于阵法的人,看到这么精妙的残卷,他们完全顾不得周围有什么人在,整个人都被它吸引过去。谁要是敢在他们周围嚷嚷“你看地上掉了一百万”,他们准会跳起来抽他一耳刮子,骂他打断自己的思路!

樊冬不由看向为首的阵师公会会长。老会长身穿灰黑相间的阵师袍子,看起来非常普通。他的长相也十分普通,脸上的肌肉仿佛常年没有动过,一块一块绷在一起,看起来有点严肃。

老会长很快注意到樊冬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

樊冬站起来,对老会长说:“会长,我觉得这里呆着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其他人被樊冬的声音拉回现实,意识到自己失神了多久,纷纷抬起头看向老会长。见老会长望着樊冬,他们又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樊冬。

老会长眼底精光一闪:“科林殿下好像已经掌握了残卷上的阵法,不知道能不能把您的看法和我们分享分享。”

樊冬笑眯眯地说:“老实说,我没看懂。”

其他人听到这回答后非常满意,就是啊,这么小的娃娃能看出什么,没看到他连加入阵师公会的资格都没有吗?不过是仗着陛下的看重,走后门来看看新鲜东西。谁不知道陛下特意找他钓了一早上的鱼?

老会长却打定主意要把樊冬架在火上烤:“如果科林殿下都看不出来,那就不需要讨论,”他朝身边的人轻轻抬首,“把卷轴都收起来吧,今天就到这里。”

老会长这话一出,屋里顿时炸开了锅。

老会长扫视一圈,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他说道:“你们能修复欧罗斯手里的几张残卷吗?”

其他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无奈。是的,他们都修复不了,要不是只抢救出那几张残卷,他们还无法修复,阵师公会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老会长毫不客气地说:“让你们自己设计强化阵法你们做不到,让你们修复残卷你们也做不到,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参悟百兽残卷?知道我为什么让科林殿下过来吗?因为他已经帮助欧罗斯修复了那几张强化阵法卷轴。”

卧槽,这仇恨拉得又准又狠。

樊冬瞬间感觉有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透露出的都是“你居然装傻”“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站住别走我们战个痛”等等愤慨情绪。樊冬只能诚恳地把皮球踢回给老会长:“连您都无法参悟的残卷,我怎么可能有头绪。”

老会长淡淡地说:“谁说我无法参悟。”他抬眼看了看樊冬,又看向其他人,“今天把你们叫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我研究这份残卷的一点心得。”

樊冬两眼一亮,看向老会长。其他人也都坐直了身体,齐齐望着老会长。

老会长说:“这份残卷并不是什么‘设计图’,而是图腾!”

樊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身边的约瑟对望两眼,等待老会长的下文。

老会长说:“在千年或者万年以前,大陆还没有现在的各大帝国,各族起源的地方不同,贝尔族起于北,泰格族起于西,莱恩族起于东,沃夫族起于南——除此之外,还有众多大大小小的种族陆续出现在大陆之上。为了在大陆上开荒和生活,我们渐渐学会聚集在一起生活。而用来号令全族的,就是画有图腾阵法的旗帜!”

樊冬认真学过帝国历史,自然也知道这一段故事。史书上记载得很神奇,拿着图腾旗帜的人可以把人当牲口指挥,但也可以对全族进行祝福,让他们变得健康、变得勇武。

这倒是和祝咏之书的说法有点异曲同工的感觉。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帝国拥有完整的图腾。

樊冬好奇地看着老会长,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残卷的来历。老会长却并没有往下说,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外面两个同样灿烂的太阳。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会长是什么意思。

老会长比一般的泰格族人略显矮小,但当他挺直背脊时却没人会怀疑他身上蕴含的力量。

这,是一个真正的强者。

老会长说:“我的一个朋友,因为追查百兽卷轴而被杀死了。天都的人为了剿杀他,引诱他的好友骗他入险境。是的,我可以告诉你们,一切都和天都有关。他们不是想消灭某个帝国或者某个种族,他们是要拿到完整的百兽卷轴,号令所有种族。在我的朋友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我也是看过他留下的阵法手札之后,才能知道这份残卷到底代表着什么。”

樊冬一怔。

有人替老会长问了出来:“您的朋友是……”

老会长转开头,神色晦明不定。过了许久,他才说:“我的朋友被称为奇迹之手。他叫普里莫,已经死去一百年。而我,花了一百年才看懂他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第一三四章顾德林

所有人都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阵师高塔。

阵师公会虽然日渐式微,却还是负责着整个首都的防御工作,防守十分严密。要加入阵师公会至少被考察了十年,因此老会长并不担心谁会泄露他今天说的话。至于樊冬?他是这么多人里唯一一个不属于阵师公会的人,要是这些话外泄了,他就是第一嫌疑人。

因此老会长摆摆手,非常大方让他们开着抄誊的残卷离开,回去好好留着,看以后能不能找到类似的残卷。

回到公馆,樊冬把普里莫老头放了出来,问道:“这人你真的认识?”

普里莫老头哼哼两声,继续抱着个紫葡萄啃肉,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谁认识这种蠢货。”老会长的话他都听到了,说得还是蛮真挚的,不过老会长那番推断让他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他把自己的研究心得都记在了手札里,可他压根没提到过“图腾”两个字!而且他的手札怎么会落入这家伙的手里……

樊冬说:“听说胡安会长在您去世第二年,去长老会要求改名,把自己的名字变成了胡安·普里莫·罗伦。”樊冬也是回来路上才听约瑟说的。

普里莫老头呆了呆,骂道:“谁许他把我名字加进去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死后是什么光景,但从这两年了解到的事情来看,那时候他身上恐怕被泼了不少脏水,毕竟他留下的“宝贵财产”被无数人争相抢夺——没有充分的理由,他们怎么敢光明正大地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在那个节骨眼上抢到他的手札,还把他的名字加进自己的名字里,这个胡安·罗伦确实很像真心崇拜他的人。不过事情过了百八十年了,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当初他救下顾德林的时候,顾德林也是真心实意地景仰着他,最后还不是变得比谁都快。

普里莫老头说:“你没露陷吧?暴露了我的存在,你的麻烦就大了。”

樊冬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我像是那么蠢的人吗?”他该震惊的震惊,该发问的发问。要是随便来个人说“我是普里莫的朋友”,他就屁颠屁颠地把普里莫老头的存在说出去,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普里莫老头把最后一口葡萄啃掉,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坐在樊冬肩膀上歇息。气氛有些沉重,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接触到当初的真相,如果胡安·罗伦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初普里莫老头的死就不是意外,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一个特意针对他而设的陷阱。设下陷阱的人很可能是他的好友顾德林。看来他不仅是占了他的炼药术,还要了他的命。

普里莫老头有点矛盾。他想相信现在还有人像胡安·罗伦一样记得他,那种被崇拜、被景仰、被怀念的感觉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是他又不想相信真相比他揣测的还要不堪。因为害怕他动摇天都的根本,所以故意设下杀局将他杀死吗?

普里莫老头静静坐了许久,对樊冬说:“我想喝梅伦酒,你听说过吗?在盛夏的泰格帝国才能够采集到的新鲜梅伦果酿成的酒,必须在酿成那几天喝,否则味道就会变酸——不管怎么保存都会变酸。我知道这里有一家不错的店,不过不知道关门没有……”

樊冬听着普里莫老头黯然的语气,拍拍胸脯说:“我和迪亚去找找看,保准让你喝到它。”

樊冬的声音永远那么轻快,普里莫老头听得愣了愣,心情也莫名地愉快起来。他说道:“好,那家店就在南城门往前数的第三个巷子里面,往里走转四个弯就到了。”

樊冬记下地址,让普里莫老头回到收纳戒指里面。他先去找贾里德,询问爱德华那边的情况。

爱德华那边非常顺利。

他们已经下到第二层。

唯一有点吓人的是,小黑狗居然跑去灌了几口岩浆。在其他人惊诧莫名的目光中,小黑狗泰然自若地把岩浆咽了下去,仿佛在享受着甘甜的美酒佳酿。

樊冬看到其他人饱受惊吓的表情,顿时乐了。小黑狗吃下过差不多整个寒铁矿脉,不管是极端的热还是极端的冷,对它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或者应该说,那对它来说就像是鱼儿钻进了大海,鸟儿飞上了天空,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小黑狗应该是发现岩浆里有某些奇特的金属,所以才啃得那么欢吧?

有寒铁为底,小黑狗吃下什么金属都能完美地糅合到骨骼里,压根不用为它担心。

樊冬让贾里德继续跟进,叫上迪亚出门。

他们一路上都在吃吃吃买买买,虽然因为是异族人而让不少人侧目,却也没有引起谁的怀疑。

樊冬挖掘了几家“巷子美食”后,目的明确地转到普里莫老头指定的那家店里。这家店非常普通,明明是卖酒的,却闻不到多少酒香,招牌上只简单地画着一串梅伦果。据说这梅伦果是大地之神赐予泰格帝国的果实,用于奖赏第一任泰格大帝梅伦·泰格的英勇和坚毅!

普里莫老头生前日子过得十分肆意,为了吃某样食物而特意跨越整个大陆的事情他做了不少。不管身在何方,每年盛夏他都会来到泰格帝国,找到这个家店,要上几坛梅伦酒。

也许这并不是最好的梅伦酒,滋味不是最甘醇,卖相不是最好看,可普里莫老头第一次喝到的梅伦酒就是这里的,对他来说梅伦酒就该是这个滋味!

由于普里莫老头的钟爱,这家店也曾经名盛一时。不过不管生意好坏,名声大小,这家店依然开在这个巷子,依然打着简陋的招牌,依然酿着不怎么纯正的梅伦酒,就像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再归来的人——好让他端起酒杯的时候不会觉得一切都改变了。

樊冬一踏入店内,就感受到一种浓浓的悲伤。他抬起头看去,一个老人静静地坐在柜台后,面容已经衰老,头发已经发白,神态也那么地安静,仿佛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家店的生意依然很好,伙计热络地上来招呼樊冬,把他引到其中一桌。由于已经没有空桌,所以樊冬只能和身穿炼药师长袍的人相对而坐。那炼药师模样的人拥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看到樊冬时大大方方地打量着樊冬。

樊冬微讶,也认真回视。

那炼药师说:“科林·莱恩?”

樊冬摸摸鼻头:“没想到我这么出名了。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

那炼药师说:“我叫顾德林。”

樊冬睁大眼。

自称“顾德林”的人说:“怎么?很惊讶吗?泰格大帝的生辰,我亲自来一趟不算太稀奇,毕竟谁知道他还能过几次。”这话有点诅咒的味道,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几分警告。

樊冬说:“我只是没想到会见到您。”他暗暗观察着顾德林,发现他长得一点都不像炼药师,反而像个战士,体格强健,力量过人。传言中的顾德林居然是这样的家伙?

不过,看起来确实是个狠人。

顾德林说:“我在科林殿下心里,恐怕没什么好印象吧?”

樊冬说:“怎么会,我当初入门时,学的还是顾会长您的炼药术呢。”

顾德林不置可否,状似随意地问:“枫白在你们莱恩帝国过得还好吧?”

提到秋枫白,樊冬老老实实地回答:“秋先生挺好的。”

顾德林总觉得樊冬老实腼腆的模样有些不对味。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恐怕会忙着撇清关系吧?毕竟秋枫白那种做法相当于叛出师门——而且想与他这个老师作对。

可是看到樊冬坦然地看着自己,顾德林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即使秋枫白在莱恩帝国,甚至和樊冬走得挺近,也不一定会和樊冬说起自己的事情。

顾德林换了另一个问题:“科林殿下怎么会找到这家店?”

樊冬环视一圈,说道:“这家店很有名啊。”他还很不怕死地坦白,“我今天听人提到一个叫普里莫的家伙,据说他很喜欢这家店呢,所以我特意找过来尝尝。”

顾德林眼神一顿,望向樊冬。

这时伙计把樊冬和迪亚的梅伦酒送了上来。樊冬像是没注意到顾德林的眼神一样,高高兴兴地喝了起来。他喝完小半杯,说道:“还不错,迪亚,我们弄几坛回去晚上分着喝。”说完察觉顾德林还在看着自己,樊冬又和顾德林分享起自己和普里莫老头的渊源来,“顾会长我跟你说,我还买到过这个普里莫老头用过的药炉。我看也没什么特别嘛,那么厉害的家伙,用的药炉居然连个药灵都没有!我的弓都有弓灵来着,真是太差劲了。”

顾德林:“……”

顾德林只能夸道:“科林殿下真是厉害。”他当然知道普里莫的药炉到了谁手里,药炉被人买走那天就有人告诉他了。这药炉他早就拿到过,要是有药灵的话哪里轮得到樊冬拿着它?倒是这位科林殿下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原以为能轻而易举取代两位兄长的莱恩小王子会是个了不得的家伙,没想到这家伙会像个孩子一样到处向人炫耀自己的能耐。

不过,这倒是能解释秋枫白对这位殿下另眼相看的原因。

傻子总是喜欢傻子。

第一三五章第六层

樊冬买了酒离开,顾德林也站了起来。他走到柜台前,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一直到现在,你都还觉得他可以回来吗?”

坐在柜台后的老人淡淡地一笑,转过头来说:“我只是照常开店而已,这样觉得的人应该是您才对吧?顾德林会长。”在说话的一瞬间,他身上那种浓浓的悲哀一扫而空,仿佛又回到了这个世间。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在强悍的顾德林面前却丝毫不逊色。他看了顾德林一眼,然后转开了眼,语气云淡风轻,“本来我这样的普通人应该是你们生命中的过客,你们才是可以在一起更久的人。可惜,他死了。”

可惜,他死了。

被称为奇迹之手的普里莫,就那么死了。

顾德林脸皮抖了抖,最后还是没说话。

普里莫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为遇到了普里莫,他才从一个被抛弃的弃儿成为人人敬仰的炼药师!普里莫救了他,普里莫教给他炼药术,普里莫把他当成生命中最要好的朋友。普里莫总说:“幸好遇到你,要不然那些蠢蛋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曾经顾德林想,这样也就够了,在普里莫这样的人心里,永远不会有人比“未知”两个字更吸引他,所以他已经算是普里莫最要好的朋友。

可是,普里莫忽然对一个普通人产生了兴趣。

这个人在他生命中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出现的次数也不多,但是顾德林可以确定这个人在普里莫心里有了一个位置。因为,从不在任何地方停留太久的普里莫,居然会在盛夏到来时定时前往那家不起眼的小店。普里莫对他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有趣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即使什么都不说,都觉得很快乐。”

快乐。

这是普里莫第一次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一直以来,普里莫都以追寻“未知”为唯一乐趣,从来不为任何东西停下脚步。对于别人来说最普通的感情,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片巨大的空白。他毫无经验,所以并不知道自己那种心情代表着什么。

所以一直到死,普里莫也未曾想过要留在某个地方、追求某个人。

那不是普里莫该过的人生。

对,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普里莫应该有更加辉煌的人生,而不是被谁绊住脚步。

可是,普里莫死了。

普里莫居然死了。

谁都不会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普里莫死了,泰格帝国的皇太子也死了。意外,意外,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意外。顾德林说:“是啊,他死了。”他居然微微地笑了起来,“你说,他知道你的名字吗?”

坐在柜台后的老人呆了呆,过了许久才缓声说:“他没有问,我也没有说,自然是不知道的。”

顾德林哈哈一笑,笑得差点溢出泪来。不知道,不知道,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他到底在生什么气,他到底在气什么,气得连最后一面——不不不,如果他在场的话,肯定不会是最后一面,他们都可以活到长长久久,所有碍他眼的人都会慢慢地从普里莫身边消失。

顾德林笑完,没有再看那老人一眼,转身离开深巷小店。老人重新闭上眼,平静地沐浴着午后的阳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哼起几句歌儿,相隔太过久远,他记不清歌词,只记得调子。那个人站在柜台前,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柜台,说这是他在某某地方听到的新歌。他不记得某某地是哪里,不记得那首歌叫什么,甚至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模样,只记得那人总是如期而至,品尝他亲手酿制的一抹甘香。

也许对于有的人来说别人的一生只是他们的一眼,对于有的人来说一眼却是他的一生。

那么多年以后,还能看到有人那么执着地记得那个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就好像漫长的思念变得不再孤独一样。

樊冬并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的对话。

他回到公馆,把梅伦酒放进收纳戒指给普里莫老头喝。普里莫老头拿着小杯子,砸吧着嘴喝了几口,说道:“啧啧,还是这么难喝。”他向樊冬打听起酒馆里的情况。因为顾德林在场,樊冬切断了所有精神联系,把普里莫老头隔绝在收纳戒指里。

普里莫老头听樊冬提起顾德林,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樊冬又提到酒馆柜台坐着的那个老头儿。普里莫老头听得一愣,想了半天才说:“那是我的一个朋友,挺有趣的,怎么逗都不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你说话,他听着;你不说,他也安静。每到盛夏去坐一坐,有种回到家里的感觉。”他顿了顿,又补充,“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家里人,更不知道有家是什么感觉,真是莫名其妙。”

樊冬还是第一次听普里莫老头这么详细地提起自己的过去。普里莫老头居然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樊冬早已见识过这个时代的残酷,非常清楚要从一个孤儿变成“奇迹之手”有多困难。

樊冬只能说:“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柜台后面。”

普里莫老头说:“他不小了吧,普通人活到一百多岁,肯定已经老了。嘿,都这岁数了,他想不安静也不行了吧?头发是不是都白了?脸上是不是长斑了?真想亲眼看看他脸上有多少皱纹。”

樊冬早就习惯了普里莫老头的毒嘴巴,听他这么损自己的老朋友还是觉得这老头儿有点奇葩。真怀疑这老头儿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感情”!

樊冬正要和普里莫老头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突然听到迪亚在门外喊道:“殿下,殿下,菲尔殿下来了。”

樊冬一怔。文森和菲尔这两个名字,已经渐渐淡出莱恩帝国所有人的视野,自然也包括樊冬。国王陛下好转以后,许多人都遗忘了王储这回事,毕竟他们都爱戴着国王陛下,不急着挑选下一任国王。

迪亚话刚落音,门已经被撞开了。菲尔哼了一声:“我见弟弟还用你吵吵嚷嚷吗?”他快步上前,一把将樊冬抱了起来,高高兴兴地说,“科林,没想到你也来了!”

菲尔热情一如往昔,仿佛自己从未离开、从未背弃似的。樊冬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哥哥,你也来了。”

菲尔说:“对,我和师父一起过来的。夏莉和大哥都有事要做,师父只好派我来当代表。科林,父王还好吧?”

樊冬也不隐瞒:“父王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再过两年,也许能回到巅峰时期的状态。”

菲尔点点头,又搂起樊冬掂了掂重量,说道:“怎么两年没见,科林你一点都没长大,还是这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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