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咎作者:烟猫与酒
正跟沈既拾在楼顶看烟花。
这座小区建起来有一些年份,每栋居民楼都不到十层,顶楼用一扇大铁门隔着,爬上去就能到楼顶。这里是一处公共区域,平日里撑起晾衣杆,晾晒衣服被子,也有居民晒一些萝卜干红薯干,一些忧郁的小青年偶尔会在半夜爬上来,抱一瓶啤酒大声背诗,往往背不到半首就被自家铁青着脸的父母揪回去。
帮温母收拾完饭后的一堆碗碟,窗外的烟花还在噼里啪啦炸得满天都是,温让裹上围巾冲沈既拾说:“走,出去看烟花。”
大铁门经历多年的风吹雨打,轴承锈得吱吱呀呀,楼顶风大,温让推开门就糊了一脸雪,他打了个摆子回头笑着说:“温曛以前最爱来这儿,尤其跟爸妈吵架的时候,一摔门就往楼顶跑,我妈有时候怕她跳楼,又挂着面子不愿意上来找,就使唤我爸上来哄闺女。现在长大知道爱美了,大概是怕晒黑,一般摔自己房间的门生闷气。”
沈既拾想想那画面觉得好笑,配合着打诨:“那阿姨就能放心的接着吵了。”
温让哈哈笑,赞同道:“脾气一个赛一个的大。”
他俩捡了个背风的小角落待着,一团团硕大的烟花在头顶绽放,落下缤纷的光影,底下放得热闹,上头一簇接一簇,轰轰隆隆,两个人面对着面都要大声吼着说话,哈出的雾气跟着雪花一起弥漫,包裹着互相被映照成五颜六色的脸。
沈既拾搂住温让的腰,托着他的后脑亲了一口。
心脏便跟烟火一样“嘭”一声开了花。
这氛围与情景正适合情侣做一些柔情蜜意的小动作,沈既拾捏着温让的手想往自己裤子里塞,不知道谁家往天上放了一个银亮闪烁的大花,“咻”得蹿上高高的天空炸开,范围几乎要把整座城市的夜空都辐射,整个小区都被点了灯一般骤亮,两个人吓得一哆嗦,颇有些小秘密被公之于众的紧张感,下意识往底下望一望,然而就这么一望,却望见了不得了的画面。
沈既拾眨眨眼,迟疑着扭头问温让:“底下……小花园里那个,是温曛么?和李佳鹿?”
温让张了嘴,跟他一样的茫然神色,小声回答:“我看着也像……”
又一蓬明硕硕的大花昀怖彩15,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小花园里光秃秃的枝桠毫无遮挡的作用,光天化日一般,温曛与李佳鹿正靠在一棵树干上,抱在一起接吻。
接吻。
烟火明明灭灭,温曛那颗戴着鹿角针织帽的脑袋也忽隐忽现,温让死死盯着那几根枯枝,睫毛颤动,回不来神儿。
沈既拾攥住温让的手,低声问:“温让?还好么?”
没什么不好。温让有些呆滞的想。
毕竟怎么说,之前胡思乱想过的疑虑也算是给自己铺垫了心理准备。
只是以这种方式看到自己妹妹在跟一个女人亲吻,还是个……比她大那么多、跟自己“相过亲”、曾经亲口对自己保证“不对未成年下手”的女人……
温让心情复杂的皱皱眉,不知道该作何心情。
他僵着脸问沈既拾:“性取向真的会在血亲之间互相影响么?”
沈既拾看他这个茫然的样子,再探头看看温曛,联想到之前温让正儿八经询问自己“如果你弟弟是同性恋要怎么办”,他莫名觉得想笑。
“大概吧。”沈既拾憋着笑道。“反正你也不会阻挠她。”
阻不阻挠是一回事,教不教育就是另一回事了。温让闷闷得想。
还没琢磨好该怎么面对这当头一棒,手机在口袋里突然震动起来,温让在掏手机的时候依然紧盯着温曛,脑子里乱七八糟旋转着温父温母的脸。
“谁的电话?”沈既拾探过脑袋来问。
“裴四。”
大抵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电感应,温让总觉得这通来电气势汹汹,火急火燎,震动得格外急促,他滑下接听键,一声“喂?”刚冒了个头,听筒里便挤出裴四的尖叫:“你他妈怎么这么久才接?!”
温让要冤枉死了。
他把手机拿远一点儿冲沈既拾撇撇嘴角,刚想回话,烟花在头顶噼里啪啦一通炸,裴四隔着电话被吓得一蹦,又骂骂咧咧:“你那边天塌了吧!你在叙利亚战场跟我连线啊?!”
沈既拾闷着头憋笑。
“看烟花呢!”温让又无奈又好笑,冲电话回吼:“有事儿么?”
裴四的声音激动又兴奋,还掺着一些按捺:“来我这儿!现在就来!”
真不知道什么事才能让裴四兴奋成这样,温让握着沈既拾的手取暖,笑着问:“到底怎么了?”
“温良!”
裴四大声地喊。
“蒋齐查到当年温良被拐卖的地方了!”
你体会过世界骤静的感觉么?
裴四还在那头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温让怔怔的举着手机,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慢了――烟花缓慢的升上天,缓慢的一点点打开、雪花缓慢的飘荡,像上帝之手打翻了一瓢鹅毛、耳道里鼓动着缓慢的心跳,血管里浍浍流淌着黏稠的血液、沈既拾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像是隔着山与雾,又像与自己紧紧相贴:“温让?怎么了?你先别哭。”
我哭了么?
温让呆滞得抬手摸摸脸,他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扣着沈既拾的手,扣得铁锁一般紧,指尖儿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沈既拾的手背被自己勒得通红。
他几近笨拙的卸掉自己手指的力气,脸颊上湿漉漉的,他没想哭,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没能从裴四那句话里做出应有的情绪反应,眼泪却不受控制得使劲往外冒。怪不得一切都显得这么安静,他混沌得想,大概是眼球上覆盖的泪水将天地都淹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