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的猜测终于获得了证实。
此时,罗塞尔脸上的那一道道鲜红缝隙出现了混乱,时而“闭上”,时而“睁开”,不再有统一的意志。
这位大帝抓住机会,略微挺直了身体,望着贝尔纳黛,颇为艰难地喊道:
“封印我!”
封印……“神秘女王”贝尔纳黛无声重复了一遍那个单词,蔚蓝的眼眸飞快变得湿润,蒙上了淡淡的雾气。
哪怕她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哪怕她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这一刻依旧无法遏制内心情绪的变化。
不过,她没有询问原因,也没有犹豫不定,只是稍有挣扎,就坚定地,毫不动摇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将它按在了那张苍白的金属面具上。
她如这些年里,面对“要素黎明”遭遇的种种大事时一样,异常冷静地做出了决断。
“苍白的死亡”表面,金属瞬间柔化,重组出新的脸孔,有了双黑色的眼睛。
这深黑的眼睛内,一道道苍白的线条凸显,勾勒出了极为复杂相当神秘的立体符号,它就像是一只羽毛畸长的鸟,或是盘起了身体的羽蛇。
这符号吸收起周围的光芒,迅速有了实体,然后脱离贝尔纳黛的眼睛,舒展开“身躯”,飞向了铁黑色座椅上的罗塞尔.古斯塔夫。
沿途之上,这奇异的符号让周围变得愈发黯淡,让地砖和石壁又一次风化腐朽,如同执掌死亡的那位神灵做出了最终的判决。
落下的碎石和扬起的粉尘追随着那个实体化的符号,来到了罗塞尔身边,然后盘绕起来,将那仿佛位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相当虚幻的黑色身影层层包裹。
这个过程中,罗塞尔好几次无法控制自己,试图离开那张铁黑色的座椅,但又都坐了回去,没对抗贝尔纳黛施加的封印。
随着那个符号融入他的身影,他顿时与“苍白的死亡”产生了联系,看见了高踞无数亡灵之上的虚幻神灵,看见了水鬼般徘徊于一条暗河中的肿胀身躯。
罗塞尔的气息随即消逝,那裂开的鲜红缝隙一道接一道合拢。
等待于这位大帝前方的是夜色一样安宁的沉眠。
而那个符号将固化于罗塞尔的身影内,始终施加影响,直到“苍白的死亡”不再回应这里。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罗塞尔身上又长出了几道血红的缝隙,他的气息在衰败到极点后,逐渐焕发了新生,激烈地对抗起那个实质化的符号。
灰雾之上的克莱恩见状,叹了口气,握起拳头,抵住下嘴巴。
他身上披着的那块“幕布”一下扬了起来,整个“源堡”出现了明显的“沸腾”。
无声无息间,罗塞尔刚获得新生的气息又开始消逝。
消逝到一定程度后,它再次获得了新生,然后被“苍白的死亡”影响,继续消逝。
克莱恩利用那份“诡秘侍者”非凡特性和“源堡”的力量,直接将新生和死亡“嫁接”在了一起,省略了中间的过程。
这样一来,罗塞尔受到的污染就无法恢复到可以冲破那苍白封印的程度。
接着,克莱恩伸出右手,调动“源堡”的力量,于身前勾勒出了“愚者”高背椅后的神秘符号——那由半个“无瞳之眼”和半个“扭曲之线”组成。
这符号吸收着“源堡”的气息,迅速变成了实体,随着克莱恩手腕一挥,落入了代表贝尔纳黛的祈祷光点内,落到了罗塞尔那道黑色身影上,融入了他的体内。
——每当那种“嫁接”行将消失,这直接关联“愚者”和“源堡”的符号就将引来新的力量,再次完成嫁接。
不断逝去又获得新生的状态里,罗塞尔纯粹影子般的脸上有了五官的轮廓,然后,他抬头看了眼陵寝顶端,似乎在眺望无穷高处。
他随即收回目光,看向贝尔纳黛,嗓音异常虚弱地笑道:
“这个封印好,我能安静睡上一觉了……”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皱,语气有所改变地问道: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谁教你的?”
贝尔纳黛听得一阵恍惚,似乎回到了年少岁月。
那个时候,每当她盛装打扮地去参加其他贵族的舞会,罗塞尔就会用类似的表情和类似的语气提一连串的问题。
她眼中的雾气一下变得明显,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低低地,压抑地喊了一声:
“爸爸……”
罗塞尔那只有五官轮廓的脸庞瞬间变得柔和,然后板了起来,厉声说道:
“离开吧。
“永远不准回来!”
贝尔纳黛张开嘴巴,还想说点什么,眼前已是一暗,仿佛看见了秩序的阴影。
下一秒钟,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原始岛屿的边缘。
贝尔纳黛怔怔地望了原始岛屿中部的山峰几秒,慢慢转过身体,走向了大海。
这一次,她不再倔强地不去回头,每走几步,她就会停顿下来,转身望上一眼。
很快,她回到了“黎明号”,走入船长室里,打开了专门用做收藏的房间。
一眼扫去,贝尔纳黛看见了一册册绘本,一叠叠教材,一件件衣服,一条条裙子,看见了这个世界上只有几个人会的象棋,看见了整齐堆放的积木玩具们。
她背靠着木门,缓缓缩了下去,坐到了地板上。
她抬头望向船长室窗外的阴沉天空,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嘴唇,用口哨吹奏起了一道悠扬的,婉转的,带着淡淡悲伤的,能使人平静的旋律。
旋律回荡间,一滴又一滴水珠从贝尔纳黛的脸庞滑落,滴在了地板表面。
不知过了多久,船长室内响起了一道压在喉咙里般的声音: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