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也好、宋启连也罢、甚至是顾令仪,他们有意无意地传达过许多次,无意与宋启迎整个高低,是他执迷不悟,是他利欲熏心,是他不择手段,才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
所以顾长思后来选择缄默,用行动给了宋启迎一记重击,打碎了他所有的不怀好意,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不是不能争,只是皇位之上,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他去在乎,可这个道理,宋启迎用了一生才明白。
太晚了。顾长思垂下眼睫,去看自己的掌纹,事到如今,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句对不住、多谢你能够消散的,故去的人无法回来、逝去的年华也不会倒流,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宋启迎看他不答,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心痛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天啊,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真的那么想要证明那封遗诏到底存不存在呢?我真的只是想铲除异己,保全皇位吗?”宋启迎自嘲地笑笑,“或许有吧,但更多的,我越来越觉得,又不止是这样的。”
顾长思沉默地听他说。
“父皇……也就是你的皇祖父,一直喜欢你父亲,从小我们就被教导,要做一个如同大皇兄一样的仁义君子,这样天下才能安定、国家才能兴旺,我从没有那样真切的感受到,父皇看着大皇兄的时候,与看我们时是不同的,他看的不是臣子,而是他的儿子。”
“后来,说是太子无能,其实就是大皇兄的政见与治国之策同父皇截然相反,那个时候大魏国力鼎盛,渐渐地,我明白,父皇也生出了不可一世的心态,于是渐渐地,他看大皇兄的眼神就与我们没什么不同了。”
“我就是在这个时刻,把握时机,代替了大皇兄的地位的。”宋启迎苦笑了一下,“我以为我得到了父皇的认可,我以为我成为了他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可我后来发现,不是的,他只喜欢大皇兄,后来病重缠绵病榻,我在榻前侍奉汤药时,内侍告诉他是太子在侧,没想到病的糊涂了的父皇抓着我的手说,‘启连,父皇错了’。”
顾长思眼睫一抖。
“那一刻我就败了,败得彻底,什么太子,什么储君,他心里一直一直只有大皇兄一人,但那话语很轻,除了我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我是个败者,我就想,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听到,这样我还是父皇最爱的那一个,天下人眼中父皇最信任的那一个。”宋启迎移过目光,这是顾长思第一次看见他的哭泣,“所以你知道我听到有遗诏的那一刻,我是什么心情吗?”
“他不认我。”宋启迎颤抖起来,“他到死都不认我……那这么多年,我的努力算什么,我的存在算什么,我的兢兢业业、如履薄冰都算什么?”
“所以我要抹杀掉父皇对我的不在意,他不在意我,所以我偏偏要做出个样子来。他日九泉之下相见,是我身着龙袍与他见面,是我牌位与他共享香火,是我在史书上与他的名字永远依存,是我,只会是我,也只能是我。”
顾长思平静地看着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冷静又冷酷地下了结论:“所以,你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拿起屠刀,满手鲜血。”
“是啊,到头来,我真的还是只想知道,我的父皇,他到底有没有真正……认可过我?”宋启迎抬起赤红双目,“那遗诏,到底有,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