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记得对方。
当时的固关乡三老也是朝他跪下,与他定下了天地先祖皆可见证的誓言。
这一刻,李昀自己都有些热血上涌。
自出生起,他原本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后来是李复一心要造反,为了避免受到连累,李昀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再之后,多多少少李昀也想过培养亲爹,望父成龙的事。至于其他,那就日后再说。
李昀多少知道,这场天下争龙的游戏,他有时候真的当作了一场‘游戏’。若是失败,再不济就逃亡海外么。
可如今…李昀抬头看了看天上烈日。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李昀第一次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担。这些凉州之民的信任、骞珪等人压上身家性命的期盼。等事到临头,他真的能接受失败而远遁海外这条路吗?
李昀忽然明白了霸王为什么不愿意过江。
既然这样,那就玩把狠的吧。
李昀猛然面目一凝,喊道:“此行出征,虽是大胜,可我等也有数千之兵死于此场战役!世人都说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1可难道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就应该忘记他们吗!?”
“我告诉你们,不会!”
“即日起,我会让凉州工程队建造一座‘兵勇阁’!以后阁中就请入所有战死郡兵的牌位!功大者,还要在阁中立塑像放画卷!我凉州李氏还当政一日,这兵勇阁祭祀就绝不断绝!”
众人这回真呆愣住了。
自古以来的当权者有给开国大臣立庙立像的,为了这样的身后名,不知道多少人前赴后继。
可这样的殊荣从来与小兵无关。
李昀竟然要建造兵勇阁,凡是战死之人,都能入阁被天下之民祭拜,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凉州郡兵们真正红了眼眶。
有此主公,定当奋死!
“湛卢为仁者之剑,我李昀愿意以湛卢做见证,以仁安人,以兵险行正义之举,还天下乱世一个朗朗乾坤,海晏河清。”
“诸位,可愿与我同行?”
少年手中执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2
这一刻,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偏僻一角,李伯有些激动地望向那个马背上的少年。片刻后,他下意识看向了身前之人。
之前因纯钧认主一事,他就知道李晔在李家的地位就要一落千丈了。此事事关重大,当时他就随李匡回本家去禀告此事。他跟李匡回本家之后,原本还担心李晔之父李樘多少会有一些不悦。
毕竟如今的李氏大宗是李樘一系,纯钧易主,也就意味着以后得势之人会是李匡所在一脉。
李伯内心是真有点不安的。
他是真的希望李氏能好,能重新定鼎天下。若是创业未半而先起内讧,那绝对是一件很糟糕也很愚蠢的事。
不过事情出乎他的预料,他跟李匡紧赶慢赶回家的时候,竟然发现李家早就把一应物资收拾妥当,甚至已经有半数人马带着各种家资前往凉州了。
李樘特意留在本家,就是在等李匡。
再之后,李樘安排其他家眷随李匡慢慢赶回凉州。毕竟李匡年纪大了,来回奔波身体有些吃不消,而家眷中还有不少年老年幼者,也不能走快路。
至于李樘,当时就安排了人手加上李伯,一路直奔凉州。他们脚程快,一来一回几个月时间,刚好在今天入城凑上了李昀得胜回武威郡。
李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听到满城的人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等愿往!请主公领路!”
便是那些稚嫩小儿,古稀耄耋之年的老者…他们都激动地喊着,那对李复父子的爱戴绝对是发自真心。
李复父子不是凉州人,可今日之后,凉州之民怕是只认李复父子了。
李伯有心要说些什么,可他看到李樘背着手。面上看不清表情,握拳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良久,他才道:“那就是得湛卢、纯钧认主的李氏真龙啊。”顿了片刻,李樘仿若一下认命了似的,“我儿李晔确实不如也。”
“家主。”
李樘一摆手,“不必再说了,先带我去看看我儿。明日一早,我再去见见咱们李家的这位真龙。既然不如他,我也认了,兴宗你不必担忧。”
李伯连道不敢。
李昀这边定下了兴建兵勇阁的事宜之后,这才真正下马见过李复,然后又抓了骞珪的手说辛苦了。
骞珪这人十分全能。
他外能出谋划策,内能处理政务,简直是一把好手。李氏几次用兵,粮草调度、城中安排等政务都是交给骞珪,他也没出过一点差错。
这份办事能力,李昀真不知道满天下找,还能找出几个?
这之后,就是晚上的庆功宴了。
这次大胜,庆功宴是与民同庆。州府之外,李昀还弄了流水席。席面别的东西不多,但是牛羊马肉管够。
要是往常肯定不能这么吃,可谁叫这场大战,羌人那儿的牲畜太多了。特别是战争中战死或是受伤的这些牛羊马肉,李昀都是让人简单做了处理,然后全当作缴获品搬回来的。
庆功宴之后,明天还有士兵封赏。再之后,则是送牺牲的郡兵归家,还有他们的赏赐也要一并送去家中。
接下来一段时间,李昀还是会很忙。
所以晚上的时候,他只在宴会场地停留了一会儿就跟李复一起溜了。一来他在,冯胜这种喜欢口头喊喊粗话的人,吃得也不够随意,累得慌。二来,李昀也想回家去陪陪辛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