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什么样的身份质问他呢?
磨叽了一路,车已经在家里车库停下,薛知意打出来的消息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叔,这么多车你为什么开这辆老车去接我们。”沉秋秋最后一个下车,帮着搬了行李递给出来接人的保姆。
薛庭锁好车,示意保姆把行李往家里放好,“怎么,看不上这破车?”
沉秋秋笑而不语。
薛庭有辆和林冬巍一模一样的宝马,完全可以开那辆去接着骗薛知意。
但是他没有。
薛知意气呼呼的往家里走。
家里餐厅只有李似然一个人坐着。
她一直都不讲规矩,再加上辈分上去这么多年,一个人坐着吃饭更加心安理得。
薛知意进来她也不以为意。
“妈——”薛知意边跑边喊。
李似然不动声色的给她腾位置,“吃饭。”
“……”薛知意满腔的话堵在喉咙,看着老妈雷打不动的吃饭,撇了撇嘴。
保姆先进来放行李,薛庭带着沉秋秋紧随其后,最后进门的是梁璟淮,他还贴心的关上门示意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家人都陆陆续续坐下吃饭,薛知意还是不死心的四处张望。
薛庭给她夹菜,“好好吃饭。”
薛知意看了看薛庭,又看了看李似然,最后把筷子一摔,起身走了。
保姆挽留,李似然让她别管,把饭菜留一份送去她房间就作罢。
一句话都没说,李似然只是做了几个动作,压迫感就从薛知意转移到了梁璟淮身上。
梁璟淮说不慌是假的。
而李似然直到吃完饭都始终没有和梁璟淮说半句话,只是和沉秋秋说了两句。
沉秋秋提起了林冬巍,李似然才放下喝汤的勺子。
“随他去吧。”
薛庭也没有反应。
沉秋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陆彦生的事情告诉他们,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闭嘴。
薛南风和罗斯年的调令还没下来,薛乐一还在重庆忙读书的事情。
但是他们都会在李似然生日之前赶回来。
吃过饭之后李似然照例要去睡午觉,薛庭要处理工作。
薛知意闹归闹,还是不敢当着李似然的面撒泼,等她回了房间就立马下了楼。
“沉秋秋,你敢骗我!”
不能找林冬巍发脾气,薛知意就找沉秋秋。
沉秋秋懵逼,“我只是个传话的啊喂!”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把你们都杀了!”
薛知意愤怒的冲下楼。
她跑到一楼,却听见李似然在二楼咳嗽的声音,“包括我?”
“……”薛知意瞬间僵在原地。
“放你出去了几个月,真把脾气学刁钻了。”李似然语气淡淡的,“一回家连你父母都不惦记,先惦记一个男人,薛知意,我教你的都进狗肚子了吗?”
李似然保养的很好,头发一丝不苟的盘着,深灰色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她更加的沉稳,说话声音依然不大,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端庄威严。
这些年活阎王这个外号越传越远,没有哪个年轻人不怕她的。
薛庭站在她身后,鬓边的白发衬高了他的年纪,但是像李似然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岁月的痕迹。
薛知意尴尬的挪了挪身子,“妈,你听我解释……”
李似然站在二楼走廊,安静的等她解释。
薛知意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能站在原地不自在的攥着衣角。
沉默被门铃声打断,保姆去开门。
林冬巍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先向保姆道谢并且把提着的东西交给保姆嘱咐放好,然后才进门准备换鞋。
李似然回头看了一眼薛庭,薛庭耸了耸肩。
林冬巍换了鞋进门冲两个长辈打招呼,然后四下看了看客厅。
“小意,你这么早到吗?”林冬巍朝薛知意笑了笑,“我前段时间在湖南拍戏,给你带了些吃的,让保姆拿去放冰箱了。”
说完话,林冬巍才向沉秋秋打招呼,最后看向坐在角落里喝茶的梁璟淮。
“这位是?”林冬巍也没见过梁璟淮,好奇问一嘴。
薛知意顿了一下,瞄了一眼二楼发现父母早就回房间了才松了口气,“这是我姨父的儿子,梁璟淮。”
林冬巍礼貌的问好,梁璟淮也只是推推眼镜点头示意。
“吃饭了吗小意,我俩吃饭去?”
“刚吃完。”
薛知意拉着林冬巍坐下,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个电灯泡。
沉秋秋不以为意的冲他俩笑,“早啊。”
梁璟淮刚准备找借口跑路,薛庭从书房出来把他叫走了。
薛知意看着沉秋秋,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你还在这干嘛。”
“我爹地等会过来接我。”沉秋秋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不是有意破坏他俩约会。
林冬巍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小意这趟回去玩的开心吗?”
薛知意咽了咽口水,有点局促的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挺…好的。”
她还没注意到自己因为心虚渐渐红起来的脸,林冬巍也只顾自己倒水没太注意。
“贵州好玩吗?”林冬巍又问。
“……好玩啊。”
“是吗?难怪几次找你都没找……”林冬巍端着水递给薛知意,“欸,小意你怎么脸红了?”
“啊,啊?”薛知意慌张的遮住脸,苍白的解释,“有点,有点热。”
林冬巍试了试水杯里的水温,“那我帮你倒杯凉水吧。”
薛知意起身躲了一下,“不用,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薛知意就跑了。
林冬巍看着她跑远,又看了一眼沉秋秋。
薛知意关上卫生间的门,紧紧的捂住心口。
刚刚林冬巍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脑子里全都是陆彦生在他耳边那句不要忘了我。
恶魔低语般的回荡。
薛知意闭上眼睛,也全都是陆彦生那张滴着汗水的脸。
她蹲下身捂着脸,“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
薛庭和梁璟淮在书房里聊到晚饭时间,出来只和李似然打了个照面,显得很拘谨的朝她问好,李似然也没给回应。
李似然这段时间不怎么吃晚饭,保姆都是单独给她准备一碗汤和一些素菜。
沉群安到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沉秋秋带走,走之前看了一眼薛知意。
林冬巍没留下来吃晚饭,很早就走了。
吃完晚饭之后广州来了人把梁璟淮接走了。
刚还热闹的家里就恢复了冷清。
薛庭坐在沙发上看平板。
上了年纪他有点老花,戴了副眼镜,针织的家居服套在身上显得他更像个无所事事的小老头。
李似然倒是不怎么戴眼镜了,坐在薛庭身边喝茶。
薛知意局促不安的坐在侧边,半晌问出来一句,“妈咪,薛南风和乐一什么时候回来。”
李似然淡淡看了她一眼,“下周末。”
薛庭挑了挑眉把眼镜摘下来,“还不准备睡觉吗?”
“……爸,这才几点。”
保姆都还在厨房洗碗,她爹居然催她睡觉。
电视开着完全成为了背景音,一家人都各自有自己的想法。
“回去玩的怎么样?”造成这一切的幕后大BOSS这才想起来是自己把女儿丢去老家的,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薛知意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糟老头子,你还好意思的问……”
李似然放下茶杯,把桌上保姆切好都果盘推到她面前,“吃水果。”
薛知意不敢拒绝老母亲的好意,随便摘了个提子塞进嘴里。
“刚才看你吃饭吃的心不在焉的,张阿姨现在做饭不合你胃口了?”李似然问。
“……”薛知意噎了一下,“没。”
“你还在怪你爸把你送走?”
“也没。”
李似然看着薛庭给自己茶杯添水,“那你今天一天耷拉着脸干嘛。”
……我敢和你说吗。
薛知意默默在心里想,还是嘴硬道,“突然回深圳温度有点高,头疼。”
“一会让阿姨给你弄点药。”李似然重新端起茶杯,看了一眼明显撒谎的薛知意。
薛知意语气硬邦邦的丢下一句“不用了”就起身上楼回房间了。
薛庭抬起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越大越管不住了。”
“孩子大了,你管不了太多。”
李似然睨了一眼薛庭,不置可否。
薛庭笑着把手里的眼镜给李似然戴上。
……
薛知意洗了澡就窝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制冷发出的声音。
她和老爹提过很多次这个空调有声,但是薛庭反问她哪有空调没声的。
同样的空调弟弟妹妹都不怎么听得见声音,薛知意现在看着嗡嗡响的空调,好像一直都是她太安静了。
虽然从小她性子比装高冷的弟弟和真沉稳的妹妹活泼,但是比起来她真的很少有什么娱乐的东西。
以前努力学习是她的一切,考上大学之后林冬巍是她的一切。
自从因为林冬巍的事情和父亲争执开始,她就很少再有牵动自己情绪的事情了。
因为老母亲总是阴沉沉的性格,薛知意成了年之后一直都很听话,怕李似然生气,怕自己像弟弟一样气到自己心脏不好的老母亲。所以她很少像小时候一样活泼,而是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的和母亲相处。
回了贵州这几个月,薛知意反复的想过很多遍她和陆彦生的关系。
好朋友说她这么大个人了,没谈过恋爱没和男人亲过嘴,有个床伴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要因为和炮友滚过床单就要和他在一起,和他结婚?那人生得多无趣啊。
她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所以陆彦生提出来要和她谈恋爱,薛知意觉得吃惊。
喜欢他吗?
更多的好像是……如果一开始陆彦生不强迫她,她也不会和陆彦生走到这一步。
可是现在陆彦生已经完全影响到她的思想,甚至影响到了她和林冬巍正常相处。
有个床伴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个床伴真的很没有分寸感。
没有人规定了睡过就一定要在一起的。
为什么自己会陷进这种无休止的焦虑里面。
难道她也该整点治焦虑的药吃吃?
想到这里,薛知意想起了常年吃精神药物的的老母亲。
她跳下沙发,蹦着跑去了一楼客厅。
这个时间李似然还在客厅坐着,薛庭会照旧坐在她身边。
“妈咪——”
薛知意蹦蹦跳跳的坐到李似然身边。
李似然抬起眼睛看她,推了推薛庭戴在她脸上的眼镜,“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吃的那个治焦虑的药是什么功效啊?”
薛知意傻乎乎的看着老母亲,老母亲蹙眉,片刻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呃,好奇问问。”薛知意挠挠头。
薛庭更加好奇,探过头问,“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薛知意转转眼珠子,“我不是听说焦虑症都是想的多嘛……最近我有个朋友也说得了焦虑症,沉伯伯不是很好的医生吗?朋友让我来问问。”
李似然探究的扫视薛知意,“沉群安退休很多年了。”
“……”薛知意只好看向薛庭。
薛庭也不可能和薛知意解释李似然焦虑症怎么得的,“让你朋友去医院挂心理科。”
而且李似然查出来心脏功能不好之后也很少再吃药了,都是控制不住用一些安神静气的喷雾。
薛知意有点受打击的埋进李似然怀里,“妈咪,我真的就只是好奇嘛。”
“薛知意,我教没教过你提起别人伤疤是很没礼貌的事情。”
李似然没有说话,但是薛庭突然开口训人。
他这话让李似然冷笑两声。
笑的父女两人都有点毛骨悚然。
“你年轻时候什么样,说这话出来你不脸红?”
李似然一句话把薛庭噎死了。
薛知意窝在李似然怀里冲薛庭吐舌头。
她甚至怀疑老父亲回避这个话题是因为李似然的焦虑症和他有关系。
薛乐一从来都不喜欢薛庭,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觉得薛庭对李似然一直是一种控制大过爱情的情感。
李似然没有训薛知意,“跟你爸没关系。确实是有些事情我想的太多了,是我自己性格的原因。但是很多事情一旦想通了,剩下的那些焦虑的情绪无非是自己放不下而已。”
薛知意静静的听着,想了很久才问,“那这种病会遗传吗?”
薛庭捏紧了拳头看向李似然。
李似然原本就没打算瞒,“精神类疾病会有遗传的风险,如果你觉得你有发病的可能性就让沉秋秋带你去诊所做点测试题看看。”
“想太多……放不下……”薛知意默念了几回她刚刚听到的话。
其实薛庭和李似然早就能感受到,薛南风和薛乐一的性格很大一部分就是遗传了李似然,夸张的讲,都同样的有点封闭阴沉。
只有薛知意遗传到了薛庭的一点点开朗,也仅仅只是一点点。
薛庭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但是直觉告诉他,薛知意这趟回去肯定遇上了什么改变了她思维模式的事情。
薛知意一直都是个一根筋的脑袋,别说焦虑,就算是和薛庭吵架被扔去那种穷乡僻壤里都乐呵呵的待了好几个月和舅舅舅妈处的那么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突然开始有了除了学习和林冬巍以外的思考能力。
薛庭开始好奇起来。
薛知意被薛庭看的心虚,还是假装若无其事的在李似然怀里撒娇。
看着薛庭,李似然也明白他在想什么。
李似然也能看出来,薛知意今天回来比以往反常很多。
明明她就是不擅长撒谎,连心虚都藏不住的性子,却在短短一天撒了好几个慌,连薛庭正常观察她都吓的心虚。
李似然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两人默默交流过眼神,最后决定这事让薛庭去调查清楚。
……
第二天一大早,薛知意还在睡梦中,薛庭早起在客厅吃早饭。
他先给赵隆浩打了电话确定薛知意在贵州的社交和行踪,非常快的就锁定了薛知意变化前后都是因为那个中途搬进来的男生。
和赵隆浩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薛庭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查。
前段时间他得知自己被人调查的时候并没有很在意,现在想想时间都能对得上。
很快薛庭就把陆彦生的底细摸的一清二楚。
就连他小时候在哪个村头被扔的都查的一清二楚。
并不是薛庭想象中的小混混。
收养他的是上海的企业家,还曾经是薛庭的客户之一,因为看中陆彦生的八字收养了之后一直当他是亲儿子。
彦父不孕不育,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也只能有陆彦生这么一个儿子。
陆彦生在国家队混的开,除了彦父的原因更多是他自己的天赋。
可惜谁让他是半路被收养的,从小在孤儿院里耳濡目染的混球性格没那么容易被彦家养掉,注定了他在国家队走不远。
更何况他还得罪过上海出了名的太子爷许瑾珂,被迫退役和被俱乐部抛弃,还跟家里大吵了一架。
薛庭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没想到自己最乖最听话的那个女儿会和这种人有什么关系。
直到发现陆彦生的风流史,薛庭好像就想明白什么了。
作为父亲,尤其是一个女孩子的父亲,一想到这种事薛庭就觉得气血翻涌。
并且反复的祈祷最好不要。
没有一个父亲能接受陆彦生这种人。
就算他家世不差,也不至于到身无分文的地步,也没有人敢要这种人当女婿。
薛庭尽量捡了点让人没那么火大的部分告诉李似然。
李似然疑惑,皱眉思索。
想了半天也没得到结论。
只能半信半疑的问,“你确定吗?”
薛庭隐隐听出来她语气里那阵让人胆寒的杀意,“我也只是把知道的告诉你了,至于具体的,只有阿意和他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