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弘昌馆四处廊檐之上出来宫役,每人手中尽数提了一盏浮灯。
赵澜这才恍然大悟,方才弘昌馆委实暗淡了些。虽烛火等物也是珍贵,可他这儿元氏纸都不缺,那点烛火自也是不少的。
往日天色稍暗,各处便点了烛灯。今日过来,只门口引路但了灯火,各处竟然一片暗淡。
各色浮灯尽数精致,一盏盏都是都是各类动物模样,活灵活现。
赵澜一愣,只不等他反应,又有二十来个身着头戴面具身着统一宝蓝色戏曲杂服的男子从各处走出。随后,又有乐曲之声从屋中传来。
将军百战?赵澜不过听了几息,那乐曲磅礴之音,一下便警醒过来,这分明是《将军百战》的曲谱。
将军百战本就是磅礴豪迈之音,那些头戴面具男子应是特意训练过的,一曲舞蹈铿锵有力,分外有热血豪情之意。
赵澜面色略有几分茫然,到也有几分惊喜之色。
他顺着乐曲之声走入其中,左右环顾间,便瞧见也提了一盏浮灯的寇连进。赵澜忽的一顿,他虽有几分猜测,却仍旧不由流露出几分讶异之色。
小侯爷。寇连进饶过人群过来,笑道。
赵澜神色动容,圣皇呢?
寇连进笑着将手中浮灯交给他,却答非所问,这些时日隶州不太平,圣皇也是国事繁忙。虽少来见了小侯爷,可这心中一直惦念,想着叫小侯爷高兴些。
他在那儿?赵澜不听寇连进似是而非的话语,只是见寇连进不肯回答,赵澜索性绕开他,一路顺着乐曲进了屋子。
屋中分明是早已编排好的各色乐人,如今正在演奏将军百战。
赵澜环视一圈只得出来,寇连进面带笑容倒是一直跟在赵澜身侧。
小侯爷别着急,一会儿您就能见着圣皇。
赵澜瞪了他一眼,寇连进倒是不气,依旧笑呵呵的。
乐曲愈发激昂,忽的,那些头戴面具跳舞之人出来有六,却是踱步到赵澜身侧。不知何时,寇连进稍稍退后了几步。
赵澜在这六人中环视,神色渐渐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圣皇?
骤然,赵澜听到其中一人发出了几分笑意之音。赵澜立时扭头顺着笑意瞧去,却见其中一人快步上前抓了他手腕。
不等赵澜开口,对方便掀开了面具。
面具之下,赫然是周显。
周显这会儿同那些乐人一般穿了戏曲服饰,方才一应舞蹈叫他有几分气喘之色。
赵小君子。周显忽的开口,声音有几分压低。
你赵澜实在想不到周显会混在跳舞的人群之中,这真是赵澜万万不曾想到的。乐人、杂技之人,可是贱籍。
名门贵族于酒席之上闻乐而舞,那是兴之所至,是放浪形骸的君子遗风。可若是叫他们混迹于乐人之中,身着卑贱服饰,那绝对是万万不能的。
朕知你心有忧虑,今日便将此物送予你。周显站于赵澜身侧,却是摊开赵澜手心,将一枚黄色四方之印章放于赵澜手中。
这四方印章婴儿巴掌大小,其上描绘白鹭站立之姿,入手温润。见这印章之时,寇连进忍不住上前两步,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这是君王信印,小君子,朕坐拥万里江山,你也是朕的一处江山。
周显统一天下,共铸帝王九印。
其中一印为传国之印,又名传国之玺,是九印之中最为重要之物。其余,则是皇帝四印,君王四印,各有用处。
君王信印,算作周显的私印。
往日若他书写书画,兴之所至,便用君王信印。
可因他是帝王之尊,便是用处最小的君王信印,也是重要之物,同样也是代表的君王权势的一部分。
可现在,他把君王信印送给了赵澜,这实在是寇连进也万万没想到的。就算周显得知赵澜也心念将军百战,见他颇为喜爱之后便重新着人排练舞蹈乐曲,甚至自己下场排列舞蹈,寇连进也没有此刻惊骇异常。
这意义,那真就不同了。
第36章万盏流火
赵澜没见过帝皇九印,但周显统一之后铸造九印的事儿却是听过的。他确实也万万没想到,周显会把代表皇帝权势之一的君王信印送给他。
赵澜从来没相信过周显,但这一刻确确实实动摇了。
小君子,拿好。周显握住赵澜的手心,将他手指轻轻推向掌心。
赵小侯爷头一次目光有些发怔,稍稍静默了会儿,赵小侯爷忽的真心实意露出一个笑容。
周显握着赵澜的手不由加重了几分力道,送出君王信印对他来说,这也是一次犹豫。实际上周显也想过,或许事到临头,他并不会将君王信印放置于赵澜的手心上。
但结果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当时赵澜站在那儿,周显突兀却又好似不突兀的涌起了另外一种雄心壮志。他坐拥江山,理应拥有天下的一切,所以没有人是他得不到的,赵澜也一样。
赵澜是他的,他也想跟赵澜一起分享无边权利。
这是他身为帝王的权利。
只是这些壮志又在此刻赵澜真切的笑容中转化为了另外一种情绪,细腻带点酸涩,其中又蕴含着叫他想将赵澜揉进骨血的冲动。
半晌,周显平复了几分心情,忽的笑出声,收好,朕再带你去个地方。
赵澜左右瞧了瞧,见寇连进做了个无辜的神情,顿时也有些失笑。这君王信印可丢不得,赵澜只得将它放入怀中随身携带,随后才被周显领着又出了门。
外头早备下了马车,赵澜自是同周显共乘一辆马车。
赵澜掀开了帘子朝外头瞧去,先下时日虽未至宵禁,可街面之上仍旧冷清了。赵澜此刻也兴致高昂,不由问道:圣皇带我去何处?
周显笑拍了下赵澜额头,小侯爷倒是忘了一件事。
何事?
今日是小侯爷的生辰,小侯爷也不记得了?
赵澜这才恍然大悟,不过这生辰一事,在南赵并无多少风俗,原也不重视。加之这些时日赵澜忧心自身处境,更是将它忘的彻头彻尾。
大顺自有习俗,这生辰需得庆祝一番。周显笑道。
原来如此。赵澜感叹道。怪不得今日周显如此大费周章,原来是因他过生辰一事。思索片刻,赵澜忽道:那圣皇的生辰是何时?
周显拢了下衣袍,笑道:小侯爷可是想为朕庆贺?
赵澜面色稍稍红润,倒是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周显见此也不欲惹恼他,便道:再过半月就是了,只小侯爷不必为朕费心思,你只留在朕身边便好了。
赵澜听他话语真切,当下思绪便有些烦乱,是以倒是糊里糊涂开了口,过了生辰,圣皇就三十有六了。
嗯?
周显原在车架中拿些早早便准备的吃食,骤然听着赵澜自语之言,不由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意。
赵澜这才回神,面色涨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