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只叹世事无常
番本来早该一路西去的,从来无甚要求的男人居然破天荒的要求在宗祠镇住上几天。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商业,就算是旅游也只是一条街。林素在镇上距离宗祠最近的地方订了几间房——然后又被男人要求包了一整层楼。可是就算这样,不得不说,这也许也是男人人生中住过最差的酒店了——这甚至都称不上酒店,也许应该称之为旅店更合适。司机,助理,两米三的老黑保镖,走在哪里他们都是耀眼的存在。包了一层楼的阔绰更是令人咋舌。可是酒店装饰陈旧,哪怕是最贵的套房也刚过四位数,包一层楼一晚上也不足一万,甚至比不上似水流年一晚上的价格;两室一厅的套间,打开门的瞬间的明黄色桌布和床旗,就有一种三十年前的年代感扑面而来。助理会搞定一切。男人独自走到窗前沉默。这里是宗祠的后街,打开窗户,依然可以看见祠堂的飞檐。“迈克尔先生,和先生预约了十二点的通话,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林素看了一眼床边的背影,转身打开了门。门外是到他身边的助理——华人,也许是被她枕头风吹的,也许是男人也终于意识到在种花还是用个种花面貌的人更合适。此刻助理拿着电话低声问她,“林小姐您可以帮忙问下十五分钟之后先生能接听电话吗?”“取消吧。”把门拉得更开,林素转身去看男人,男人已经回过身来,“把这三天的日程都给我取消了。”“好的先生。”助理确认了日期,转身离去了。林素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了去年自己当助理的痛。不停变更的日程,为老板的偶然兴起联系十几家服务机构找遍全世界的纽扣,晚上十一二点依然要接听的电话。如今为了他的这句话,助理们又有好多日程要重新协调;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再次关上了门,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男人却依然站在窗边,沉默。“祖父自从年少离开这里,”他突然说,“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说他临走的时候,来得及对着这里磕了个头。”“怎么那么急?”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青衫少年的身影,她陪他说话,“其实后来回来看看也是好的。”“不合适。”他说,“他想回来看看的时候,联系过这边几次,这边拒绝了;等这边开放了,他的身体已经不再适合了。后面他托人买回了几封家书——是曾祖父写给曾祖母的家书,全文不过二百八十余字,”他叹气,“他花了软妹币二千八百万元。”林素没有说话。“祖父收到家书,哭了很久。”他扭过头,面无表情,“那时候我还很小,理解不了这种感情。只想着同样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何容可以和父亲祖父一起生活,我却要住在遥远的温哥华。”“可是现在站在这里的你。”林素安慰他,“不是何容。是你代表着何家子孙,回来看过了。”旅游,就应该是这样。不是蜻蜓点水的逛吃逛吃,而是要去体会,要去感受。这里并没有好吃的,配不上老板富可敌国的身份,在这穷乡僻壤安排老板的午餐助理很是发愁,遂私下联系了她。林素表示一切交给她,没问题。“阿越我带你去吃特产。”她也有些饿了,拉着他要出去,“我刚看见下面有一家餐馆。”砖,是青色的砖。路,是脚下的路。下楼之后她走他身边,又去伸手去牵他的手指。男人没有躲开。百年前这里只是佣人住的边院,如今已经成了一排名胜古迹。她随他走到这里,家族的踪迹就在这里,里面都是祖宗的手迹。钱江rou丝,炒鳝段,炒三鲜,大黄鱼,童子鸡。两个客人气质不俗,上来就点了几个大菜,女人挑了靠窗边临街的位置,男人正对着飞檐的一角坐下了,还在抬头仰望。“只叹世事无常。”上菜的时候他最后终于叹气,又去看身边的女人。女人容貌漂亮——长发微卷,白底的流苏裙,皮肤白的发亮。这个女人,第一面的时候他就敏锐的感觉到她有什么不同,有些懵懂,又有些胡乱的冲劲,和其他的那些女人不一样。接触久了,才发现她的柔软下有坚硬的一面——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和母亲类似,可是母亲又比她尖锐更多。这一年,他在她身边有了很多新奇的体验,比如此时此刻。“所以要抓住此时此刻。”拿着筷子她只是对他微笑,“每一刻都是此生最好的时刻。”“这是阿越你最好的时刻,”她拿筷子夹了一根rou丝放在嘴里,“也是我最好的时刻。”眼前是她明媚的笑脸。男人看着她的脸,过了很久,伸手抓住她的手,慢慢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