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桐城正式步入炎热与闷热交替的夏季,这个季的桐城多雨,时常一连整周都见不到半点太阳,但体感温度却始终保持在35°左右,出门不过几分钟,就被漂浮在空气里潮热的湿气缠上,衣服与头发黏糊糊地贴着皮肤,难受得让人徒生躁意。
“囡囡,小心点,别磕到脑袋了。”
女人护着头戴鸭舌帽的女孩儿坐进车厢后座,为她关上车门后,她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热汗坐上副驾,提醒驾驶位上的男人,“你开车开稳当点,囡囡好晕车。”
“嗯,我知道了。”
男人从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眼后座全副武装的女孩儿,温声道:“囡囡,等我们到了岐南就好了。”
“...真的有用吗?”
女孩儿的声音沙哑,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清脆,反而有种别扭的苍老感。
“有没有用总要试试看,万一呢...”
女人垂下眼,抽出纸巾擦去满脸的汗,放轻了声音,“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要是这个方法也没用...我...”
“别说丧气话,一定会有用的。”
男人严肃地打断妻子,虽然他自己也无法百分百的相信那个办法是否有用,但只要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也想去试试。
后排座位的女生疲惫不堪,蜷缩成小小一团,她很累,累到无法辨别父母交谈声中的细节。
自确诊胰腺癌以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安睡过了,每日每夜都被病痛折磨到想自杀,肿瘤细胞在身体的每个角落扩散,贪婪至极地捕杀她健康的细胞,让她离死亡的终点越来越近。
有时她在想偷偷瞒着父母一死了之,可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父母总会握住她的手哭得泣不成声,‘你是我们老来得子,如果你不在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那爸爸妈妈也不活了。’
视线细细描绘父母愈加苍老的面容,她还是心软了,因为她也相信,命运不会苛待他们的小家,总会找到办法治愈她的癌症。
所以在半个月前,爸爸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一件非常玄学的事,他说在一个遥远偏僻的村落,那里供奉着一位善良的神,祂会倾听信众的心声,并选择一位幸运且苦命的人赠予她/他神的恩赐。
而那位幸运的人,他/她和自己一样患有无法疗愈的癌症,在被神选中后的当晚,他/她在供奉着神的庙宇里住了一晚,结果第二天,他的癌症奇迹般地消失了...
这个故事不知是真是假,爸爸他却深信不疑,和妈妈一番商讨后举家前往故事中偏僻的村落,而这个村落,就坐落在岐南的大山深处。
此行路途遥远,路程行驶到一半,陈锦月实在受不了病痛与晕车的双重折磨,虚弱地让父亲停下车。
陈妈妈拉开车门,搀扶她的胳膊停在路边,几乎是一瞬间,她便吐出许多酸水,上涌的酸水灼痛着喉咙,双眼也因剧烈呕吐遍布红血丝,虚弱痛苦的样子狠狠刺痛陈妈妈的身心。
“妈...妈妈,水...”
陈锦月蹲下来,瞥见呕吐物里掺杂着血,枯瘦的手指不自主地捏紧上衣。
“来,慢点喝。”
陈妈妈给她倒了杯温水,小口小口地灌进喉咙,胃里翻涌的恶心感好像减轻了一点。
“孩子他爸,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我怕囡囡她受不了。”
陈妈妈向丈夫提出建议,她真的看不下去女儿痛苦的样子了。
“嗯。”
陈爸爸在远一点的地方踩灭烟头,双眼环顾四周,说:“离这儿最近的服务区还有几百公里,太远了,要不我们去附近的人家问问,看看他们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
顺着陈爸爸的视线看过去,路边刚好有几户人家,现在正巧是中午,土块堆砌的老房子烟囱有炊烟飘出来,风里裹挟着让人口舌生津的土灶台大锅饭的味道。
“行,那你去问问吧,我和囡囡在这儿等你。”
陈妈妈点头同意。
陈爸爸钻进菜地,走到其中一家院子里和老人交谈起来,大概过去两分钟,他回到车边根据老人的指示把车开进小道。
“大爷,真的太谢谢您了。”
陈爸爸把车停好,从钱夹里抽出三张红票子准备递到大爷手里,可大爷看到从车上下来全副武装的陈锦月,发现她面色发青,双眼凹陷,眼下乌青一片的虚弱样子,摆摆手,“看你们也不容易,你们就尽管住下来吧。”
“不,大爷,您好歹收下一张吧,毕竟还要麻烦你们。”
陈爸爸强硬地把红票子塞进大爷口袋,两人争执间,一个男娃娃从别处钻出来,好奇地眼神在陈锦月身上来回打量,与她对视后,害怕地躲到爷爷身后,指着她喊了句怪物。
稚嫩的童声像把利剑将她的心捅出个血淋淋的洞,陈妈妈和陈爸爸表情不大好看,男孩儿爷爷见状连忙一巴掌打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