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红梅宛如溺海的人,终于在茫茫无助中寻觅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丝凌乱,优雅尽毁的女人,紧紧抱着沈之曦,嚎啕大哭起来。
那天,沈家被哭声给淹没,好好一场中秋宴加生日宴就这么被毁了。
沈国梁被哥哥沈国栋扶起来,看沈之曦的眼神,像是从未认识过她,“带你母亲离开沈家,这里不欢迎她。”
一句话,宛如对曹红梅下了禁令。
萧潇看见,沈之曦极其缓慢又陌生的看向沈国梁。
那一刻,曹红梅的泪水失去了控制,刹那间有哭声从紧咬的唇齿间迸而出,宛如受伤的兽,哭得悲痛欲绝。
沈之曦脊背挺的很直,近乎悲悯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曹红梅的哭声里,抿紧唇线,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看起来竟是毫无血色。
那天中秋宴,留在萧潇脑海中的最后一个镜头略显诡异:曹红梅对上她的视线时,明明泪流满面的她却在笑,那笑充满了讥嘲和讽刺。
讥嘲谁,讽刺谁?也许只有曹红梅自己最清楚了,萧潇一如既往维持自己的面无表情,她在沈家,有什么立场说话,又有什么立场去表达自己的喜悲。
那一天,对于沈家来说是糟糕透了,但对于萧潇来说,却像是憋屈了太久,好不容易冒出水面呼了一口清新空气一般。
距离上一次的中秋节已经有七年了,也不知这几年沈家的中秋节过的怎么样,想必定是表面上光鲜亮丽,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萧潇正想到这儿,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
看见推门进来的沈田甜,萧潇问道,“作业完成了吗?”
“完成了。”沈田甜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作业,递给她,要不是母亲耳提面命,她真的不想对沈萧潇如此客气。
萧潇接过来,翻开,看她作业。
沈田甜站在一边,打量沈萧潇的穿着,休闲上装,黑色小脚裤,脚穿一双深蓝色球鞋,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不仅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任何昂贵的痕迹,而且这样的装扮大街上随处可见,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天生衣架子的沈萧潇穿什么都很有品味,据说,她的穿着都快成了校园内的一种潮流。
见沈萧潇看得那么认真,沈田甜有些紧张了,“听说你结婚了?”试图找一些话题来缓和两人的关系。
萧潇不作声。
沈田甜皱了皱眉,又问,“听说你和姚伯儒的私生子姚飞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孩子?”这个信息是田继洲找人调查得来的。
萧潇看着作业,依然不作声。
沈田甜咬了咬唇,提高声音,“沈萧潇,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碰的一声,萧潇把手中的作业本用力拍在办公桌上,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沈同学是在和我说话吗?”
一股冷意,呼啸着刮过沈田甜的头顶,她愣子原地,竟是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如果是跟我说话的话,麻烦你称呼我一声,哪怕叫萧潇也行,至于‘沈萧潇’这个称呼,这里是学校,就不必了。”
她这么一说,别说沈田甜无力反驳,就连一张脸,也是一阵红,一阵白。
“作业放这儿,你可以走了。”萧潇转身,表情平静。
沈田甜低着头出去时,想起一件事,“母亲让我请你后天,也就是中秋节那天回家吃晚饭。”
萧潇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沈田甜选用“母亲”这个称呼,真是很聪明,如果用你妈,我妈,都显得偏激,如果用咱妈,那是虚伪,所以这个母亲算是绝妙了。
这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钟皓寒开车等在校门外,却迟迟不见沈萧潇出来,眼看到了儿子放学时间,他不得不开车驶向附小,沈萧潇今天没课,说明她早就提前走了。
既然提前走了,应该是去接儿子了。
他在附小门口等了一会儿,看见儿子背着书包出来,直接朝着睿达帝景的方向走去,钟皓寒开车跟上,之后停在小家伙身边。
沈微澜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钟皓寒俯过身来,要帮他系安全带,“你妈妈呢,怎么没来接你?”
“我自己系。”拉来安全带,一边系,一边回答他的问题,“萧潇中午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下午有事,让我一个人回家。”
钟皓寒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有什么事比接儿子还重要?
小家伙摇头,“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萧潇没说,他也没问。
这天下午,萧潇去见罗晋了,罗晋在电话里说,他弄到了一些沈氏内部资料。
两人原本说好在餐厅见面,可是罗晋临时打电话过来,让她去他家。
萧潇有一瞬间的犹豫……他的单身公寓,孤男寡女,合适吗……罗晋又一直暗恋着她。
该相信罗晋吗?
相信!
就冲这些年,他是除了外公外,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罗晋所住的公寓是五年前刚刚盖成的市区高档楼盘,集现代欧式建筑与中式花园小区于一身,坐落于星海市东部较为僻静的一处大型植物公园附近,北临新开的郊区,南临通往市中心主干道路,西临星海市的连城大桥。
萧潇先是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嘴角挂起一抹微笑之后,方才按响门铃。
门铃响了一遍,没有回应。
萧潇又按了四五下,里边也没什么动静,她差点以为没人在家,正要掏出手机打电话,却听见里边传来开锁的声音,拿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眼前的房门从里向外被打开,罗晋随意裹着淡蓝色的浴袍,一脸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前。
看见萧潇,他温温的笑,“来了!”还以为她有所顾忌不会来他的住处,原来,她是信任他的。
“嗯。”见他脸色不好,眼里有血丝,似是昨夜没睡好,萧潇也没多想。
罗晋转身走到冰箱边从里边拿出两瓶纯果汁放到她面前,“我这里没有牛奶,只有这东西。”
萧潇盯着眼前放下果汁的手,没有说话。
见她这表情,罗晋陡然反省他刚刚说了些什么,不由拢了拢眉峰转身走向卧室,“你先坐,我去换衣服。”
萧潇坐在沙上,低头看着茶几上放着的果汁,原来他记得她喜欢喝牛奶。
等了几分钟,闲着无聊,站起身看向四周装潢布置,倒是蛮符合罗晋的性格,简单,不琐碎,没有过多的装饰,不过就是生活中必须有的一些物品与摆设,还有简单不繁琐的空间分配,白色的墙壁,米色的沙,米色的窗帘,透明的茶几,墙上挂着几副书法作品,萧潇不由的缓步走了过去。
作品有、。
书法有甲骨文,大篆、草,形态不一,意趣迥异。
看着这几幅书法作品,萧潇鼻子一酸,眼眶热了。
罗晋换了一身休闲装走出卧室,就看见萧潇站在书法作品下看得百感交集,罗晋有心调节气氛,“猜猜看,这些都是谁写的?”
倒也不难猜,外公的字气势豪放,所以她指着那幅,对罗晋说,“这幅是我外公写的。”
罗晋笑了笑,“这是我二十六岁生日时,向沈老要的一份生日礼物。”
萧潇看着那副说道,“这副的笔法宛如玉龙琢雕,可见笔功苍劲有力,肃穆沉郁,应该是外公闲暇时写的。”
“……”罗晋微怔,显然她猜对,让她继续说下去。
字体宛如奇峰突起,草书作品,随意挥洒,应该出自于……萧潇转身看着他,“你写得!”
罗晋对萧潇的钦佩之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先是惊讶,后是摇头叹息,“萧潇乃神人也。”
这句话,罗晋是用他老家地方方言说的,略显俏皮,萧潇初次听他说方言,觉得有趣。
最后那幅,选用的是篆书,用笔简约,虽笔法力图凝练略显笨拙,却又静谧如烟,因为风雅,韵味非凡,这幅作品比那些作品差很多,但却透着天真烂漫。
萧潇不好意思说道,“这副不值得挂在这里。”那是她在外公的办公室写得,当时明明扔了,却没想到被罗晋捡来挂在这里。
“我觉得挺好。”每次回家看见这几幅书法,心就仿佛跌入了柔软的湖水,真的挺好。
后来,萧潇在看罗晋给她偷偷弄来的资料时,陡然现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眉宇间的一丝摺痕,似乎是皱了半天的眉。
“你怎么了?”萧潇想起进门的时候,就现他脸色有些不对劲,“生病了?”
罗晋摆了摆手,“我没事。”虽然已经尽量掩饰,但鼻间喷薄出的呼吸比之前粗重了些许。
萧潇站起身走向他,“你哪里不舒服?”说着,伸出手就要将他手里的资料拿过来。
罗晋脸色愈来愈苍白,额上溢出一层薄汗,在萧潇伸手过来的刹那没握住文件,就这样被她抢过去。
“你怎么回事?”见他似乎疼的厉害却好像忍了半天,萧潇俯下身仔细看着他脸色,见他微转开头沉默不语,抬手按住胃想要站起身,便伸手去扶他,“胃疼?”
“老毛病,不碍事。”罗晋想站起来,但颀长的身体因为胃部剧烈疼痛而无力跌坐回沙里,闭上眼眉心紧拧,似乎因痛到了及至而低吟一声。
“你先别动,家里有没有药?怎么会疼的这么严重?”萧潇转身四处翻着他公寓里的每一个柜子寻找胃药,直到终于找到一盒紧急止痛的胃药才奔回到他身边,见他高大的身体几乎蜷缩到沙上。
“是不是很痛?”萧潇跪坐到沙边,小心的伸出手想要拽开他死死按着胃部的手臂,“你别这样按着,没用!有没有热水?我喂你吃药。”
罗晋疼的不作声,萧潇瞪着他,“知道是老毛病,事先还不吃药?”
“你来之前,我已经吃过药了。”来势汹汹的胃疼大概跟近段时间的过度劳累,还有昨晚的醉酒有关。
见他这样,萧潇不由的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黑,顿时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罗晋没吭声,应该是被萧潇说中了。
“自作自受!”萧潇站起来,把饮水机的电源插上,直到几分钟后热水烧开,才找来杯子接了些水,又兑了一点凉水,端给他。
这几分钟的时间,那阵剧烈的胃绞痛罗晋似乎是忍过来了,额上有汗,脸色苍白让她觉得可怜极了,闭着双眼斜靠在沙上平顺着呼吸,忍着胃里依然难过的痛楚。
“先吃药。”俯下身将水杯递到他面前。
罗晋的目光略略扫过她的脸,伸手接过,将药喝了,然后继续伸手翻看茶几上的文件,“我只能给你弄到行政部门的资料,至于财务部……”
“冰箱里有没有食材?”萧潇打断他的话,想到他一天没吃东西,转头看了一眼厨房。
罗晋的眉眼间注入了不可思议,“你会做饭?”
萧潇没理他那看不起人的眼神,走到冰箱边,打开,里面除了面条就是空气,她想了想,一声不吭转身出了门,到小区外面的超市买了一些大米小米和瘦肉、鸡蛋。
半个多小时后,从厨房里飘出来淡淡的香味,罗晋孤疑地站起身,缓步走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学会下厨的?”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无法相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大小姐会下厨做饭!
“很奇怪?”萧潇不以为然笑了笑,正在切菜的手并没有停下。
人生里有着太多措手不及,六年前,到英国一个多月后,她现有了身孕,想起自己无人诉说的童年,想起沈家大院她是如何窥探渴求母爱……那是她终其一生都缺失的童年。
刚开始,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她给不了这个孩子完整的家,她担心这个孩子会成为沈萧潇第二。
打掉孩子之前,她想做个彩超,看一看这个还未成型的胎儿,听到胎心跳动,忍不住颤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那是一个小生命,从无到有,两个月还未成形,却已有了胎心,怎不神奇?
她动摇了,也和姚飞生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怀孕后,胃口不好,孕吐的也厉害,有时候几乎吃什么吐什么,那时候,她特别想吃家乡菜,没办法,也只能从超市买食材回来自己做,姚飞见她拼了命要留下这个孩子,最后也妥协了。
生下沈微澜后,她更是一日三餐在家里给孩子做饭吃,慢慢的,厨艺越来越精了。
罗晋看着她来来回回的身影,脸色晦暗,“……姚飞不做饭?”那个该死的男人怎么舍得让她下厨?
萧潇一愣,很快回答道,“他很忙。”
忽然萧潇好似想起了什么,罗晋从来都是身体健康的跟小超人似的,离开星海市之前,只见他感冒过一次,还是因为她淋了雨,其他时候都是她多灾多难,三天两头往医院里跑,他从来都没有得过胃病,怎么会忽然胃炎犯的这么严重。
不由的,她一边忙活着一边闲闲问着,“你什么时候得的胃病?”
罗晋眸光缓缓转回到她身上,安静了许久,回答,“六年前。”
是她六年前的杳无音讯……
一刹那,萧潇拿着锅铲的手僵在那里,目光怔怔的看着墙上的瓷砖,再也问不出来什么。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萧潇将煲好的汤和粥端到客厅一角的餐桌,要回厨房继续端其他菜时,回眸看了一眼,见罗晋不知在给谁打着电话,说的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
直到萧潇将另两道小菜端出来,罗晋还在打电话,她听见了“杨柳”的名字。
沈国梁是沈氏的副总裁,主管财务、投资管理部等,他的二婚妻子杨柳就是沈氏的财务总监,自古以来,谁掌握了财政大权,公司就是谁的。
杨柳是沈之歆的人,但杨柳是沈国梁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自然会站在沈国梁那一边,况且她和沈国梁还有一个九岁的儿子,就算不为年老体衰的丈夫着想,她也应该为她的儿子着想。
罗晋打完电话,走到桌边,萧潇见他盯着桌上的各种饭菜沉默不语,那微蹙的眉宇让人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不禁拿起筷子指了指,“小米养胃,所以我用小米搭配着胡萝卜给你熬了粥,这个你一定要喝,胃炎这么严重,喝些热粥对身体有益无害。”
“这个是紫菜蛋花汤,对胃部有很好的调养效果,这个是香菇烧肉,也是健脾胃的……”
说了一堆之后,萧潇给他盛了些粥,“快吃吧。”
罗晋接过来,尝了一口碗里的热粥,胃里被温烫的感觉平抚的舒服了许多,不禁由衷的开口,“好吃。”
萧潇说,“罗晋,你也快四十了吧,该考虑自己的婚姻问题了。”
罗晋手一颤,勺子舀着的粥迟迟没有送到嘴里。
“每天回到家一个人多冷清,有时候生病了,连个递药端水的人都没有。”萧潇坐下来,轻声喟叹,“有人说人生漫漫,其实人这一辈子很短暂,忘记是谁说过,活着是偶然,死亡是必然。人活着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前后一秒时间里究竟会生什么事,所以有时候还要为自己活一次。”
罗晋说不出话来,不知是喜多于悲,还是悲多于喜?这些年,他从未向她表达过什么,但并不表示萧潇什么都不知道,心思灵透的萧潇应该知道他的想法,却还能单身前来,对于他来说就是满心的感动,现在还亲自下厨给他做饭……
男人的眼睛湿了,不愿在她面前暴露弱点,于是半开玩笑道,“担心孤家寡人的我会拖累你,所以想把我促销出去。”
萧潇也笑了一下,“沈家太乱,你是知道的。你看了这些年的纷纷争争,难道还没看厌吗?罗晋,我这样的身世,注定没有办法选择,但你可以选择你想过的人生,最起码,你应该找一个疼你爱你的女人。你不欠我外公什么,更不欠我什么,纵使我外公当年帮过你,但你为沈氏工作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还清了。”
罗晋放下勺子,声音沉沉,“沈老病重期间,不止一次对我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希望我不要离开沈氏,不要离开你。他甚至还说,他把你交给我,让我护你周全。沈老离世后,看着你一次次遭遇不幸,我真的很想带你离开沈家,但这样一来,正好中了某些人的奸计……六年前,你忽然杳无音讯,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就算日子过的再难,心里再苦,我也要留在沈氏,帮你盯着,等你回来。”
听他这么说,萧潇心里是五味陈杂,抿了抿唇,问道,“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就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你和我母亲拿到夏令营的东西都是谁买的?”
罗晋看着她时,目光很是不解,“怎么了?”
“……”萧潇不吭声,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蛋糕是沈董定好后,我开车去取的,玫瑰糕是我和沈董在去夏令营的路上在老街那家百年老店买的,牛奶是我在超市买的,至于红酒,当时沈董没准备带,她说你酒量差,又是一个女孩子,不能喝酒,可后来她又说十八岁的生日具有重要意义,就从家里拿了一瓶……”豪门第一辣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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