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也回到了保姆车上,而没有在外面休息,看别人的白眼。
这个时候杨新泽又想到了钟斯咏给他的建议,虽然他觉得这个建议应该没什么用,但好歹试试看吧。
等到晚上,剧组下工了,回到酒店,杨新泽就敲了张原的门。张原这边,正好在和几个幕后主创对之前的一些素材做整理,听说了杨新泽的来意,也只是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李海伦。
“正好,我们正说着后期的事...海伦,那一段儿都是你拍的,找台电脑调给新泽看看——来,刚才那事儿,我们继续说。”
《致命游戏》这个项目并没有紧张到边拍边做后期,但现在开始讨论后期的事也是应该的。不可能等到都拍完了,就直接上手后期吧?凡是预则立。
张原导演住的是套房,其他人继续客厅开会讨论,李海伦就带着杨新泽去了另一个房间。打开电脑鼓捣了一会儿,才把还是素材的内容给杨新泽看。
杨新泽一个一个看着,中间就连关卫民与田月月的内容都看了。
看完了一遍,他不说话。大约停顿了有两分钟,他又重头开始,打开了一份素材,这一次他看的更慢了,时不时还会往回拖动进度条。就这样,看了有四五遍,他才停下了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
李海伦全程只是看着,以免素材出什么意外——素材都有备份,杨新泽应该也不会泄露出去,但有的时候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瓜田李下的,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杨新泽发呆这会儿在想什么,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刚刚最后一遍,他已经代入了安思北,就像是拍戏时的状态。而当他作为‘安思北’去回忆这些事的时候,饮恨之意远超过去任何一场戏时的感觉。
“现在的新人...真是厉害啊...”最后要走的时候,杨新泽对李海伦感慨了一句。他当然不是特意和李海伦说这个,事实上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而且他要表达的意思也不是这个。
这更像是找不到话说了,只能说这个。
日有所思、也有所梦。
杨新泽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个穿红裙的少女向他伸手,泪水滑过脸颊:
“思北,你怎么不来啊!”
他好像摸到了眼泪,眼泪是烫的,落到他手里,叫他觉得痛,是被烫伤了。
他想拥抱这少女,将她从冰冷的湖中抱起,永永远远保护她,小心珍藏。但他不能够,只能看着少女越来越远。
他想向她走去,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哪怕能再多看一眼也好。只要能多看一眼,他就能靠着这一眼多活十年——没有了她,他要怎么活啊!只能看着回忆支撑着空荡荡的身体。
杨新泽,不,是安思北,嘴唇颤抖,终于叫出了他心爱少女的名字:
“月月...田月月...我真爱你啊!”
这是他一直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他总以为他们还有许多时间,所以不用着急。他可以等到她慢慢真的明白爱是什么,真正爱他,然后向她表白,拥有一份完美的爱情。
结果却是,他们的时间那么短...短到来不及说我爱你,来不及相恋。
于是曾经憧憬的未来,全都没有了,找不到了。
他甚至来不及和她告别,看她最后一眼——她最怕痛怕冷了,沉入到冰冷的湖底,该多痛多冷啊。
杨新泽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觉脸上一片冰凉,他都不敢相信,三十岁的人了,因为一个梦哭了。
想到戏,他闭了闭眼,打电话找来了自己的助理。
助理知道杨新泽要做什么时,脸上就差直接写着‘你疯了吧’。见杨新泽穿着睡衣就往浴室去,自己放满了一浴缸的冷水,才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连忙拦他:“哥!哥!可不能这样,会感冒的!这会儿多冷啊。”
杨新泽却像是被他的话提醒了一样,去关了空调、浴霸。等到室内变得很冷了,才慢慢坐到浴缸里:“田月月自杀也是深秋了,应该有这么冷。”
然后他开始整个人往水里沉。水是真的冷,呼吸不来也是真的痛苦...杨新泽就是自虐,或者说,他只是代入了安思北之后,安思北要自虐。作为一具靠着回忆活着的行尸走肉,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他得重复他心爱的少女临死前的痛苦,和她有同样的痛苦,对他来说也是难言的温暖与抚慰——他在感受她,他在接近她,即使每一次都是咫尺天涯,看到的只是一个梦幻泡影。
杨新泽溺水了,察觉到有这个迹象,助理连忙把他从浴缸里拉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杨新泽要让助理来的原因,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忍不住想,安思北会提前让人准备拉自己吗?不会,他不会。
对于安思北来说,活着本身就是折磨,支撑他活着的,只有田月月的爱,以及对那些害死她的人的恨——田月月是为了保护他死的,他不可以故意去寻死。
杨新泽又试了一次,溺水边缘时,恍惚中他真的看到了红裙少女,真是那个魂牵梦萦的她...这是他们最近的时刻了,然而却是可念不可及。
一切都再明白不过了...
上午上戏时,大家就看到了一个眼睛通红的杨新泽。有人猜测,他昨晚可能没休息,干别的什么去了。但又有人觉得这不像是出去玩的状态,他现在的状态并非萎靡,而是过于‘精力旺盛’了。
说精力旺盛有点不恰当,但那种存在感与内在的精气神,确实是和平常不太一样。
剧组开始工作,各单位准备完全,杨新泽和乔迪这对主角也开始了表演。这个时候,关卫民的母亲已经死了,在乔迪有能力开启一场‘致命游戏’,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之前,她就意外去世了。对于安思北来说,唯一要针对的人就是关卫民。
他将他拉入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环境中,像玩游戏一样,让他做出各种选择——他没有直接杀他,而是要杀他之前,让他亲手做出注定无法弥补的决定。
关卫民的亲人、朋友、爱人,在安思北的设计下,先后陷入险境。安思北会告诉关卫民他们的危机,让关卫民去拯救。但每一次留给关卫民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够,所以每次都会失败——一次又一次摧毁关卫民的人性,直到他崩溃为止。
现在,关卫民靠着自己的头脑,以及钟斯咏扮演的‘女主角’的配合下,终于站到了安思北面前。
安思北用机关,用武器针对这些日子疲于奔命,已经遍体鳞伤的他。
关卫民质问,质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安思北想了想,笑了:“我想要时光倒流,想要人死复生,但都不可能,你说对吗?”
通红的眼、苍白的脸。镜头里的安思北让祖小福一瞬间,有一种凉气直冲天灵盖的感觉,这是看到好表演时才有的感觉。
这个时候的安思北,最冷静,也最癫狂。事实上,他可能早就死了,死在田月月死时。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一个会吃饭,会走路,会复仇的死魂灵,他还活着,是为了死,也为了让别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