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一步,搂抱他的腰,腰腹比之前又清减不少。
“你还是很好看。”
张越却没答应她,手也垂在两侧。
*
亲近的人都看出来,一场车祸让张越的性格变得有些消沉。他不知道庄信的状况,信了他们骗他转院的说辞。直到,他被医生叮嘱多在走廊走动,然后从阳光房的花园往下望见脚步匆匆走进住院部大楼的庄母。
当下便起了疑心,午饭后又问程栀庄信的情况。
程栀撒谎也是镇定的,直视他的眼睛说:“比你严重一点,所以还在特别看护阶段。”
如海水清澈的眼睛也会骗人。
张越不相信她,反问:“庄信不在这个医院,那他妈来这里干什么?”
程栀眼睛里的闪烁被他捕捉到。
瞒不下去,她带他去楼上看了同样苏醒后情绪躁郁的庄信。
“你跟我说这叫‘严重一点’?!”
止步于庄信的病房外,张越踉跄失神回到楼下,脑海里抹不去刚才所见的画面,转头质问程栀。
他的声音是颤抖的,手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劝说自己消除这一愧疚——明明在一辆事故车上,他已经能走动,庄信却再也站不起来。
程栀没说话,任他发泄情绪。
可张越心里冲撞的情绪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发泄的。
人一旦陷入无措的境地,就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些能像吸氧机一样帮助自己呼吸的借口。无法报复地伤害自己,便会伤害到身边的人。这些天压抑的情绪如登临界点,然后倾泻爆发。他问程栀:“你为什么要骗我,庄信都他妈残废了!你跟我说这叫没事?”
程栀还是沉默,她的沉默更加刺激了他。
程栀真的有感情吗?
是,她成绩优秀,吃饭时也能泰然自若地聊起解剖。连活生生的人在她的眼里也不过是活体标本。她爱谁呢?她爱她自己。
张越像是抓到了她冷心的证据,证实了自己一直惶惶恐惧的担忧——程栀,她是喜欢你,但是爱呢?她随时可以抽身去喜欢下一个,你永远不是她的无可替代。
一切蛛丝马迹都能做证明,连车祸醒来那日程栀身上的奶糖味也成了他心里的芥蒂——他都这样了,她还有心情吃糖。
张越濒临自我胡想的崩溃境地,而程栀始终安静,只有在他的伤腿因久站而发抖时才动了动身体去搀扶他。
“你不能一直站着。”
张越后退一步,却因为这个动作拐杖没撑好,身体摔在地上。
“张越!”
程栀的脸色终于起了波澜,半跪下去扶他。
张越说:“这算什么呢?好歹我还能站,庄信呢?他的腿呢?你们学医的不是很厉害吗?他的腿呢?为什么你们不能救他的腿?”
说到这里已是哽咽,眼里有泪光。
程栀深吸一口气,“医学不是无所不能的。人也不是。”
……
是张向群和陈映之赶来,把张越扶回了床上。怕摔到了伤口,还叫医生来检查了一遍。
陈映之让程栀先回酒店,暂时不要和张越见面。
程栀胸口堵了一根刺,又疼又酸。她的课程里有医患沟通,书里却没有告诉他们当病患不只是病患更是家属时他们又该怎么做。
亲密关系并没有让他们彼此理解,反而让一些伤害更加肆无忌惮。
她以为自己了解张越,现在开始怀疑这个认知。
要怎么做,你才会开心?张越。
程栀决定听从陈映之的建议,但是是回北京。
临走前,想和张越说一声。
张越又悄悄拄着拐杖去看了庄信,回来后连晚饭也不吃,蜷缩在病床上看窗外的残血。
程栀开门进来,张越听见了,从脚步声和一种灵犀感应里判断出来应该是程栀。
他没有回头,身体未动,静得像睡着了。
“张越,”程栀说,“我要回一趟北京。”
她停驻床尾。
“等那边实验结束,我再来厦门陪你。”
程栀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张越用哭过后沙哑的声音喊她:“程栀。”
他很少叫她全名,她心一拧,已经有些预感。
“我们分手吧。”
“……”
连夕阳也安静了片刻。
程栀绕到他面对的那侧床边,两人对视。
“你说什么?”
“分手吧。”张越机械地重复。
那根刺在胸口发炎溃烂,影响呼吸。
一些理性在程栀脑袋里勾勾缠缠挤到了神经最前端。暂时,暂时还没被感性追上。
她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