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芸往香港跑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一次更是把程栀也带了过去,张越还傻乎乎地以为她是被程芸带去香港旅游的,就像他毕业那次出国游一样。
在刘叔叔买给程芸的小公寓里,程栀听见程芸和张向群打电话,商量下次回去办离婚手续的事情。没人提起过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张越,一是因为张越对程芸感情不深,二是因为告诉他也没有什么用。在他们看来,程栀远比张越要更有能力承担事情。
再一次回厦门,就是毕业典礼的日子。周一的飞机抵达高崎机场,家里只有阿姨和张向群,阿姨脸色古怪地给她们收拾了行李,张向群和和气气地送两人出门。
“叔叔,再见。”
程栀对张向群说。
张向群也不是一点都没有负面情绪,只是到了他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淡,合则来不合则散,加上公司的事情比感情生活要来得更重要,光处理那些债务纠纷就已经够他身心俱疲了。
他拍拍程栀的肩膀,最后说:“好孩子。”
曾经以为家里能有个高材生的愿望也成了空。
他终究是没有给程芸留下只言片语,转身关上家里大门。
程栀拎着自己不多的行李——旧书籍卖给了收破烂的爷爷,张向群送给她的东西她没有带走,包括去年生日那台电脑,也是格式化后留在了张家——除了手上抱着的一个木头盒子,张越应该不会介意的吧。程栀这样想着。
接下来的几天,程栀母女俩会和刘叔叔一起住在酒店里,等程栀周五拿到毕业证,她们就跟随刘叔叔彻底定居香港。
行程满当,程栀发现程芸依旧没有给自己留下和张越、或者是和厦门的同学道别的时间。就像叁年前她被程芸雷厉风行地从珑城带走一样。
按张越的脾气,他回家后知道真相应该会非常不开心。然后呢?
程栀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应该学习程芸,时间没必要耗费在这上面,她目标明朗,有更远大的期待。
晚餐是精致的法餐,刘叔叔作为香港人,偏爱这些外来的料理。这点和张向群很不一样。
刘叔叔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对程栀说:“小栀啊,我去年在北京买了一套公寓,就在海淀,你开学直接住过去吧,宿舍多挤啊。”
程栀注意到程芸投来的目光,笑了笑,乖巧道:“好的,谢谢叔叔。”
饭后程芸说要带刘叔叔去海边散散步,程栀陪同。她走在最后,看着两个人手挽手姿态亲密,所有路人都会相信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而程栀是他们的孩子,是幸福的一家。
夜晚的海滩支起了烧烤摊,人群的笑语被海风吹起卷入海浪。程栀就是在这样一片弥漫的雾蓝色中看见张越的。
他站在人群中间,目光穿过无数黑漆漆的头顶,看着程芸,看着刘叔叔,看着程栀。
时间短暂地停滞,包括空气、呼吸。
瞬止。
程栀不知道张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而张越也以为她还在香港。
至于程芸,她并没有注意到这道冷沉的目光。
程栀看见张越紧绷的脸色,她的心跳也加快了几拍——一种很短暂的无措。她了解张越,他的怒气总是像火山一样,随起随灭。而今晚,他的愤怒是冷的,将周遭的一切喧嚣隔在他们的荒谬瓜葛之外。越是沉默,越是反常。
她以为张越会冲动地做些什么,加快了脚步走到前方,隔开张越逼向他们的视线。
这个举动被张越认为是维护。
就在程栀犹豫着要不要去和他解释的时候,却见张越冷笑了一下,忽然转身,朝人群的另一头走了。
“小栀,过来,这里有椰汁,你要不要喝?”
程芸的声音在后面呼唤她。
程栀抿唇远眺,张越的背影已经变成了沙滩上的一个小点,天色暗得几乎分不清哪一个是他。
她转了脚步,走回程芸身边。
“我不喝。”她说。
语速明显乱了些许。
*
张越的班级今晚有烧烤聚会,在他熟悉的海滩,本应该是一个很愉快的夜晚。
直到刚才。
他回到人群中,庄信揽着他的肩递来一瓶啤酒,他挥手推开,脸上的情绪显露出来。
庄信最是了解他,敛起笑嘻嘻的表情,问他:“咋啦?”
张越收紧拳,起身。
“我回家一趟。”
他往马路的方向走。
边上交好的同学不明就里地喊:“哎!就走吗?这还没结束呢。”
庄信帮他解释:“没事,阿越有事情。我来陪你们喝。”
然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
张越打车回到了家。
一楼没有开灯,他拉开鞋柜,里面只剩下他们父子俩的鞋子,但他没有注意到,因为从来不留心这些。
他以为,程芸出轨了,张向群被戴绿帽,连程栀也帮着她亲妈打掩护。
也对,再怎么说都是亲妈,程栀不帮着程芸帮谁呢?
他早就知道程芸是个嫌贫爱富的女人,刚才那个男人,从头到脚都是奢侈高定,不像他爸只是个普通生意人,程芸当然会选择更有钱的。
张越以为,程栀跟她妈不一样。
可还是失望了。
以及对于自己父亲所遭受的耻辱的愤怒。
张越一般不上二楼,上二楼意味着父子俩的争吵。他在楼梯前站了一会儿,抬头,楼上也是昏暗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可以确定有人在家。
他听见张向群接了一个电话,声音沙哑,谈论的是公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