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叹口气,虽然很不想在这样的氛围里说煞风景的话,但是……
她很少这么真诚道:“张越,叔叔说,你翘了好多课。”
张越皱眉,“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还有你的外语班呀,你学的怎么样了,不要到时候出国连沟通都成障碍。”
张越的国际班是3+1的课程,后一年要去澳大利亚。
张越从红锅里夹了一筷子烫熟的肥牛到她碗里,睨她,“管起我来了?人小鬼大。”
程栀便闭了嘴,言尽于此。
点蜡烛的时候程栀想去找火机,张越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用的。彩色的蜡烛一根根点燃,张越让程栀许愿。
程栀闭上眼,两秒后又睁开,歪头看张越,“希望我哥少抽点烟,顺利毕业。”
被张越轻轻拍了一下后脑勺。
张越跟不要钱似的买了个8+6的大蛋糕,他们两个当然吃不完,最后决定让程栀带回学校分给舍友吃。
走到停车场,两个人才双双想起来,张越是开了车来的,而刚才他朋友来跟他喝了酒。
虽然只是一杯啤酒,但也不能开车了。
程栀说:“不然你叫代驾吧,我打车回去。”
夜色浓厚,张越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想起她刚才管束自己时的模样,他开玩笑地讲:“就一杯,不碍事,还能开。”
程栀这回是真变了脸色,瞪他:“张越!”
“开玩笑啦,傻子。”他揉揉她的脑袋,手背在她脸上探了探温度,还行,不算太凉。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庄信打电话,“我喝了酒,你过来帮我开车。”
被抓壮丁的庄信倒是很高兴,他家里不给他换车,只能觊觎张越的车。而张越知道他开车有多疯,一般情况下都不让他碰。
这次还带了一个程栀,上车前张越轻轻踹了他一脚,“给我慢点开。”
庄信拿了钥匙双眼放光,应他:“知道,你家妹妹还在呢,我又不乱来。”
幸好庄信还有分寸,一路平缓把程栀送回学校以后,张越才坐到副驾,盯着庄信不让他踩油门。
2.
备考的日子,一天快似一天。
年前程栀去了一趟清华参加自招考试,也是这时候,大家才知道程栀预备走保送这条路。
张越得知后生了几天闷气,原来程栀之前那么努力不是为了高考。而且她很早就开始准备考清华了,怪不得他跟她说考厦大的时候她总是跳过这个话题。
因为这,连过年放假他们的话都少了。张越回泉州,程栀回珑城,张向群和程芸留在厦门,各有各的忙碌。
年后返厦第一天,程栀收拾自己的卧室,准备住两天再搬去学校。张越也开车从泉州赶了回来,正好是饭点,他丢了一个纸袋在餐桌上就回了房间。
阿姨拆开纸袋,“咦”了一声,“大过年的买粽子干什么?”
程栀接过来,标签上是“钟楼肉粽”——她喜欢吃的那家。
她立刻明白了,这是张越的示好。虽然在她看来两个人并没有吵架,只是张越单方面幼稚地生闷气而已。
阿姨离开后,程栀走到张越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哥?”
没人应。
“我进来了哦。”
“……”
推开门,张越戴着耳机在打游戏,屏幕是灰暗的,他被击杀心情不好,微微侧头扫了程栀一眼又挪开,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不开心”四个大字。
程栀问他:“你不吃饭吗?阿姨做了姜母鸭。”
张越硬邦邦地说:“吃不下。”
程栀眨眨眼,“那……你带回来的粽子,我可以吃吗?”
张越抿唇,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控诉她:“你有没有良心,我都吃不下,你还像猪一样好胃口?”
程栀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嘛。”
张越脸色缓和了些,开口:“等我打完这局。”
程栀笑眯眯地点头,“好。”
依稀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的手机铃声,她回头,到房间里拿起桌上的手机,看见来电备注是周老师——她的班主任。
心猛地一跳,直觉这通电话和清华自招的事情相关。
有那么一瞬的胆怯,但很快,程栀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周老师好。”
她屏气凝神等待宣判。
今晚的家只有他们两个人,夜色静悄悄,张越的耳机里是庄信的吼叫声,很快,在耳机之外,他听见程栀喊他的名字。
声音兴奋、激动。
他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丢了耳机站起来往外跑。隔壁也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张越才跑到门口,程栀已经从屋里冲出来,直直地往他身上扑。
“张越张越!我考上了!”
巨大的喜悦灌满程栀的身体,紧紧搂着张越的脖子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这是她目前能搜寻到的记忆里,最开心的事情——
清华大学,医学院。
女孩子的喜悦毫不遮掩,手脚并用攀在他身上。被抱住的张越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似乎也被她的心情感染,后知后觉护住她的腰不让她摔下来。
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不像程栀这样有远大目标,自然也就体会不到圆梦的时刻。
*
周一张越返校,晚上是班会。庄信和他坐在最后一排,边上还坐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同学。
这位外国友人的中文出乎大家意料的流畅,正和庄信讨论最近的一场游戏比赛。
国际互通的年代,连老外也学会了中文。
张越忽然感到一丝低落。难以言诉,像一捆麻绳缠住他的肢体,缠住他搭在鼠标键盘上的手,血肉深处生出一些焦虑和不安感。
庄信捅了捅张越的手肘,问他:“你那个‘妹妹’,真保送清华啦?”
“还能有假?”张越皱眉,什么弱智问题。
“那她接下来是不是就不要去学校了?真爽。”
“……”
张越没说话。
爽什么?将近半年的假期?
只有张越知道程栀为了这个保送名额每天不分昼夜地读书做题,彻底尘埃落定后,她像突然卸下了一块重石,身体也发起了高烧,休息了好几天才恢复。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程栀的情感拆分出来,还有一种名为“佩服”的存在。
而这种情感让人心里出现落差,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抓不住。
就像他希望程栀来厦大,但程栀凭着自己的努力去了清华。
而他,叁年国际班后,飞往澳大利亚。
他们的世界会越来越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