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他呢,他剪了胡子,头发也短了许多,只是一眼我就认出了他。
他的那张照片早就被李美萍撕掉了,但我始终都记得他的样子,一直一直记着他的样子。
他是我的父亲,而我们,素昧平生。
也不能这么说,他救过我,给过我一把又一把的零钱,我们之间有过几次短暂的交谈。
他早就认出我是谁,他却始终都不跟我说明白。
陆成功陆成功一败涂地的陆成功,一塌糊涂的陆成功。
我向他走过去,他也始终背对着我。
我说:“你看我一眼。”
他摇摇头,蹲在地上哭的压抑又大声。
他像个小孩子,像个吃不到糖果的小孩子,我都很久不这么哭了,我长大了,陆成功,这个被你抛弃了的孩子她长大了。
我看你过得不太好,抛弃我你有没有后悔过?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并没有父女重逢的欣喜,他或许爱我,不然刚刚也不会突然扑出来去攻击对方,也不会跟在我身后,把乞讨而来的零钱全都塞给我。
他大概是见过秦均,见过我为了钱卑躬屈膝的下贱模样。
可现在说爱我,已经晚了太久太久了,他给我的那点钱,还不够程煜一天的医药费,而我已经续满七年了。
我一个人也长大了,生活苦过,但我熬过来了,虽然比不了秦均这样的天之骄子,但也是许多人望而不及的了。
他不要我,李美萍也不要我,可我一个人不也活的好好地。
他双手掩面,不承认是我爹,反复说我认错了人,他叫我走,一遍又一遍的叫我走。
我垂眸看他,片刻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没回头,所以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到底去了哪里,我紧紧抿嘴,走的又快又急。
我觉得这个世界可笑至极,很多东西过了那个时间,就会变得多余又恶心。
时间在走,我也在走,你来得晚,我便不会等你。
人生美好,而你多余。
我给孙长岭打电话,孙长岭关机,我给宋元打电话,宋元在剧组,于是我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忍不住的笑。
太讽刺,真是太讽刺,我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回到了秦均哪里,屋子里空旷旷的,佣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秦均坐在沙发中间等我,见我进门他抬起手鼓掌三声。“难为陆小姐记得我。”
我脑子里乱作一团,不想去懂他的阴阳怪气,我双足赤裸、衣衫破烂的站在门前,空洞着眼看向他。
我垂眸而下了无生气,心里却煮了一壶滚烫的水,烧沸我沉寂的灵魂,撕扯我麻木的身躯。
许多的人在我耳边说话,他们对我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他们在说:“看啊,她多可笑。”
秦均悠然自得的走向我,他捏住我的双颊,掰着我左右动了动,喝一口杯子里的水,秦均目光如炬的审视着我。
片刻后,我看到他嘴唇动了动。
他问我:“今晚开心吗?”
开心吗?
我怎么会不开心,我二十二岁了,我今天才知道我还有个爹,他知道我过得不好,还把乞讨的钱都给了我。
我记得他离开时,是说去过好日子去了。
我知道他也过得这么不好,我觉得万分快意,竟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我当然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我看着秦均忽的就笑了,我笑出眼泪,声音嘶哑破碎,整个人滑稽又怪异。
我说:“我开心啊。”
秦均的表情骤然巨变,手中的杯子叫他扔在墙上,砰地一声碎了一地的玻璃片,他捏着我的脸将我灌在门上,我快速倒退几步,砰的一声之后,五脏六腑好像都搬了家。
他捏着我的脸将我提起来,我踮起脚,努力让自己好受一点。
他在生气吗?
他为什么要生气呢?
因为我不是孤身一人了,所以他才生气的吗?
他牟足了力气掐我,我双颊刺痛,说话也不利索,我抬眼看他,还是说:“秦均,你杀了我吧。”
我笑起来,那么痛快的笑起来,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我说秦均,你杀了我吧,活着没意思,活着没意思啊。
他怒火中烧,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咬牙切齿,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他说:“记吃不记打的狗东西,就不该对你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