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面派人暗访,单位所有人都十分规矩,只有一个例外,爽朗欢快的笑声从饮水机旁传到办公桌。笑声越来越近,停在衡信琅身边时小半杯水也洒到他衣服上,女人连连道歉,他抽了几张纸擦衣服下摆的水渍。“太不好意思了,我们加个微信吧!我赔你干洗费。”“不用。”衡信琅语气平淡,衣服回家扔洗衣机搅搅就行了,干洗费离他很遥远。女人始终没得到他的注视,面颊羞红快步离开。小声议论的声音传进衡信琅耳里:“我耳朵都要怀孕了!”衡信琅蹙眉,一旁同事坐着办公椅滑倒他身边,胳膊揽着他的肩膀:“咱单位的大美女看上你了,还管我要你微信,我没给指引她亲自来问你,你怎么不上道?”“……几点了。”同事睨了眼他手腕上的机械表:“三点零五。”衡信琅掏出手机和领导请假,领导痛快批准,只因他从业数年风雨无阻到单位打卡,年假在他这儿像摆设,兢兢业业可歌可泣。他早退来到之前来过小区,一栋202室窗户上贴着立体贴纸,左边周易八卦,右边起名风水。在这儿居住的中年男人是衡信琅朋友的亲戚,他敲了敲门,大门打开非常厉害的大师外表和普通人无异。房间两室一厅有些杂乱,客厅摆着一张供桌。大师引领他走进最小的房间,坐在椅子上点烟吸了一口夹在手指间,打量他开口道:“你身边有脏东西。”阳气这么足,啃他的鬼是硬骨头。衡信琅不答坐在他对面,后背挺直,双手自然搭在膝盖上,双腿分开与肩同宽,看向男人:“我想看见鬼。”大师眯起双眼:“和鬼接触不是好事。”“嗯,能看见吗?”室内烟雾缭绕,手中香烟燃尽后大师应声:“两日后你再来。”衡信琅回家路过一家文具店,鬼使神差走进去挑选便利贴,款式颜色很多,他的视线永远在粉色爱心状的便利贴上,左手拿着普通的黄色便利贴,右手靠近爱心便利贴。有了这个小鬼就不用费力折纸了。他买了五本粉色便利贴回到家中,坐在床上有些烦躁,将便利贴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两日后他来到小区赴约,符水制作过程复杂,破了口子的白瓷碗升起半米高的火焰,眨眼消失。大师端着碗走到他面前:“喝了,剩点洗眼睛,你体质特殊可以强开天眼,至于能看多久看造化,不会超过一周。”破碗底残留符咒灰尘,衡信琅双手接过碗又被大师拿走。“你想清楚,这缘不是谁都能受的。”“嗯。”只是想见她。衡信琅喝符水的动作豪爽,大师写了张符贴在他双眼上,碗底剩余的涂在黄符上默念咒语。被符水沾过的地方像被硫酸腐蚀,无数条活跃的虫子在腐烂的眼球里钻洞,爬进太阳xue和皮rou神经一同翻滚搅动。衡信琅坐在椅子上闭眼,咬肌绷紧,脖子逐渐变红两根粗青筋爬上脸颊,胸腔起伏,双手紧抓膝盖一声不响。强开天眼的法子是大师家祖传的,他修的不是正道没忌讳,要通阴阳必须忍受摧心剖肝的痛,他扫了衡信琅一眼:“才刚刚开始。”狭小的房间只有衡信琅一人,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到精致的下颚线,放在膝盖上的手变成爪,指尖将潮湿的休闲裤按进rou里。在眼周活动的虫不断繁殖,涌进身体啃食每寸肌肤,另一种痛意从心脏生出,变成一只手撕扯他的内脏,没一会儿又来到冰天雪地,寒气入骨冻裂皮肤,瘙痒和炙热紧随其后。“噗!”半个小时后,他睁开双眼吐出一口鲜血,异常明亮的眼眸布满红血丝,鲜血在眼角聚集,似乎要流出一滴血泪。他浑身湿透没喊过一声痛,放松手指平稳急促地呼吸,端正的坐姿像天兵降临威严不可侵犯。大师意外咒法能成,想见鬼的人不止他一个,成功的人屈指可数,要么精神受不了,要么身体受不了,硬要解释无非造化、天意。他收到转账嘱咐:“想你想见的人,能不能看清就看你自己了。”方才的疼痛像梦,衡信琅没发现身体有异样,大街上也没有飘荡的鬼魂,他停在家门口拿出钥匙插进锁眼,脑袋像浆糊,隐约分辨出一种情绪。喜悦。要见面的喜悦。他深呼吸打开大门屋内没有寒气,小鬼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换上拖鞋不停默念:“想见,想见,想见……”她还是没有出现。他又从浆糊似的大脑里辨出焦躁的情绪,叹了口气到厨房喂喊疼的胃,这一点点痛他又受不了了。他在切菜窗外传来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仿佛受到召唤猛然转头,那棵老槐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她的皮肤似雪,沉重的发髻像蝴蝶,发饰是翅膀上靓丽的花纹。浓黑短眉前端颜色更重,鼻梁高挺,鼻头rou略少显锋利,不知道是睫毛浓密还是画了眼线,眼周扑了红胭脂,樱桃红唇上扬笑容透出稚气,脸像带了张戏剧化的面具。手中拿着蓝红色纸鸢,挡住身上黑金色繁重华丽的和服,一只脚踩在树杈上,一只脚在空中轻轻晃悠,白色袜子绑着木屐红的带子,上方露出一节匀称细瘦的小腿。她的样子清晰到一根发丝,诡异荒诞的美有冲击力又有攻击性。生机勃勃的槐树似乎会伤到这朵冥地盛开的奇花,衡信琅动了动薄唇,脑海冒出一个念头,他会为她杀了这颗古树,让死掉的干枯树枝做她的陪衬。槐树上人似乎笑了,面具下的脸异常鲜活,望着他声音甜美:“阿琅……”“阿琅,你快看,我的纸鸢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