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考虑

既然遇上了，自然一起回学校。

海砂站路边等明澈打到回酒店的出租车，再步行陪尹辰岚把猫送回家，一路上她忙着看手机回消息，时不时笑一下，虽然笑意很浅，但确实在笑。

尹辰岚瞥见了屏幕的微信聊天界面，“在跟谁聊天？”

反正不是他，他就在旁边，兜里的手机安静得像条死鱼。

前方人行道中央有一棵香樟，两人各从一旁绕过。

她笑嘻嘻地回答：“明澈啊，让我到学校了向他报个平安。”

还问她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这点就没必要让他知道了，毕竟答案是编出来的，这种暗戳戳“造谣”的行为想必会遭到他本人的白眼。

尹辰岚猫绳都不牵了，蹲下身直接将猫抓来抱在怀里，面无表情地表示：“你让他尽管放心。”

呆在他身边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他今晚说话的腔调怪怪的，与他清冷的气质无关，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凉飕飕的感觉，刚才喊她时也是同样的语气。

海砂恍然反应过来：“你刚才喊了我的名字！”

认识快一个月了，他第一次喊她。

“有问题？”

问题大了！

海砂教育他：“尊老爱幼，你不应该叫我一声学姐吗？”

尹辰岚侧目：“你自己说，你有学姐的样子吗？”

一个对学弟图谋不轨的学姐？

他甚至不愿回忆这段时间承受了多少不该有的sao扰，全部来自于她。

海砂品出他话里的揶揄，脸一热挪步挨近他，伸指戳他硬邦邦的手臂，“你真的好讨厌......”

还不是因为她喜欢他。

她嘬一口甜丝丝的奶茶，递过去和他交换，“你拿奶茶，我要抱猫猫。”

他果断地拒绝：“不给。”

“......为什么？”

“是我的猫。”

“......”

海砂细琢磨了下这句话，逐渐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好酸啊，吃柠檬都没这么酸。

她喝口奶茶压住笑，轻咳一声清嗓子，徐徐说：“我以前是花滑运动员，男女双人组，明澈是我的搭档，我跟他一块训练，又一块参加比赛，十五岁时我和他参加全国赛，因为他的失误我的腿受了点伤，这些你应该知道了。”

那年她第一次参加全国赛，也是最后一次，加上媒体直播，千万双眼睛盯着，人生最耀眼的时刻，却是盛极必衰。

“后来我爸妈带我走遍了国内外的顶尖医院，诊断结果统一不建议我继续花滑，无可奈何，我只能选择退役。”

回忆往昔，她苦笑了下：“那段时间我挺颓丧的，突然就找不到了人生前进的方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整日沉迷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学别人网恋......”

他的眼刀扫过来：“网恋？”

海砂脖子一凉，忙不迭澄清：“没有没有，就是聊得比较来而已，我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确定，早就不联系了，我对天发誓......”

绝不是三心二意的坏女人。

她抬眸偷瞥他刀刻般的侧颜，使吸管戳杯子里剩余的珍珠，“真的什么都没有，网恋只是我在口嗨而已，我都快二十岁了还没谈过恋爱，说出去会被笑话的......”

尹辰岚依旧板着个脸：“哦。”

海砂感觉到头顶的乌云稍霁，暗松口气，继续说：“我退役后明澈也颓废了一段时间，甚至曾拒绝再上场比赛，对于当年的失误，他一直特别愧疚，这几年源源不断地送我礼物，如果我不收不肯见他，他肯定要以为我还在怪他。”

尹辰岚听懂了，眉头微蹙：“你对他就没有一点芥蒂吗？”

他害得她再也不能滑冰，彻底与梦想无缘。

海砂坚定地点头：“没有啊，他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当时我是有选择的，腿受伤后我立刻去医院而是选择继续比赛完成表演，加重伤势没有及时治疗，引发的后果当然也应由我自己承担。”

尹辰岚若有所思，闷不吭声。

今天面对明澈时这些心事在海砂心里闷了一天，现下都告诉了他，她自己也舒坦了不少。

夜空晴朗，她娇俏地笑：“虽然我已经不能上场了，但是我希望他的职业生涯继续闪耀，好歹是我曾经的搭档，他优秀不就侧面证明了我也很优秀吗，哈哈。”

尹辰岚此时回神，少有去吐槽他人：“你想得有点多，他既不是你亲戚，又不是你男友，优不优秀跟你有什么关系？”

“哦……”

海砂拖长尾音，意味深长地瞥他，闪身过去挡在他前面，双手合十朝他一拜：“那我现在就祈祷，万能的神，请赐予我一个优秀帅气的男朋友。”

她虔诚地闭上眼，嘴角咧开的弧度太过得意。

尹辰岚忍俊不禁，仗着身高差去摸她柔软的头顶，勉为其难的语气：“考虑考虑。”

“行吧。”

海砂睁眼，没有太多失落，毕竟就没指望一个国庆就拿下他。

她嘬奶茶，朝他怀里一扬下巴：“现在可以给我抱了吗？”

“嗯。”

尹辰岚接过她没喝完的奶茶，把猫咪交给她。

海砂右手托着猫的身体，左手揉圆滚滚的猫头，喜笑颜开地问：“它叫什么名字？”

居于下风才扳回半局，这时候告诉她正确答案还得了。

他单手抄兜，闲闲地回：“叫笨笨。”

话音刚落，猫咪顿时抗议地喵了一声。

她也诧异：“笨笨？笨蛋的笨？”

他面不改色：“嗯。”

“啧，好吧......”

海砂打量怀里优雅漂亮的猫咪，真的很同情它有个取名废的主人。

不知不觉走到了怡园小区，尹辰岚问她：“你是跟我进去，还是在门口等我？”

海砂怎么敢此时登门，将猫还给他，“我在这里等你好了。”

“嗯。”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我十五分钟内过来。”

怡园很大，他家的楼栋靠里面，这已经是非常快的速度了。

她乖巧地捧着奶茶，“你去吧。”

这一片安静清幽，偶有一二辆车驶过，看不见什么行人，尹辰岚四下张望，拉她的手腕：“过来一下。”

门卫室的大爷在怡园干很多年了，本身也是怡园的业主，尹辰岚和对方用澜城方言说了几句，交待她：“我跟伯伯说好了，你在保安亭坐着等，别乱跑。”

真把她当小孩了呢。

海砂在保安亭前的椅子坐下，“放心了吧？”

乌亮的大眼仰望着他，笑起时浅粉的两颊鼓起，如同吸足水的蜜桃一样诱人可口。

尹辰岚伸出的手五指张开又并拢，重新插回宽松的裤兜里，“我马上回来。”

“嗯。”

尹辰岚比十五分钟更早返回，海砂和他一起打车回科大。

假期结束，学生们陆续返校，田梨也回来了。

海砂早等不及找人复盘，将假期里和尹辰岚之间的点点滴滴抠到每个细节全说给了她听。

“所以他牵了你的手，摸头杀也安排了，偏偏又不愿意将关系挑明。”

田梨忿忿地总结，海砂两手撑脸趴在床上，脚丫子在半空晃荡，“没有承认但也不否认吧，就是很顺其自然地发展到下一步。”

见面，吃饭，摸头，牵手，都顺其自然。

田梨吐槽：“屁的顺其自然，这小子在故意吊你呢。”

海砂满面春风：“吊吧吊吧，我让他吊，只要他的池塘里没养别的鱼。”

“好歹是学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田梨往脸上抹面霜，剜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可以肯定的是这小子对你有点意思，但喜欢的程度肯定没你喜欢他多，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吊你胃口。”

海砂轻点下巴：“对啊。”

她就是喜欢他，比他的喜欢多很多。

田梨不赞同：“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人性本贱，越容易得到越不会珍惜，接下来你要转换策略，不能再像之前总围着他转。”

“可我忍不住......”

他真的很好，总是给她各种各样的惊喜，比如今晚的奶茶，她只是提了一嘴他就记住了，在无法保证绝对能送到她手里的前提下去买的。

让她如何不心动。

田梨恨声：“忍不住也得努力忍，现在被他摸了手和头就算了，接下来务必要警惕，不给抱，更不能给他亲。”

她一个翻身陷入柔软的床里，捂住脸羞怯地承认：“可是想亲亲想抱抱的人是我呀......”

田梨深呼吸一口：“......”

要气死了。

“反正你记着，除非他明确承认了你是他女朋友，你千万不能再被他占便宜了。”

室友太纯情，她一个老妈子cao碎了心。

她裹紧被子在床上扭成一条虫，“我尽量吧。”

刚答应下，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就提示进来了新消息。

YCL：休息了吗？

才在田老师那儿上完课，海砂暂时不敢违背教旨，违心地回复。

一只小海砂：准备睡了。

那么早？

尹辰岚刚洗完澡，拿着手机来到阳台，面朝半个科大的霓虹夜景。

YCL：那你睡吧。

才十点多，怎么可能睡得着，海砂很努力地撑过了十五分钟就再耐不住寂寞。

一只小海砂：只是准备睡，还没有真的睡。

YCL：嗯。

尹辰岚还留在阳台上，微弓腰一只手臂压着栏杆，半张脸掩藏在柔和的夜色里，删删减减斟酌用词。

YCL：明天开始，不用再送早餐了。

啊？

海砂慌忙踢了被子弹簧一样坐起来。

一只小海砂：是我送的早餐不和口味吗？

尹辰岚一噎，点击省略号查找两人过往的聊天内容，一字一字输入——等我成为你女朋友那天。

上一句是他自己发的，当时对她天天送早餐的痴汉行为非常不满。

YCL：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停止现在的行为？

一只小海砂：等我成为你女朋友那天。

他在黑暗里沉默半晌，郁闷揉一揉眉心，继续敲字。

YCL：可以一起去吃。

“他邀请我明早跟他一起吃早餐，我要答应他吗？”

海砂早忘了自己一时口嗨乱放出去的sao话，从被子里伸出脑袋，问隔壁床的田梨，。

田梨正在回男友消息，心情不错，反问：“你想答应吗？”

“想啊。”

她很诚实，“但是感觉压力好大。”

学校里到处是熟人，在众目睽睽下跟他吃早餐，怕不自在。

田梨说：“那就不去。”

“......好吧。”

只怪自己怂。

一只小海砂：不好意思啊，我先答应室友要跟她一起吃了。

他过了会才回。

YCL：那就改天。

一只小海砂：好。

见她放了手机，田梨进一步建议：“照我说，你以后的早餐都别送了，漂亮女人就该支棱起来。”

海砂不敢：“这也太作死了吧......”

“作什么，男人不能总惯着。”

田梨瞪来一眼，眸中燃烧着小火苗：“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和他之间肯定会有质的突破！”

海砂半信半疑，边打字边咕哝：“最好如你所说，不然被别的女生趁虚而入，你就等我捶你吧......”

一而再碰壁，尹辰岚静静地关上阳台门回到室内，爬上床都打算睡了，新消息又来。

叮叮叮叮连续四条。

一只小海砂：天气冷了，我起不来。

一只小海砂：所以暂时不给你送早餐了，你起得晚，吃冷的肯定也不舒服。

一只小海砂：给你买了箱面包，每天要记得吃早餐哦。

最后一条是她网上下单的截图。

尹辰岚将这四条消息重复品了三遍，熄了灯的寝室，屏幕冷白的光打在他没有丝毫笑意的脸上。

YCL：好。

一只小海砂：晚安，早点睡哦。

YCL：嗯。

她睡得着吗，他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