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思嘉‘嗯?’了一声,疑惑地看向他:“照相?”
孙继东躲开她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才有些迟疑地解释:“马上就要毕业了,照相留念?”
这话实在没有多少底气,以至于显露出迟疑的语气。
毛思嘉眨了眨眼睛,没有追究,只是爽快地点点头:“好啊!到时候照相!可以去香山、去北海公园那边,颐和园、故宫、□□...都可以照相——照相机是借的吗?你有照相机吗?”
孙继东轻松地笑了:“我家有一台苏联的照相机,是我爸的,那是二十多年前生产的,照相效果不好。我去年在委托商店买了一台东德相机,大概是六十年代初进口的,很好用。”
委托商店就是二手货商店,这个时候不允许私人买卖,但有的时候一些东西用不着了,又想要拿出去换钱。这些东西都值些钱,不是可以拿去废品收购站的货色,那可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委托商店就出场了。
委托商店的东西都明码标价,这个价格并不是自由决定(现在可不是市场经济)。不过这个东西是不值这个价,还是远超这个价,都有可能...反正是大家综合当初的买价,如今市面上新货的行情,商量出来的价格。
很多时候忽略了市场的因素...价格有些时候看来啼笑皆非也就不足为奇了。
“西德的照相机啊...贵吗?”毛思嘉有点好奇。
孙继东摇摇头:“不算贵...当时要价是130块。”
怕毛思嘉不了解,孙继东又补充道:“新照相机至少是一两百块,几百块的国产相机也有。”
这台照相机虽然是二手的,但品质很好,在出产十年后与这时新出产的国产货相比,也是很不错的那种了。
毛思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的是,照相机这个东西,对于玩它的人来说,最大的负担其实不是最开的买价,而是日常开销。首先就是胶卷,一卷可以拍三十六张,就要一块多钱。相比起胶卷来说,去照相馆洗找片更是花费不菲。
根据洗出来的照片的尺寸和要求,价格是不同的。便宜的小照片可能合一张几分钱而已。但也有贵的,洗一张出来合好几毛钱呢!
一张一张的,不算多,至少对买的起照相机的家庭来说不算多,但是累计起来就很恐怖了。
毛思嘉不懂这些,只是单纯觉得这件事很好。虽然这个时候不能化妆,不能穿好看的衣服,但她现在有一张青春漂亮的脸啊!青春可是不能回头的,记录下现在的样子,供以后回忆,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她当然可以去照相馆拍照片,他们家习惯每年她生日的时候都去拍照,另外还有时不时的全家福拍摄。只是照相馆拍照的时候特别呆板,老掉牙的背景、老掉牙的动作表情...她倒是想有些新意,然而转念一想又打住了,懒得惹那个麻烦!
如果是孙继东带着她在外面拍照又不一样了,至少要自由一些。
定下拍照的事情,其实就是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两人才收拾好几部西语书籍,现在是中午饭的时间了,正好去吃饭。
也没有骑车,反正这一片也是城区,走走就能遇到一些饭馆子。
毛思嘉和孙继东闲聊,主要是她说,孙继东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一些事,因为留城名额的事情,风波可不少呢!
徐月月和刘妮如今是闹翻脸的仇人了,两人几乎不能呆在同一间教室里!
“我可真是幸运啊...”毛思嘉自己都有这种感觉。
如果她不是独生子女的话,恐怕这个时候也得为这个事情焦头烂额了!她肯定是不愿意上山下乡的,说的更明白一些,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根本吃不了那个苦!她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可也是两辈子小康家庭娇惯出来的小女孩呢。
这个时候的乡村生活和几十年后的乡村生活可不是一回事!稍稍有点儿了解之后她就确定自己是受不了的。
而且留在乡村的话,她的出路何在,日后就务农了吗?她对农业生产的价值是清楚的,但这和自己参与其中是两回事...一旦上山下乡,想要改变命运就只能等恢复高考了。
可是那就是七八年后的事情了!就这,还得一切顺利——她并不担心自己考试的问题,她担心的是到时候地方会不会放人。恢复高考之后很多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高考的机会,因为落户的山村根本不给开证明...
“不是独生子女...怎么办?”孙继东少见的好奇。他可是很清楚毛思嘉是怎样人的,她绝对不是能吃苦的,而且她一直不以为耻,为自己打算的时候向来很周全。
毛思嘉想了想,很诚恳地看着他:“大概会把以前的才艺捡起来,想办法进部队文工团吧。”
去部队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很难,特别是女兵,女兵的招收标准比男兵还高!这个时候招女兵第一道就卡在户籍上,只要城市的。这不是说城市姑娘就能当兵,这只是第一道关卡而已。
但毛思嘉却没有觉得这件事困难过...事实上,她小时候呆过的少年艺术团老师就说过,让她好好学,将来想办法送她去军队文工团,那里有老师不少老熟人。后来毛思嘉不学文艺了,老师还很可惜来着,老师一直觉得她是个好苗子。
倒不是说毛思嘉的天赋有那么高,只是她学东西的时候和普通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在一堆小孩子里面,她的领悟力强,又坐的住,再加上先天条件好(长得漂亮对于搞文艺的女孩子来说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先天条件),老师对她有很高的期待是很正常的。
孙继东忍不住闷头笑了起来...他就知道,毛思嘉是绝对舍不得自己受苦的。
看着毛思嘉快乐而鲜活的神情,孙继东想起了自己的军旅生涯——毛思嘉说她可以去部队文工团,如果她真的去的话,恐怕会有很多战士喜欢她...文工团的女孩子向来是不少战士的‘梦中情人’。
“放心吧...就算你不是独生子女,也不用去部队——你以为部队那么轻松?就算文工团的要求低一些,训练任务也是很重的。”孙继东轻描淡写,他提前知道政策,所以很笃定。
毛思嘉当然不知道孙继东曾经在军队中呆过,只是觉得孙继东出生于军人家庭,对这种事有了解是很自然的事情。
“任务能有多重?不会比务农更辛苦了吧!”毛思嘉这是实话实说,很诚恳道:“我其实也不是不能吃苦,只是有些耐不住生活的苦。”
生活的苦和一般意义上的苦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有一个人生活在富裕的家庭,完全不为物质上的事发愁,但他的家庭非常糟糕。父母冷漠,从小他都是这种冷漠的受害者,这种人能够说没受过苦吗?有些人会说相比起那些吃不上饭的,这个就是矫情而已,可事情是不能这么论的。
这人只是没吃过生活的苦,可要说没吃过苦,却不是那么回事。
“你不会吃生活上的苦的。”孙继东看着陈嫣,这句话不只是祝福,本身也是实话。即使是上辈子的毛思嘉,那么年轻就离开了人世,也没有吃过生活的苦。
她好像特别容易获得大家的喜爱,说来或许有一些可笑,但这是事实。即使是那个杀死她的人,在那之前也是想要好好珍重她,不让她受一点点生活的苦的。
最近他越来越少想起过去的事情,所以这个念头也就是一念之间,很快就被抛开了。
他的声音难得那么温和。
“你不会吃生活上的苦的,什么苦都不会吃...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毛思嘉抿了抿嘴唇,瞪了他一眼。她以为自己很凶,但在孙继东眼里却是奶凶。
看着笑起来的孙继东,毛思嘉更茫然了...她是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这种茫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到了吃饭的地方,毛思嘉就完全不记得了。
下午,孙继东和毛思嘉分别的时候,对想着要不要请病假不去学校的毛思嘉暗示:“不用担心什么,学校的事情很快就会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