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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第12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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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最后散场时由主家给出的打赏,按照惯例就是给胜者的‘奖金’,自然归赛黑蝉一个人。

柴琥的场子,男客们的身份再差也有个底,这些人每一个在相扑馆中都算是贵客了,此时一次打赏算起来也不少了!赛黑蝉看着满地的钱财,已经是满心欢喜——虽然女相扑手大多有个傍贵人的想法,但那种事到底可遇不可求,相扑手的收入才是她们的‘本’呢。赛黑蝉已经是沦落到要做女相扑手了,不在乎钱财是不可能的。

柴琥也做了表示,随手让旁边的管事看赏,然后又看向红妃:“师娘子觉得如何?要不要放赏?”

“我赏人家?凭什么呢?”别看红妃现在地位超然,但究其本里,她和‘赛黑蝉’、何四娘这些人一样,都是贱籍女子。红妃说这话,也是为了这个。

但红妃最终叹了口气,到底从手指头上拿下了一只指环子,上等好金子打的指环不说,到底分量有限,只是上头嵌的猫眼石不一般!虽然因为红妃喜好的原因,她自用的指环上头不会嵌大的宝石(以此时的标准来说),但品质都是极好的!

就这一枚指环上绿豆大小的‘猫眼儿’,没得几十贯是拿不下来的!

“送去给人家吧,就说是我见她相扑好,送她的...别说什么赏不赏的。”红妃将猫眼石指环子用一方手帕包了,递给身旁的秦娘姨,让她送去给赛黑蝉。

很多女乐看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定位,身处其间的时候被人吹捧来吹捧去的,时间长了就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是贵人们追求的‘心肝’了...其实不是,本质上还是玩物而已。可笑的是,弄错了这个的女乐因此讲究起了身份,将自己当成了那些达官贵人一样的人。

这也不能怪女乐、雅妓这些人,毕竟她们身处的就是那样的环境!世上从来不少被环境宠坏的人。

而红妃,只是因为有上辈子的一切,很多认知都定型了。再加上她从来只有因为这个世界女子境遇痛苦的,没有因为这个而自得的——谁都有可能做到当红女乐后得意忘形、自以为自己不再受身份禁锢,只有红妃不可能。

柴琥知道红妃的性情,或者说,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些贱籍女子,乃至于良籍、贵籍女子的苦。但他不在乎,世上人就是这样的,是无法完全感同身受的!特别是他还是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的时候!

哪怕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出于自我保护的原因,他们内心也会引导自己相信——事情没有那么严重,那些女子也没有那么苦闷。再者,这种事也是没办法的,既不是自己导致了那些女子的悲惨境遇,到最后自己也没法改变什么...多想无益!

然后就心平气顺了,最多就是再想起来时,心里有些不自在。

柴琥并不算品德高尚那一类人,就更不会为此多想了。但这个时候见红妃如此,他却心里不好受。这不是因为他一下变得格外有同理心了,而是单纯地因为自怜自哀的人是红妃罢了。

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会因为他的喜悦而喜悦,痛苦而痛苦,而且这种喜悦与痛苦要远胜于自己的喜悦与痛苦。

柴琥忍不住伸手想要碰碰红妃,但手很快又收了回来,根本没碰到红妃。他低声与红妃道:“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戳我的心!你知道的,至少本王绝不会低看你一分...若有人低看你、为难你,你与本王来说,本王总不会叫你难过。”

红妃不爱柴琥,她只想拿这个似乎永远长不大的王子当朋友...但这一刻,她一样很感动,她知道他的话并没有掺假,他也没有必要掺假——但她同样很清楚,她的痛苦并不是单纯地风尘女子自怜身世、受人欺辱。

事实上,做到了她这样,一个当红女乐,同时还是一家官伎馆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都知,她已经不用自叹身世了。哪怕她在现代社会做舞蹈演员,很有可能也是差不多的...现代社会人和人之间平等的多,但表现在实际相处中,也一样有不平等,有恶意的揣测......

她现在的痛苦,更多是她知道了太多...她知道自己得到的‘平等’不是真正的平等,只是主人赏赐给最可爱的宠物的特权,这就像是养猫的年轻人称呼自己的宠物为猫主子,自嘲做‘铲屎官’一样。

而且,这个世道还那样糟糕,和她一样身为女性的人在这个世界完全被物化,成为了珍贵的商品一类——她当然可以不去想别人如何,但那又怎么能够呢!人之所以为人,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同理心。

这就像是战火纷飞的年代,国家动荡,一些有良知的人即使可以安享富贵平安、独善其身,恐怕也很难心安理得。

这是清醒者的痛苦,想得明白,想不开,无解。

所以,柴琥的安慰,既有用,又没用...红妃知道这一点,柴琥也知道这一点。

柴琥与红妃相顾无言,他看着红妃低垂着的眼睫,感受到了‘无力’。这世上能让他觉得‘无力’的事不多了,和红妃相关则更触动他——他可以若无其事地略过此事的,但看着红妃他做不到。

打破这种难言气氛的是万占红,她也是今天柴琥‘春日宴’邀请的女乐之一。之前也围观了相扑,人就在红妃对面。这一场相扑结束之后她就过来了,只不过她可不知道红妃和柴琥说了什么话。

“红妃赏了那赛黑蝉一只猫眼儿指环?到底是红妃你呢,随意赏人都有这样的手笔。”万占红像是赞叹红妃大方一样说道。刚刚指环子送过去,赛黑蝉立刻就打开手帕了,她也没有遮掩自己收到的东西,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得到一份厚赏也是荣耀,方便扬名呢!

第159章 烛照(3)

万占红的话一开始就很寻常,类似的话最近红妃听到太多了。根据语气以及后续话语的不同,可以判断说话人要么是想奉承她,要么是微有酸意——她如今在女乐圈子里,人缘是真算不得好。

不过,若是让其他女乐选,大概也乐意像她这样人缘不好。正所谓‘不遭人妒是庸才’,正是因为她太风光了,这才有这些的。

她年少成名,如今又点为撷芳园下一任都知,以一个女乐来说,她也只剩下‘如夫人’一个追求了。而这个追求对她来说也是易如反掌,运气好,须臾可得,运气不好,也就是消磨两三年的时间,等着教坊司排到她罢了。

有这样的景况在身,谁还稀罕什么‘好人缘’?

“如今红妃你好大的派头,每日收下多少值钱珍宝之物啊,这些东西都不稀罕了罢...说起来,红妃前几日不是收到了北边送来的礼?”万占红忽然提到了前些日子红妃收到耶律阿齐送来礼物的事。

耶律阿齐让审密留哥王特末押送来的礼物又多又好,饶是红妃收惯了大笔贵重礼物的,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手笔。而这样的事在官伎馆中是最捂不住的,很快就有人知道那些礼物了,议论、羡慕的人可是很多。

万占红看向一边的柴琥,笑的颇有深意:“那份礼似乎是北边延庆公送的...听说延庆公在京中读书时就与红妃你相识了,这可真不容易啊,没想到人回了北边还念着你。要知道天下男子,哪怕没什么成就的,也常见喜新厌旧。也不知道是这延庆公与一般男子不同,还是红妃你的功劳了。”

“红妃你啊,到底不是一般女子,叫人念念不忘也寻常...”说到这里的时候,万占红捂嘴笑了笑:“瞧我这话说的,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你与那延庆公确实不同呢,是少年少女初识情,最是真挚不过,如何叫人不惦念。”

红妃没有应这个话,只是道:“当着大王的面,姐姐说什么‘喜新厌旧’?这样的话咱们私下说说也就是了,当面来说,哪怕是真话,也要惹人不高兴了。”

常在行院里走动的子弟,不管多体贴,绝大多数也是喜新厌旧、薄情寡义的,行院娘子们对他们多有刻骨的认知——无论当面是怎样的缱绻情深、海誓山盟,背过身去,行院娘子们都是要笑的。与姐妹们说起这样的事,大多只当是个笑话。

也不只是她们如此,行院子弟也一样没把行院里的事当真,按他们的说法,逢场作戏罢了。

这样的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场面上就越发虚情假意了,很多时候红妃都为这种男女双方心知肚明的‘情意绵绵’腻味...然而知道归知道,就好像皇帝的新衣一样,很多事众所周知也不能说破!

说出来了并不能显得自己聪明,也不能让这些男女多洞见什么,只会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

当然,一些熟门熟路的行院子弟与行院娘子交际也不讲究含羞带怯那一套,甚至拿逢场作戏的事当玩笑在席间调侃...只是这种事是要看人的,非得熟到一定程度,且行院女子对子弟的本质有相当的把握才能那样。

这样的‘玩笑’,红妃可以对柴琥说,万占红却是不能的。事实上,如今红妃也几乎不会对柴琥说类似的玩笑话,因为她知道柴琥是真心爱慕她的。她可以不爱柴琥,拒绝他的爱,却不能对一个爱自己的人说那样的话。

那未免太践踏一颗真心了。

万占红却不知道这一点,只以过去柴琥的作态来说话——若是过去的柴琥的话,是常在行院走动的浪荡王孙,他也不是故作清纯,还想在行院里找什么真爱的单纯人物。面对这样的贵人,这样的玩笑话不算什么。

事实上,真要是过去的柴琥,听到这话也确实不会生气。若是兴致好,和说这话的娘子调情斗嘴几句也不算什么。

但现在的柴琥不行,他爱红妃,所以这话只显得格外讽刺而已。

红妃讽刺他是常有的事,他不会真的对红妃发怒。但这不是他柴琥脾气好,换成是别人来,他天潢贵胄的坏脾气就不会有所收敛了!

“你也觉得本王‘喜新厌旧’?”柴琥看着红妃,他没有直接发怒,一方面是贵公子的气度,不好直接与一个女乐争口角胜负。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还有他更在意的点,他想知道红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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