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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第3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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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拈起旁边果盒里的榛子果仁,打中一面鼓。

这一声之后,红妃亮相,而后长袖飞出,击中鼓面。随着她击中,伴奏的乐工也重敲了一下鼓——水袖的力道很足,打中鼓面之后是有声音的,但这个声音和鼓槌敲鼓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想要达到更好的舞台效果还是最好有人在伴奏中敲鼓。

而随着这一声鼓,其他伴奏的乐工也动作起来。其中大多数是鼓声,夹杂着一些其他的简单打击乐器。

随着这一段伴奏,红妃收回水袖,舞蹈了两下,以一个搭袖的动作静止。与此同时,伴奏声也戛然而止。

这一手已然惊住了台下观众...刚刚红妃柔柔舞蹈其实已经很见功底了,并不会比此时飞袖击鼓来的容易。但没有这样刻意的设计,对于外行人来说,他们佷容易忽略一件事的难度。

而让观众没有想到的是,舞台上的‘丑角’并没有因此服气,两只手同时弹出了一枚榛子,击打在两面鼓上。于是,刚刚有些为舞姬放下的心,这会儿又悬了起来,甚至来不及细细品味刚刚那一次水袖击鼓带来的震撼。

红妃扮演的盲舞女不慌不忙,以一个‘冲袖’的动作飞出水袖,长长的袖子击打到了两面完全相对的大鼓。然后回身一转,水袖往身后搭去,依旧是漂亮的不得了的亮相。

这下,台下的观众彻底按捺不住了,纷纷喝彩鼓掌起来,往舞台上扔着钱财、饰品之类——这倒是和舞台上的剧情正契合,因为舞台上表演的也是一场‘表演’,而若是出色的表演,本就该有观众喝彩认同。

然而,舞台上的‘丑角’却并不满意,反而因为舞姬的表现优秀恼羞成怒了!欺负盲舞女看不见,或者说知道她就算能看见也不能如何,叫来旁边的一个帮闲,两人四只手一起扔榛子,于是一下击中了四面鼓。

红妃扮演的舞女,微微侧了侧耳,似乎是在‘听’。当榛子击鼓的声音落下,她并未迟疑,再次出手。

左手‘出袖’‘收袖’,然后右手‘出袖’‘收袖’,然后是一次跳起,仿佛是高高飞起的鸟儿,袖子前后飞出,那是飞鸟的翅膀——这个时候的红妃是真的与高飞于天的鸟儿重合了,既像是优雅美丽的鹤,又像是孤独的雁,再一看则让人联想到飞鹰之类爪子更有力的飞禽。

因为太好胜、太坚毅了。

“汝等,皆来!”随着‘丑角’一声令下,好些‘帮闲’角色都靠了过来,每人都弹出了两枚榛子。这样一来,几乎每一面鼓都被打中了,有些鼓还被打中了不止一次!

满场静寂,台下的观众再想不到台上的舞女要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如果是真正的盲舞女,这种情况确实无解。但红妃并不盲,而且这都是经过排练了的。她早就知道那些榛子是如何击中鼓面的,大家都只是在‘打配合’而已。

所以此时随着一连串‘爆栗子’般的声音落下,伴着节奏紧密的乐声,她的水袖也舞动起来。不只是水袖,她在水袖击鼓的过程中,不断地以跳转翻的动作加以衔接,让观赏性更高!几乎每一个动作对此时的观众来说,都像是在看惊险的杂技!

就像演唱会上的观众第一次看迈尔克杰克逊跳太空步,因为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不符合常理的东西!

但无论再怎么不符合常理,这一幕就是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一整段舞蹈来自于电影《十面埋伏》中那段‘仙人指路’,但具体的舞蹈无法复制,也没必要复制——只说舞蹈本身就有女舞者无法做的动作,更不要说一些效果是通过剪辑之类的手法才能达到的,是真正只能出现在影视剧里,而不能出现在现实中的舞蹈。

然而即使是如此,红妃编舞之后呈现出的舞台效果,对于此时的观众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在一连串‘惊险’的舞蹈动作之后,红妃飞袖按照刚刚榛子击中鼓的顺序击打鼓面,完成了舞蹈。此时的红妃因为舞蹈动作过大的关系已经钗环摇乱、发髻松散,就连面上贴的面花也落下了两个,只剩下一个还留在左眼的眼角。

其实红妃可以将发髻梳的更紧一些,发饰省去那些容易掉落的(一些健舞为了防止舞蹈之后‘失礼’,就会有这这样的策略)。但她没有,倒也不是刻意设计,只是觉得此时鬓发凌乱也不失为一种‘舞台效果’,于是保留了下来。

于是最终舞蹈落幕,舞台上始终没让‘丑角’得逞,保护了自己尊严的盲舞女就是这个样子的——以此时的观点来说,她的样子很是‘失礼’,但这个时候谁会注意到这一点呢?这样凌乱反而成就了她的魅力。

这样的外在与其说是狼狈,还不如说是一种夹杂着挑衅的我见犹怜!

当然,大多数人是非常迟钝的动物,所以这一刻他们表层的意识只注意到了‘我见犹怜’,只有更深的潜意识才捕捉到了那种‘挑衅’...很难说,对于这些成为观众的男人来说,究竟是表象上的‘惹人怜爱’让他们更动容,还是只被潜意识察觉的‘攻击性’更刺激他们。

毕竟,以动物的本能而论,面对攻击时,人的注意力才应该达到顶点才对。

李舟看着舞台上表演完毕,慢慢退场的女弟子,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实在的,这刺激有点儿太大了!他从没想过世上会有这样的小娘子,让他不愿意她离开他的视线一下——他觉得自己要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大自然界,有所谓‘超常刺激’的说法——‘鸠占鹊巢’的故事就是最好的例子,杜鹃鸟总在别的鸟窝里产下略大于鸟窝里鸟蛋的蛋。这更大的鸟蛋并不会成为鸟爸爸鸟妈妈辩认出杜鹃蛋的特征,反而会让鸟爸爸鸟妈妈更优先孵化杜鹃蛋。

因为鸟儿本来就倾向于孵化一窝鸟蛋中更大的那一只!这是为了更好的繁衍而衍生出的策略,此时却给了杜鹃可乘之机。

对于遇到‘超常刺激’的生灵来说,很多行为是根本不可控的!从人类无法放弃甜味,会喜欢眼睛大、鼻子小、面部扁平,叫声频率也接近婴儿的猫(这是提取了婴儿的特征,而身为哺乳动物的人类,面对这样的小动物时,哺乳类天性中对幼儿的怜爱之情就会自然流露)...到昆虫中一种吉丁虫雄虫会迷恋黄色啤酒瓶(啤酒瓶的黄色、凹凸不平的表面、相较吉丁虫大的多的体积,比雄虫对雌虫的择偶标准还高出了无数倍)。

现在的李舟就有些像是受到了‘超常刺激’,舞台上表演完毕的女弟子,一颦一笑全都长在他的审美上!哪怕是他做梦,梦里让他方寸大乱的仙娥也没有眼前的女弟子更能刺激他。没见到她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神女是这个样子的。见到她之后,所有的幻想都有了现实中的脸。

无知无觉中,后面又表演了两三个节目。等到他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其他,便往殿阁外面走——他知道,这种时候没法去‘后台’,还不如去外边候着,表演完毕的女乐或早或晚都是要走的,到时候自然能见到对方了。

然而才出来,向外边的人一打听,才晓得刚刚表演的女弟子早走了,一表演完就走了。

“探问撷芳园师小娘子啊!”外面廊道上摆了一个小摊卖首饰的商贩笑呵呵地摸了摸胡子,那些首饰都不算贵重,但都是正时兴,且符合眼下节气的,多的是男男女女来买。这会儿稍微得空一些,便与李舟道:“师小娘子可不是一般女弟子,如今多方探问她的人可不少!”

李舟立刻会意,在摊位上随便抓了一大把首饰,有各种像生花,也有钗梳之类,不管是些什么,只与商贩道:“一发算账——老兄知晓那位师小娘子?我见场内有靠背书写人物,晓得那位女弟子姓名...其余的却是一概不知了!”

商贩一边给李舟算账,一边也不卖关子,只道:“那位小娘子是女弟子的勾当,便是再出众也来不及出名,小哥若不是常在北桃花洞走动的,如何得知?”

“...别看那位小娘子人小,却是极出色的,如今常与些相公、文士交往——师小娘子舞是一绝,想必小哥已经知晓了。公子却不知道,她擅长嵇琴,奏琴也是一绝,就连宫中大娘娘也曾点名召她进宫献艺。至于别的才艺,亦不必多说,听说一些文士与她相合,对她一个小娘子的才学也是叹服的呢......”

其实这商贩知道的也不多,就是消息灵通,听别人说了一些不知道传了几手的消息罢了。这些消息只能大而化之地听,真的仔细追究,总有些地方有自由发挥的嫌疑。

商贩继续道:“小哥气度不凡,若是哪家的贵公子,倒是能试着去撷芳园探问探问...不若的话,还是别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说到这里,商贩倒是有些劝说的意思...不管女乐们包装的有多好,事实就是和女乐交往实在是太费钱了。对于能承受的起的人,这只是一项娱乐,但对于勉力为之的人来说,那就是败家的根本了!

别说这样的‘担心’对李舟来说不存在,就是存在,这个时候的李舟也没法考虑那么多。

听过之后他就一溜烟跑到了撷芳园——他来过官伎馆,倒是撷芳园是第一次来。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了,也是北桃花洞的官伎馆开张的时候。李舟走进撷芳园时并不如何引人注目,只有一个阉奴过来引他入席,见他是一个人,便问道:“小官人在敝馆是否有相熟的女乐?”

“无...”李舟随口应答,目光扫过大堂,不出所料的,无论是前面的小舞台,还是下面给来客侑酒的女子中,都没有那个身影。

阉奴听他这样说,便又问:“那小官人是打算自己坐坐,还是请个娘子来坐坐?”

来官伎馆的,都是想要结识女乐的。但女乐并没有说话就能召来的,在见到人之前还得玩一些小花招——对于官伎馆来说,生客只有变成熟客,才有单独见女乐的机会,而且这还是一般女乐!若是当红的花魁,想要见一面有哪些说法,那就是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了。

生客要变成熟客,要么是有熟客做介绍人,要么就是在官伎馆前面楼子里喝酒喝茶,坐过三五次之后,尝试着要探问哪位女乐,就会有阉奴答应帮他们传信了。

李舟自然有朋友是撷芳园的熟客,但他来的匆忙,脑袋一热就来了,哪里能联系一个熟客朋友!正皱眉呢,忽然听见楼上有人临着栏杆朝他招手:“哎呀,这不是临波兄吗?真巧啊!”

‘临波’是李舟的字,楼上朝他打招呼的是他的朋友,算不得什么挚友,但以时下社交场合的标准,确实是‘朋友’那一拨了。于是在他的邀请下,李舟上了楼,在他们包下的阁儿里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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