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中央大舞台上女乐表演时,大家都去看女乐去了。这种时候就算表演,吸引来的观众也不会太多!这样一算,这个时候表演就非常不划算了!
京中百姓都期待着女乐表演...女乐们的表演也确实是此时一流的,代表着艺人最高水准那一拨!再加上女乐都是漂亮娘子,观众们的欢呼可想而知——相比起宫中宴乐上表演,红妃也更喜欢元宵节的演出。
这里的演出没有宴乐时那样死板,节目单上也有一些民间歌舞,而不全是程式化了的宫廷大曲。另外,给表演者自由发挥的空间也大一些...宫中宴乐,一套曲子、一支舞,谱上是怎样就是怎样,绝对不允许表演者有一个字、一个动作的改动!
改动之后,哪怕是效果更好了,首先面对的也是教坊司的质询!如果运气不好,又没有人保自己的话,这个表演者就完了!
元宵节呈演就没有这样的困扰了,女乐们自己排练节目,觉得可以做新的改编是尽可以尝试的!只要事先把改过后的乐谱、舞谱呈上教坊司,由教坊司确认一下,就能在元宵节舞台上登台亮相了。
不过,这次元宵节呈演并没有红妃表现的余地。她现在只是女弟子而已,资历不够,只能听从安排——她和几个女弟子一起表演《春舞》的选段,《春舞》是红妃进入学舍后学到的第一支舞,这对于学童来说也是基本功一样的存在,自然没什么问题。
盛大的表演完毕之后,元宵节灯会并未结束,或者说这才是元宵节的开始呢!
女乐们集体上舞台‘谢幕’,拜过官家,又像舞台下的东京百姓致意——这之后,她们也尽可以去玩!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去,孙惜惜就在都知柳湘兰的眼皮子底下想去不能去。只能轻声央求柳湘兰:“都知...放奴去罢!了不得了,令几个下仆跟着就是了,天子脚下,哪个强人恁般大胆,就敢掳了人去不成?”
柳湘兰却不为所动:“你们小娘子只是贪玩儿,哪里晓得厉害!元宵灯会,御街一带如山如海的都是人,多少拐子、歹人混在其中?真个遇到个强人,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你这小妮子不必求我,若是无人伴着你去,到时便回馆中罢!”
人多,治安压力就大,这在现代尚且如此,古代就更别说了!每当元宵节灯会这样的庆典,东京城中哪回不出几个案子?都知们都把自家馆中的女乐看的很重,似孙惜惜这样的女弟子更是如此!这种时候,哪里敢让她们去冒险。
真要是走在路上,不说遇到什么歹人,就是一个灌了黄汤就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的帮闲,一时不妨让给拉了去,也不是不可能啊!
到时候,女弟子哪怕能够回来,也不是全须全尾了,对女弟子的声誉更不知有多大的影响。至于说能不能找到责任人...就算找到又如何?损失已经造成了,就算运气好,那是个富贵人,又能弥补多少!
女弟子身上的损失可不好计算!也计算不清!
相比起孙惜惜,其他女乐就没有这般苦恼了。撷芳园中,哪怕是行情一般的女乐,实际也是不乏追求者的,只不过追求者与追求者层次也不同罢了。这种时候,从众多邀约中挑一个出来做‘护花使者’,这一晚一起玩耍,能有什么难为的。
也是因为孙惜惜如今还是女弟子,接触的客人有限,单独与客人交心的机会更是接近于无,这个时候才会无合适的人邀约——其实还是有邀约的,但不能因为想出去玩儿就不挑了!女乐的行程都会走都知手中过一遍,其他人是走个形式,唯独女弟子看管的十成十的严!
这一方面是女弟子经验匮乏,更容易‘所托非人’,‘姐姐’和都知要为她们过滤可能的风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女弟子的女乐之路才刚刚开始,所以更需要重视...这就像是衣服的第一粒扣子,这都扣错了,后面就跟着全错了!
见孙惜惜央求都知不成,正等着人来接的花柔奴就笑了。她过去因为红妃的关系,也因为本来就看不上孙惜惜,对孙惜惜的态度可以说是挤兑居多。现如今孙惜惜和红妃没了当初的亲近,但过去已经敌对的人却无法因此关系和善起来。
孙惜惜现在不好,花柔奴自然高兴。假模假式的就道:“哎呀!惜惜你不能去啊?这也太可惜了...看着大家都能去,只你一个不能够去——若是有个陪着的还好些,眼下却是陪着的人都没有了...对了,你怎么不找红妃帮你?”
这话就问的有些戳心了,红妃和孙惜惜的关系在日复一日里早就不如小时候了。虽然不至于像花柔奴这样敌对,却也就是个面子情。此时这样说,分明有嘲笑之意。
“若是——”花柔奴还要嘴贱,却被柳湘兰给瞪住了,只能半道把话给咽下去。柳湘兰一般不会去管下面小娘子之间的言语机锋,但今日元宵节人多事多,最怕有什么意外。又是自己眼皮子底下,花柔奴还这样拱火,就有些不能纵着她了。
花柔奴不能往下说了,却没有因此心情不好,只看着孙惜惜今日不能去玩,就足够她从中得到‘乐趣’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不喜欢的人不好,自己就觉得好了。
她正得意着呢,忽然听身旁陶小红轻声道:“那是谁府上家人,是来接红妃的?原来是这般光景,我还以为排场该大些呢!”
元宵节灯会人多,且三教九流都有,这种时候治安压力确实大!对于女子来说,又特别需要注意人身安全——她们向来是一些人的目标。
不说被人掳走那么严重,人挤人、人挨人的时候,被人摸一把、拧一下,那就太寻常了!甚至都不能为此声张,因为捉贼拿赃,不能当场抓住人,凭空又能说谁去?
不过,这种时候最需要注意不要被人占了便宜的其实是良籍女子,她们有的跟随着租妻的‘丈夫’行动,有的互相结伴而行。在人堆里,这样的事只能自己小心。至于贵家女子和贱籍女子,这却是要分开来看的。
贵籍女子生于贵家,出嫁的门第也不消说。元宵节出来看灯逛街,多的是家人围在身边,外人见了阵仗挤也挤不过去,更别说占便宜了!而贱籍女子中,如女乐、雅妓这种,也有各自的护花使者,护花使者们非富即贵,不会少了排场,情况和贵籍女子其实差不多。
至于贱籍女子中雅妓以下,一般□□,甚至于老妓、丑妓,则是另一种情况——她们并不在意自己被占便宜。或者说,生活所迫,被逼着不能去在意。对于她们来说,灯会也是一个很好的‘拉客’机会!
那些占她们便宜的男子,大多数都是只想占便宜的,至于花钱买.春,这些人不见得舍得。但‘既在江边走,便有观景心’!这些刻意往人堆里挤,就为了占女人便宜的男子,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这种时候,拉住这样的人,是最容易成事的!
就算一个不成,试个几次,也定有能成的!
柳湘兰为什么偏要靠谱的客人来接人,这边才肯放手下女乐离开?正是因为这灯会的乱糟糟。所以,这晚来接女乐的男子,有一个算一个,排场都不会小!哪怕是‘轻车简从’的,也是自己一个,身后跟三四个僮儿,总归能护住一个女乐。
这种时候陶小红特意如此说,显然有奚落之意。
花柔奴顺着陶小红说的看过去,果然来接红妃的是个穿玫瑰紫织锦袍的男子,身后只跟两个僮儿。
“她不是结识了些贵人么?怎得是这样人物?”花柔奴声音轻飘飘的,撇了撇嘴:“看着眼生,也不知道是谁。”
当女乐的年份足够了,东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不说每个都能说的上话,却是人人混得眼熟的。花柔奴只是个女弟子,见的人有限,她看着眼生并不说明什么。但她认的姐姐是冠艳芳啊!跟着冠艳芳进进出出,出席了好几个满目都是绯紫的宴会后,东京城里一些大人物她至少见过了一多半!
对于女乐来说,记住人脸算是从小训练过的,花柔奴确定自己从未见过那个穿紫袍子的男子。
正说着呢,接花柔奴的人也到了,这人正是花柔奴随冠艳芳交际时结识的‘楼官人’楼彻。楼彻本身官职不高,只是个从八品的中书通事舍人。但这个官职在当前中枢,是典型的位卑权重、前途光明的好位置!
所以,即使是个‘从八品’的官职,也能被高看一眼!见是他来请花柔奴看灯,柳湘兰也没有做阻拦,就答应下来。
另一边,红妃一起看灯的男子姓魏,名叫魏良华。他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巨贾富商,也不是什么大权在握的相公官人。他是蜀中人,早些年在汴梁住了十来年,一年前老家有事便回了蜀中,年底这才重又回到汴京。
红妃是通过驸马王阮认识的他...这人是蜀中文坛核心人物之一!而且在蜀中文坛老一辈‘年事已高’的现在,他差不多是内定要接班的掌舵人了。在红妃结识的有限的一些男子中,他是红妃比较愿意接触的。
不把对方当成是‘客人’的话,他其实更像是一位良师益友。
魏良华饱读诗书,学识很高!见识也不同于流俗。和此时很多士大夫一样,除了最基本的文化修养之外,他在艺术领域也有很深的造诣——他在外有着‘书画双绝’的外号,和蜀中文坛另一位代表人物的词,并成为‘蜀中三绝’!
他是在赵循处看到了红妃的《断桥残雪图》这才有了兴致,在王阮的场子里认识了红妃(王阮是真正的富贵闲人,结识的人有居庙堂之高的,也有身份不高的画工、穷文人,但最多的还是魏良华这种名声在外的文士)。
魏良华待红妃也很客气,虽然多少有些此时男子面对女乐、雅妓时无法避免的‘男女暧.昧’,但那只是身份带来的类似‘习惯’的东西。这就像是红妃上辈子,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在长辈的安排下相亲。除非是根本没想相亲,过来走过场的,不然看到对方的时候肯定会有一番计较。
因为有‘相亲’的前提在,看到对方的时候肯定不会像看到陌生人,心里是有各种想法的!
此时也是这样,身为一个常在花丛走的知名文士,见到一个女弟子,要说一丝想法没有,那才是咄咄怪事!
等到红妃和他见面到第三次,这种暧.昧就很淡了。之所以还有这种暧昧,纯粹是风俗使然。从魏良华本人的感觉来说,红妃已然和其他女乐、□□区分开,更多当对方是一个能够交流思想的知音——这可不简单!对于魏良华这样的人来说,常常是曲高和寡,哪怕同样是文坛明星,也很难交流思想,成为知音!
眼下达官贵人、文人墨客虽然多有追捧女乐,对于女乐的乐舞、诗书之类常常不吝溢美之词。一些女乐也擅长文士的营生,她们画一幅画、作一首词,拿出去会得到很多文坛大佬的赞许,赢得偌大名声...但这类事大家心知肚明,面对女乐的时候其实是有放水的。
有六分本事就能抬举成七八分,若有七八分本事,那就能说到九成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