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案。”裴熠重复了一句,接着他的话说:“周逢俍利用职务之便销案并不难。可既然都送走了,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将他接回来?”
的确这不是个好时候,刑部诸多事务缠身,若周跃文是个耐得下性子的还好,偏偏是个祸事精,把他接回来,周逢俍只会分身乏术。
这个机会就像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的。
“周逢俍和卢氏只有这一个儿子,卢氏宠溺儿子,周逢俍又惧内。”霍闲说:“卢氏不忍周跃文离的太久,趁此机会便让人将他接回谒都了。”
裴熠问:“周跃文是何时启程的?”
霍闲说:“已经在路上了,这会儿怕是离谒都不远了。”
玉阳离谒都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马不停蹄的赶也要七八日,周跃文最讲究排面,自然不会一路疾行,除夕一过他便启程了,好在冬日沿途并没有什么好风光,他没耽误什么,所以半月也就能达。
裴熠沉默的思索。
霍闲提醒道:“刑部尚书的嫡子,排场可比定安侯要大得多。”
裴熠说:“我低调。”
许多事只要肯查,就并不难,像周跃文这种行事高调,不知收敛的官家贵公子名声在外,若非周逢俍将他送离谒都,又刻意隐瞒,恐怕不用查,他就会自动送上门来。
“低调......”霍闲笑着点点头,继续说:“不过这倒也不奇怪,他四处结怨,保不齐就有仇家找上门,多几个高手一路护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裴熠皱眉看着他,半晌却忽然问道:“嘶......你刚刚说,这是萧琼安告诉你的?”他眯起眼看着他,霸道的问:“你和萧琼安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了?”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霍闲说的理所当然:“我们一直走的这么近,你不是知道么?”
裴熠当然知道,第一次在玉楼的时候他就知道两人是相识的,他只是忽然在这一刻很想看看霍闲会是什么反应,于是便脱口而出了。
“知道。”裴熠想用吻制止他这样说,但最终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用目光上上下下将人看了个遍。
他把玩着垂在霍闲腰间的配饰,说:“你说的很有道理,他遇上了萧琼安,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裴熠想起乔偃来,尽管他记忆有限,对这位飞虎神将只有一知半解的洞悉。
当年乔偃勾结外敌祸乱朝纲一事,正是刑部定的罪,最后乔家满门抄斩,远在禹州的裴熠曾冒死偷偷回来过一次,那也是他奉旨前往禹州后唯一的一次入京,可他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乔府,他当然不相信乔偃会勾结外敌,可史册上的那一笔已经填上。他能做的只能是有朝一日奉召入京,再雪旧冤。
“你说完了?说完那我便说了。”言罢不等霍闲开口就说:“我要说的不是周跃文。”
霍闲有点懒散,目光沿着窗沿往外,笑着示意他直言。
静了片刻,裴熠说:“春闱过后,挽月公主就该去东都了,此番大祁和东都算是和戎,按大祁礼节,除了礼部派的官员,皇子中也要又一人作为和亲使,只是皇上膝下并无皇子,所以这和亲使无非是在亲王和郡王之间挑选。”
霍闲听着不解其中意思,可裴熠这话又说的再明显不过,这让霍闲有些意外,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裴熠问:“这么说,你是要去?”
挽月虽然是和天熙帝同为赵太后抚养,两人也是一同长大,可也正是因为太后的缘故,他们却并不亲近。
从前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挽月的生母地位不低,按照礼制裴熠作为送亲使并无不妥。但天熙帝临政后对太后的诸多不满朝臣也都看在眼里。
若这么看待,一位与皇上并不亲近的公主出嫁外族,天熙帝大可不必派出眼下他最信赖的定安侯,只需挑出一位有着皇室关系的王爷作为和亲使即可,譬如才夺得武魁的赵王嫡长子赵彻。
裴熠显然比他更清楚这一点,但却忽然这样说,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像是看出霍闲的疑惑,裴熠说:“东都虽然不如戍西那般强悍,却也不容小觑,这些年休养生息也出了不少精兵强将,本候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游牧民族的兵力是否真如传言的强悍,再者将来若生变,知己知彼,方能有所应对。”
这番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却霍闲却并不信,他侧过头反问:“这话说了你自己能信?”
霍闲心里不信,却知道裴熠这话一说便是不愿透露其中真实缘由,他向来不做那追根究底的事,见裴熠顾左右而言他,便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不在谒都的这段时间,侯府你帮我看着。”
“侯府有没有长脚,不会自己跑,再者,你身边高手如云,司漠和修竹身手都在我之上。”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裴熠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你得帮我盯着。”
“好啊。”霍闲杏眼一垂,双臂便搭在了他的腰上,说:“我可以帮你盯着,可你要拿什么来谢我呢?”
他眼尾如泼墨,上挑的时候扫出一抹浅淡情意,心不在焉的说道。
裴熠在这不经意的挑逗里起了邪念,他抿了抿唇线,凑到霍闲的耳边,他眼神里的笑意尽数收了回去,便只剩下深邃和朦胧,在月色里显得多情又专一。
霍闲想往后退让,却脚下一滑,裴熠伸手一把将他捞住,霍闲本就没扣好的外袍便顺着肩滑了下去。
裴熠看着他,说:“知道吗,曾在禹州,有户望族,欲以万金做嫁妆,将长女嫁进侯府做妾。”
霍闲心中是否有情。
他帮霍闲将滑下去的外袍重新拉上,垂眸想着。
霍闲说:“听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之所以知道都是拜那写话本的先生所赐,英雄自然要配风流韵事才能为人津津乐道,这便是话本先生夸大其词写来在民间流传开的。
“值万金的侯爷,今夜归你如何。”裴熠坐下来,顺便将霍闲拽进怀中,说:“这笔买卖,你可是赚了。”
霍闲懒怠的低声嘟囔:“那还是万金稀罕。”
裴熠懒得再逞口舌,微弱的烛光下,虚影浮动,不知不觉间,裴熠的手掌移向霍闲后背。霍闲后背上的虎骨印已经移到了蝴蝶骨,那印记在皮肉之下,若不细看,只是用手掌摸上去,与普用人的背没有任何差别。
月色正浓时,沉酣入梦。
夜里裴熠倏忽被惊醒,他借着窗外渗透的光看清霍闲蜷缩着全身在细微的颤抖,冷汗打湿了他的贴身的衣物,他陷进噩梦里醒不过来,霍闲的呼吸凌乱,病痛缠着噩梦,与医书上虎骨印发作时的模样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