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闲脸色一变,盯着盒内的东西,道:“加独?”
从裴熠的神情里他确信这就是加独,他当那日裴熠只是随口一说,他来谒都半年,连半点影迹都查不到。这东西当年在雁南的出现和消失都是有预谋的,这事查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倒不是不相信裴熠不会尽力,只是在他看来,此事实在是太难办成了。
“不知这个谢礼,世子可还满意?”
霍闲拿近了看,“满意,加独上一次出现你才多大?”
裴熠听懂了他的意思,加独没有在谒都周边的城镇出现过,要不是身边跟了个秋白,裴熠也难辨认。
“秋大夫说,就这一颗,就能在顷刻之间要了数十人的性命,我倒不信......”说着就要伸手去拿,不料刚碰到木盒手指就被霍闲捉住,他将木盒收回,说:“别碰。”
毒性如何,他太清楚了,年幼的时候,白瑾就是死于加独之下。虽然记忆幽远,远到他几乎想不起白瑾的样子,但他记得白瑾临去之前抱着他的时候,颤抖的双手和痛苦的嘶吼,那个画面太清晰了,以至于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往后数十年还时常在他梦里重现,惊的他午夜梦醒总是辗转难再眠。
裴熠这才察觉到霍闲的手有些颤抖,眼眸中充斥着些复杂的情愫,白瑾的事裴熠是知道的,那像是霍闲浑噩外表现不能触及的逆鳞,转瞬之间裴熠就反手握住他,也不再同他调侃,而是安慰似的放缓了语调,说:“原想抄了韩显的私库后,让你自己去查,可在谒都你既无官职傍身也无朝臣依靠,王佑仁是个地方官,雁南世子在谒都因贵妃还有人觊觎三分,离了谒都可就没人买账。”
裴熠难得不邀功,霍闲问他:“说的轻巧,你许了他什么?”
王佑年比韩显谨慎,他知道离谒都越近,也就离死神越近,他宁愿在越州做个芝麻官也不愿意和韩显沆瀣一气,尤其是韩显出事后,他更是茶饭不思,半个月老了十岁,他有他的惧。
“命。”裴熠说:“他与韩显交往甚密,韩显人头落地,他连个整觉都睡不好。”
霍闲闻言便垂眸一笑。细细想来恐吓人确实像是裴熠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裴熠说的轻巧,王佑仁自出生便没碰过家中产业,更遑论早就被祖父摈弃的药材生意,他是真不知道,只在入仕之前偶听家人抱怨过,说祖父放着如日中天的药材不做,突然改做丝帛的生意,全因当时一位朝廷的大官。
那大官的便是当年前往雁南监察官的齐世广和李茂宗。
当年他们奉命前往雁南,却在到访雁南不久就遇上王妃薨世,死于剧毒之下。这事在当时并不难查,但凡雁南王有心,白瑾都不会死不瞑目。
下毒的人特意留了证据指向戍西,那是借机收服雁南给那草包王爷摆的一局,可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雁南王对于王妃被害一事根本无心细查,雁南王虽蠢但他知道谒都对雁南的野心,他用一个女人的性命和自己的草包换来了雁南的平安,所以王妃死后他纵情享乐。权利的争夺与他无关,他只要在有生之年不带遗憾走,至于是遗臭万年还是名垂千古,他都无所谓。
洞察到雁南王无心权位,下毒的人迅速将自己留在雁南的痕迹擦除,在明明有机会翻出真相的时候阴差阳错就这么错过了。以至于过了十几年,到底是李茂宗还是齐世广,霍闲再想查清,却横生了道道险坎。
千算万算,奸商遗算,王家听之任之哪能连条后路都不留给自己呢,王佑仁不知道的,家族里总有其他人知道。
裴熠说:“王家几十条人命都在这一颗药上,本就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好汉,经不住吓的。我许他们一族此生平安,这买卖怎么算他们都不亏。”说着裴熠看向霍闲,语调一转:“侯爷还是头一次为自己以外的事这般上心,不知可否博得美人一笑?”
他看着霍闲语气不觉又轻佻起来。
霍闲冁然而笑,眼波里似乎含着情意,在昏暗的光线里,像藏着终年不散的大雾,朦胧又深情。
或许裴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让他如何偿还。
霍闲看着他,虚虚抬手,顺着他的眉眼滑到下颌,裴熠由他的手掌在自己脸上放肆,凑近给他碰。
“没少费功夫吧?”
裴熠从不跟他客气,直言道:“确实花了点时间。”
霍闲看着他,“难怪都瘦了。”
他的手刚要收回,却被裴熠一把抓住,摁在自己的脸颊上,眼尾一挑,说:“你不来看我,我自然是想。”
他真是个情场里的高手,心惊肉跳的情话张口就来,轻佻之余还能让人感受到他说的缠绵缱绻,夹杂着些许暧昧和情意,连投射出来的目光都带着明目张胆的欲/望。
霍闲摸到了他的脊骨,的确瘦了,上一次摸起来还没有这么明显,他拍了拍裴熠的背,说:“哪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在挑逗的错觉,仿佛是在问,哪里想的,而这话不能深思,一旦深思便带着急于证明的意味在其中。
话刚说完,裴熠便俯身倾了下去,他的臂膀结实,捞过霍闲显得不费力气,拦路的椅子背碰翻在地,霍闲挂在他身上,说:“放开。”
他嘴上说着放开,却不挣扎,任由裴熠把他抱到榻上,放到柔软的被褥里。
他背上起了汗,有些难忍湿濡,刚要开口,唇上就被一片温热覆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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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长弓
天将亮未亮,晨起时浓雾还未散,霍闲从屋里出来时司漠正在院里打拳。
他有晨起练拳的习惯,无论寒暑。见着霍闲立刻转头对修竹说:“你真是料事如神,侯爷果然揍了世子一顿,定然是对他昨日乱传消息的惩罚,造谁的谣不好,咱们侯爷那是马背上的硬汉,他哪里是我们侯爷的对手。”他边说边看向霍闲,颇有些得意:“你看他身上的伤口,遮都遮不住。”
修竹闻言不经意一瞥,正好和霍闲四目相对,司漠还在喋喋不休的猜测两人动手的细节,听的修竹有些许尴尬,急忙扯开话题:“我看侯爷是该娶位夫人回来了。”
修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司漠听不明白,他瞪着眼问:“你的意思是说......侯爷有了夫人管束夜里就没空训人......谢大哥我觉得你这个主意不错。”
修竹轻咳了一声,尴尬道:“......你怎么会这么理解?”
司漠抱胸低头若有所思,“这么看来,以后我也会少些责备。”
柳州赈灾贪污一案终是在年节前尘埃落定,从接到旨意开始,周逢俍调了协审的官员,此案细节都记录在册,他只是走个过场,不过短短数日,便将判刑,案件涉及的其余官员有十来人,多数为韩显同窗,这些人家产悉数被抄没,全都以流刑放逐。
天熙帝对此案结果颇为满意,他满意不仅是刑部把这桩案子办的妥当,娄廷玉因受牵连一病不起,连牢房都还没来得及进,便撒手人寰。天熙帝在太后开口前提拔了新任的吏部侍郎,是李璟的学生,虽然是匆忙上任,却也恭谨勤勉,性格倒是和李璟由七分相似,
自禁足之后,裴熠倒是真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许多往日三不五时都要给侯府递名帖的权贵因此事尚无定音怕被牵连,侯府竟难得的安静。
年节将至,吴婶依照往年在禹州的习俗,早早的备了些做禹州小吃的用材,原想着等到除夕当日在动手,可近来侯府的人哥哥清闲,司漠除了晨昏连连拳脚,竟对吴婶的厨房打起了主意,在差点烧了厨房之后竟也能做出能入口的东西来。
他端着刚从蒸笼拿出来的糕点,到前院邀功,碰上正从书房出来的裴熠,跑上前到:“侯爷,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