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自是要查。”良久之后,天熙帝才缓缓开口,语气也听不出是好是坏,他说:“孟卿说的也有道理,定安侯身份特殊,若要查也且得到年节以后,再者母后身体一直抱恙,朕不忍再让她费心,等年节祭典之后再说。”
他这话像是说了,又像是没说,周逢俍吃不准其中的意思,天熙帝抬出太后,他便无话可说。
这原是个好机会,为官的都惧夜长梦多四个字,他隐隐生出一些不安。
出了宣政殿,孟尚一路小跑才追上前头的周逢俍,两人在阶前掀袍,孟尚见四下无人,上前问道:“周大人御前一翻言论,似是与定安侯有何过节。”
先他一步的周逢俍闻言脚下一怔,说:“孟大人此言差矣,复核案件是刑部分内之事,审出军饷一事是孟大人的功劳,我不过是提出异议。”周逢俍轻笑了一声,“倒是没想到,孟大人向来铁面无私,方才在御前怎么犹豫了。”
孟尚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载的老朝臣了,对于周逢俍的反唇相讥,他并不在意,反而轻描淡写道:“如大人所言,此事是大理寺审出来的,日后不管如何,都是由大理寺担的,哪里敢草率。”
“孟大人想的长远,是我急了,本想着皇上下旨要在年节前结案,若是因此耽误大理寺办案流程反倒添了乱。”周逢俍是个老狐狸,孟尚既然说大理寺担着,那他就要把刑部摘干净,他笑了笑说:“望孟大人体谅。”
“都是替朝廷办事。”孟尚微微颔首,笑言:“周大人何须多礼,”
第67章 贵妃
季缁近来看霍闲看的紧,偷偷溜出去两次回来被发现之后便再也不许他出门。从前让他出去,是知道他命不久矣,心里的牵挂一件件了却,如今研读了这一堆堆的医书,又得了名动天下的秋白相助,得知虎骨印并非无解,这些从前无比紧迫的事往后他解了毒,身子好了都能去做。
炭炉上“滋滋”冒着火星,将冬日原本森寒的内堂烤的犹如春日。
阿京在院中堆了个半人多高的雪人,丑是丑了点,但样子讨喜,季缁和三宝一来,世子府一改往日清冷,就连阿京的话也比从前多了起来。
阿京搓着手看见三宝气鼓鼓的从季缁院子里出来。他大步上前,轻笑了一声,好奇的问道:“谁气着你了?”
三宝瞪大圆眼,气大声小地说:“我要出去,先生不让。”
三宝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即便一个人出去季淄也从不担心他会吃亏,再者他还是个小孩子,在这天子脚下也没人打他一个小孩子的主意,照常说他进出是不受限的。但看三宝的反应,显然是他撒娇这招都使过了,依然无用,才摆出这张脸,阿京一见他这样,便对季淄不让三宝出门的原因大概也了解的七七八八。
他往屋里走,边走边问:“你想去哪里先生不让?”
“定安侯府。”三宝踱步跟上跨进屋内高才扬声道,可见霍闲正手里拿着本书,像没听见似的,于是他直接走近,小声问:“世子,咱们什么时候再去侯府?”
方才外头的动静,霍闲尽数听了个全,三宝眼珠子一转,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一旁的阿京满脸都写着疑惑,霍闲便支起腿撑着胳膊,问他:“怎么了?侯府有什么东西是我这里没有的?”
在雁南的时候三宝一直跟在季缁身边,却不曾入过雁南王府,他生活的地方没有谒都这些权贵人的许多规矩,但论自由,却是谒都这些显赫比不上的,他想了想,俏灵的双眼一转,张口说:“有啊,有漂亮姐姐给的好吃的糕点,糕点和雁南师傅做的一个味。”
“想家了?”霍闲放下手里的书,目光却看向阿京。
“前几日在侯府,三宝闯到了后院,不知是哪个丫鬟给了他几块糕点,被谢公子遇上,将送他出来的。”阿京本想这本就不是什么要紧事,过后也便就忘了。
“属下想起来了,如果没错的话,当时这些糕点的制作方法是属下送到裴府给纪小公子的,后来小公子誊了一份送给了定安侯,这么说来这糕点配方出自我们的手,三宝怎么会觉得侯府味道更正呢?” 阿京目光一怔,吞吐到:“属下这就去查。”
话音刚落,不等霍闲答话,他已经冒雪出了门。
三宝不明所以,看着阿京的背影皱起眉头,霍闲见状,问:“换件衣服,带你出去。”
三宝说:“去哪里?”
霍闲起身走到三宝身旁,垂眸一笑,说:“带你吃好吃的去。”
季缁听着动静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他在渐渐远逝马蹄声中谈了口气。
三宝带着小毡帽,一张脸冻的通红也盖不住喜悦,到了定安侯府门口,他跳下马车,替霍闲掀开了车帘,霍闲俯身下马,忽然袭来一阵寒风,他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迎着风占了一会儿。
他忽而心血来潮,望着高高悬挂的匾额拦腰抱起三宝,拐进后巷。
“世子爷,我们这是去哪里啊?”寒风中飘着雪,三宝睁不开眼,死死拽着霍闲的衣袍说:“我再也不乱说话了,我要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霍闲才停下来,三宝感觉风小了,才敢睁开眼。半晌过后他回过神:“这......这是定安侯府?”三宝四周打量了一翻犹疑问,道:“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霍闲话音未落,却见司漠和修竹匆匆忙忙,边走边论事。
裴熠手底下的人,断不会眼盲心盲,霍闲远远看着,不觉蹙紧眉目。
“出什么事了?”霍闲拦下二人。
对于霍闲突然出现在定安侯府除了见怪不怪,两人此时也无心过问,修竹咬咬牙,想起那日所见,便索性坦白:“昨夜侯爷奉旨进宫,至今尚未回府。”
霍闲姿势知道进来宫中不平,都是由于柳州受贿案一事,他刻意回避,加上季缁拦着,他已几日不曾出过门,眼下裴熠进宫必然跟此时相关。
霍闲思索片刻,道:“何时去的?”
“昨日酉时三刻。”
即便是议事或密诏,也断没有不留任何口讯就留于宫中的道理,霍闲面色不虞,问:“你们打算就这么去?”
非召不得进宫,即便是朝臣也要谨守,遑论他二人只是侯府的侍卫,霍闲视线扫过司漠,落在修竹身上,说:“你该是知道。”
霍闲一语道破修竹身世,他先是一愣,随即垂首道:“世子有办法?”
“昨日来宣旨的是谁?说了什么?你们可知道?”
“来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李忠义,因是密旨,旨意我们并未听见。”修竹不安的捏紧衣角,“这几日在千机营,隐约听见议论,总是跟贪污案一事脱不了干系。”
看来有人要借势发挥了,也是,这样好的机会不是回回都能遇上的,有心人自然是要好好作为的。
“你们去皇宫没用,皇城不是你们说进就能进的,莫不如司漠去裴国公府上走一趟。”霍闲说:“想来定安侯进宫未归着急的不止一个侯府,你去同裴国公说明,他有直奏御前之权,进宫一趟不是什么难事。”
寒风刮进后院,吹起霍闲氅衣的袍角,他继续说:“谢公子若有办法见到庄先生,还请走一趟。”
待修竹和司漠各自去了,三宝才仰起头说:“侯爷是要砍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