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的是,如果朝廷使用暴力,直接搞掉陈嫣,然后没收财产这种操作…主要是这种操作用在陈嫣身上可能性太低。
陈嫣又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她这个位置的女性贵族,只要没有叛国、谋反,一般的谁会如此对付她们?另外,陈嫣的产业不知道比当初邓通的大了多少,也复杂了多少!牵连到的各处利益群体不要太多哦!
这种情况下牵一发而动全身,纵然有不少人看她不顺眼,但更多的人却是会帮她说话的!这和当年邓通倒台,竟无人说话,是完全不同的!
一个朝廷无法掌控的力量,将这位‘不夜翁主’比作是邓通,未免就有些不恰当了。
“此事我离开长安的时候还在议论,不过也就是议论罢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顾…”说到此处,这朋友停顿了一下,这才慢吞吞道:“说天子爱慕不夜翁主这倒是毋庸置疑的。”
说到此处,朋友轻轻一笑:“不夜翁主如今这年纪以一位未嫁女郎来说已很大了,不过以不夜翁主的身份和身家,倒是不愁没有好夫婿。虽然堂邑侯去世,不夜翁主尚且得守孝,但依旧有人私下探问其婚事…就是多等几年也是愿意的。”
“然而,凡是私下探问过的,陆陆续续都被廷尉报出有不妥之处,最轻的是申斥,令其闭门思过。重一些的,连爵位也无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朋友似乎也觉得这些人家实在是撞枪口上了,倒霉啊!
“不只是如此,只不过此事一出,各样消息就传了出来…还有当年不夜翁主尚在长安时一些旧事——当年不夜翁主也有过有意结亲的人家,然而无论是何种年轻才俊,竟是一个也未成…此事就有陛下的手笔。”
“真要说起来,当初不夜翁主与天子还在太子宫一起读过书…不夜翁主养在孝景皇帝膝下,可以说与陛下日日相见。后来,陛下登基,也依旧与不夜翁主亲密。说实话,若不是当时不夜翁主年幼,早就有人想到此处了!”
“当年孝景皇帝驾崩,大行之前还曾托付天子照看不夜翁主,此事天下人皆知…如今看来,孝景皇帝未尝没有此等意思呢!”
说到此处,朋友抿了一口温酒,道:“虽不知天子为何让不夜翁主流落在宫外,但陛下对不夜翁主之心确是人尽皆知的,此事在长安并不是什么秘密。呵呵,如今大长公主府正是长安最炙手可热之处了…”
说着,朋友的话题又歪了,歪到了长安有哪些人家非常重要。如果能走通这个路子,个人的路不知道会顺畅多少。颜产因为嫡子颜异已经出仕,而且正在仕途的关键期,说不定很快就要去长安了,所以听的非常认真。
颜异的家世非常不错,在齐地,只要儒家稍微有点儿影响力的地方,他都会被人高看一眼。但是去了长安,这个出身就算不了什么了!
别说他们颜氏了,就算是孔氏,不也在找出路吗?此时的曲阜孔氏可还没有后世那样牛,那个时候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衍圣公!
因为真的很关心这个问题,所以颜产特别问了很多。朋友也知道他这是为了自己嫡子,于是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只是说了长安的一些重要人物,还将长安官场上的许多规矩、禁忌之类都说了个一清二楚。最后拍胸脯道:“兄在长安羁旅多年,虽最后也不过一小吏而已,却也认得几人,到时贤侄若往长安去,兄与贤侄写几封书信,定然有人看顾贤侄!”
“哎呀!若是如此便…实在是感激不尽!”虽然彼此之间有一层亲缘关系,做到这个程度并不奇怪,本来他们这些人之间就是你帮我我帮你的。但对方能够主动提起,还说的这样干脆、肯定,颜产自然是非常感谢的。
说完了此事,两人又说了些别的琐碎事。朋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样,道:“我仿佛记得贤侄尚未娶亲罢?”
颜产也是叹道:“确实如此…那孩子少时就有异人说过,不宜早娶,没想到竟拖到了如今。”
“得早作打算啊…”朋友如此道,然后就笑了:“只可惜,我家女儿、侄女竟没有适龄的,若要从旁支中寻,又配不上贤侄,不然我们两家还能结亲呢!”
“此事实为可惜。”颜产能说什么呢,也只能这样说了。
朋友见他似乎真的很为这件事忧虑的样子,便宽慰他道:“此事也无须如此担忧,贤侄本就是男子,不比女子花期短暂…再者说了,贤侄何等品貌风度?他那一辈中,我从未见过胜过他的…配何等女子都配的!”
说到这里,朋友仿佛是玩笑一样道:“就算是那位不夜翁主,也是一样!”
只是玩笑之后很快又道:“那位不夜翁主啊…真要说起来确实不是一般人物,本来也是何等惊才绝羡之辈也能配。只不过如今众人皆知天子之意,恐怕再也无人敢娶了——就算有人敢娶,天子又怎会看着?”
第300章 东门之杨(9)
“不可!这绝不可!”颜产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颜产绝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这一辈子不说事事顺心如意, 但至少是没甚波澜的就过来了。他就如同许多和他差不多的家族的子弟一样,出生、成长、读书、娶亲、生子,没有任何意外, 他也不见得喜欢那些意外。
要说他这一生里有什么是值得骄傲的,只有两件!一件就是他家的门楣,复圣颜回的后人, 只要儒家繁盛一天, 他家就可以享受祖宗的余泽一日!他深为此骄傲, 同时也会更高地要求自己、要求子子孙孙,不要为这个门楣抹黑。
另一件就是他养了个好儿子…虽然当着面的时候他很少夸奖自己唯一的嫡子, 但在内心里,他一直是为这个儿子自豪的!别说是琅玡郡, 就是寻遍整个齐地, 和颜异一般大的同辈,也绝找不出一个如他一样出众的!
他从未怀疑过, 颜异能在他之后撑起整个颜氏,让颜氏一族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对这个儿子寄予的厚望是如何形容也不嫌多的…这种深深的期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己虽然没有光耀颜氏的门楣, 但生出一个这样的儿子,也算是不愧对祖宗了。
他是这样想的。
但是颜产没有想到,就在一切都往期待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会有这样的变故——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不出意外, 就是这一两年, 颜异要么成为郡守、诸侯国相这样的地方两千石,要么就去长安做千石官…这是自己前几日刚刚拜访过的那位朋友走了一辈子才走到的位置!
他不怀疑自己嫡子的才学,加之今上有革新进取之意,对人才十分重视,特别是有才学的年轻人,最是容易被提拔…这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未来颜异能够走到那一步?三公九卿也不是奢望!
而一直让自己有些烦恼的嫡子婚事,如今也看到眉目了…虽说让颜异自己决定这件事总显得有些不大妥当,但考虑到这个儿子一向有主意,且知道分寸规矩,他也就不在这件事上为难了。
总之,如果有一个合适的儿媳,又何必介意是家中安排,还是自己喜欢的呢!后者或许还好些,也不用担心夫妻不谐了。
颜产没有想到就在他等着给儿子提亲的时候,颜异说出的竟然是那位姑娘…这、这可真是晴天霹雳!
“别人皆可,唯独此女不行!”颜产疾言厉色。
之前颜异称呼那女子做‘阿嫣’,他和颜夫人确实不知道。毕竟陈嫣再有名,外人知道的也是‘不夜翁主’这种称呼,至于一位贵女隐秘的闺名,哪能随便传扬!
颜异等到颜产训斥一通,才平静道:“儿已与阿嫣立下约定。”
颜产冷笑:“何样约定?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尔等小儿女自行定下?这与出奔何异!奔者为妾,你倒是去问问,人家不夜翁主是否愿意与你为妾!”
“父亲!”一向内敛平和的颜异罕见地厉声…这句话说的实在太过。于他,无论说什么都可以,做父母的有这个资格,但是阿嫣是不同的…父亲如此轻辱陈嫣,让颜异有一种极度的难堪。
“怎么,你等小儿女做得…为父还说不得了?”颜产也知道自己那话相当不尊重,有些事情事实虽然如此,说出来也会显得过分。然而,让现在这种状态的颜产认错那是不可能的。他被颜异忽然带出来的消息给刺激到了,情急之下自然不会仔细考虑自己说了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去找最严厉的话,想要让颜异打消原本的念头,回归到‘正轨’上来。
这就像是吵架的亲人、爱人,这种时候再亲密也会口不择言,只会寻找最能伤害到对方的话,以此压倒对方,并且为此感到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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