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趁手工具,陈嫣瞟了一圈,向裴英伸手:“剑借用一回。”
裴英不知道她要剑做什么,嘴上还多说了一句‘做甚’,但手上已经把剑从腰上卸下,递了过去。
这个时候的宝剑都是精铁铸造,分量是不轻的。陈嫣掂量了一下,觉得差不多。又看剑鞘朴实,没有什么装饰,当下也就没有什么心里负担了。伸手向叫花鸡砸了下去,两三下,泥团就裂开。
“…!!”裴英都被她惊呆了,伸手去夺剑:“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陈嫣已经对他有些了解了,知道这不是生气的意思。笑了两声,将叫花鸡的大鸡腿分了他一只:“别生气…这不是没有趁手的家伙么。”
叫花鸡很好吃,裴英吃人嘴短,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陈嫣不只是吃叫花鸡的鸡肉,还喝汤来着。见裴英也舀汤喝,故意板着脸道:“不是说不喝的吗?大丈夫要言而有信啊!”
“怎么不喝!”别说,这汤羹真是怪鲜香的…不过这话裴英就不会说了,只是理直气壮道:“这汤羹还是我端来的!”
第198章 大车(5)
桑弘羊收到消息的时候惊得眼前发黑,差点站都站不稳。
陈嫣在长安的时候并没有传递消息给桑弘羊, 告知他关于发生在她身上的某些事。一是因为时间紧迫, 来不及安排这些了。二是当时的情况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嫣尽可能小心行事, 自然是留下的线索越少越好, 牵扯到的人越少越好。
她并不知道刘彻对她有多看重, 但既然他看上她了,最后她逃出长安, 他也是要恼怒的吧?
既然是如此,最后他会下多大力气去查这件事就不是随便可以估量的了。古代条件下想要查一件事难度会被放大…但陈嫣又怎么能低估皇权的力量?普通人难办的、办不到的事情, 不代表皇帝就办不到!对于皇权,陈嫣还是有敬畏心的。
生活在这个时代,这是自然会生长出来的东西。
如果刘彻一时恼羞成怒地厉害, 下死力气去查,那么之前做过的一切事情,留下的一切痕迹很有可能都会无所遁形!陈嫣不敢去赌有没有这个可能,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小心谨慎一些。
陈嫣也有叮嘱王温舒和长安的其他知情者…要当作根本不知道她离开了长安!所有事都要以不知道她离开长安为前提去做,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骗过需要骗的那个人。
直到到了蜀中,陈嫣才通过泰和钱庄往齐地送了信过去。蜀中不比关中, 管制必然是松一些的, 而且一般也想不到她是走蜀中这条路离开长安…至于选了泰和钱庄, 而不是更容易联想到的交通号, 也是出于掩人耳目的想法。
泰和钱庄经常要更新存款情况,各个分行之间互相通报,以保证在一家分行存款,全国其他分行都能取款…以及取款之后存款变化。这种更新存款情况的密信一向走的是急报,而且会使用行内的暗语,护送的人也会很小心。
这也算是泰和钱庄的一个宣传点了,绝对不会向外透露客户的财务隐私!
这个时候用泰和钱庄的急报传递消息,真可以说是又好又快了!
陈嫣和裴英在蜀中耽搁的时候,急报就已经离开,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齐地。因为加盖了特殊的徽记和印章,立刻被送到了桑弘羊这个财务司司长的案头。
此时他还不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最多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他给陈嫣的一封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信了。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通信,但这么长时间没个回音,在他和陈嫣之间还是非常罕见的。
此时看到信,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这封信不是从长安而来,而是从蜀中。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毛病啊,陈嫣本就不同于一般闺阁贵女,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并不少见,她去一趟蜀中,这算是事儿?这样说的话,她很久没有回信也显得正常了,人都不在家了,他去的信想要递到她手中总是麻烦一些的。
不过…这样还是有些怪,之前那段时间虽然已经出了国丧,但失去了重要亲人的陈嫣会有心思到处乱跑?
不管脑子里纷纷乱乱想了多少,待到桑弘羊拆开信件帛书,便集中注意力读了下去。陈嫣给他写的这封信是密码的形式——他们两人之间常玩这种小把戏,桑弘羊一开始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随着他将信件内容破译出来他惊的维持不住自己在外人面前稳重的表象…他从没有想过,就在他每天照常生活、工作的这短短数月,长安,不,陈嫣身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紧接着就是担忧…他并不担忧长安的皇帝想要对陈嫣做什么,陈嫣既然已经跑出来,事情也就过了最难办的阶段。毕竟那位长安天子总不能说自己想纳陈嫣为妃,就满天下通缉犯人一样找陈嫣吧?
就算要下旨传陈嫣回长安,也得找到人在哪儿…
光明正大找陈嫣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皇帝也是要面子的,贸贸然如此,肯定会引起有心人的议论。那就只能私下寻访了,而私下寻访么,关中地区还差不多,真要是到了齐地,特别是沿海一带…纵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也是没用的!
这里可是陈嫣的大本营,经营到如今怎么可能还是原本的样子!不敢说已经经营成铁桶一般,至少地面上发生什么事,陈嫣想知道的话总能先人一步知道。这种情报上的领先,足够陈嫣立于不败之地了。
陈嫣真心想躲,怎么可能躲不开。大不了、大不了陈嫣在风头最盛的时候出海去…桑弘羊显然想起了陈嫣名下的那些海船,真是越跑越远。他过去是不怎么关系华夏之外的国家的,最多就是了解了解西域诸国。如今因为陈嫣的关系倒是有些关心,知道走海上也能接触到大量海外小国。这些国家不算大,但其特产对于中原来说也颇有可观之处,倒不应该如之前一样一味不放在眼中。
桑弘羊不相信一个皇帝的情意,男人的情意往往须臾消散,皇帝的就更不用说了。过不了多久,这风头就会过去,到时候陈嫣自然能回到齐地活动。
至于长安那位天子会不会因为陈嫣的事恼羞成怒,又因为抓不到陈嫣的人,最后恼羞成怒之下搞陈嫣的产业…又或者,干脆只是有人意识到陈嫣恶了天子,于是打压、吞并陈嫣的产业?
这桑弘羊却不是很在乎,桑弘羊重视产业,喜欢经营这些、和这些打交道,但并不是这些东西的奴隶——这可能和他的出身有关,洛阳桑家嫡系的公子,从小物质上什么都不缺。那种极富裕的生活给一个少年带来的影响有好有坏。
好的那一面很明显,既知富贵,就不会再耽于富贵了,轻易不会沦为某些东西的奴隶。
真要产业不保,扔出去就是了!人在这个时候是最重要的,产业在,人没了,那有什么意义?产业没了,人却好好的,那就可以从头再来!陈嫣才多大,他才多大,有的是机会再来!
桑弘羊真正担心的陈嫣这一路可怎么办呐!
路上有马魁安排的人,这些人不知道陈嫣是谁,也不知道她这一路是干什么的,就是保护陈嫣,给陈嫣掩人耳目——桑弘羊没见过马魁,但在陈嫣的书信里这是一个出现频率颇高的名字。他相信陈嫣不会轻易看走眼,那必然是个靠得住的。
他找的人也不会差。
但问题是,这些人真的就能保证陈嫣安全抵达齐地?不,这不可能!外面的世界可远不如普通人想的那么安全!别说陈嫣出门就带那么几个人,就算是摆出不夜翁主的排场,铺陈开来,也不见得安全了。
出事的几率或许算不上特别高(至少以这个时代其他方面的死亡率来说是这样,此时人命常常丢失的一点儿也不郑重,就是很‘随便’的一件事),可一旦出事,对于当事人来说就是百分百了,关心则乱,桑弘羊不得不体会体会提心吊胆的滋味儿。
另外就是裴英了…裴英确实是他推荐给陈嫣的不错,但他当初给陈嫣推荐这个人是因为他惜才,而且真觉得裴英会被陈嫣驯服——裴英那种古怪性格或许真的难搞,但桑弘羊并不觉得陈嫣会无法收服他。
陈嫣,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一个老师门下上课的姑娘,他是亲眼看过她是如何说服一些人为她工作的。一般人也就算了,那些有大抱负的,性子古怪的,很难不被她打动。
她总是这样,能把普普通通的话说到别人的心里去,抓住一个人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他搞不定裴英了,把裴英送到长安是一个好主意。既能解了陈嫣缺人的问题,也能将裴英这么个真正的人才收入囊中。说实话,裴英这样的人才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还真是可惜了!
天下人何其多矣!但真正称之为人才,并且还能为自己这一方工作的,那是凤毛麟角。偶然遇到一个,桑弘羊起了惜才之心,实在无法轻易放手。
桑弘羊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对裴英的才华是很有信心的,但要说到其他方面,那就很难说他对裴英有了解到哪里去了。
裴英的过往他不甚清楚,裴英户籍文书上不知有多少信息是虚假的…人品嘛,不很坏,但也没有经过什么大的考验,天知道在重大事情上会有怎样的表现!别的事情还好,可要说将陈嫣托付给他,桑弘羊自问自己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的。
为此,桑弘羊不知道心里‘问候’了长安那边的人多少次——就算尽量要减少知情人,又有这样那样的限制,就非得找裴英不可吗?另外找个可靠的多的人会死吗?一个个的竟然如此不负责任!?
不是桑弘羊如此婆婆妈妈,明明认识裴英,对他也有一定信任了,这种时候却这样。而是人本性如此,越是重要,越是患得患失。一般的朋友能够托付一般的事,而全副家产就得是特定的人才能行了。
“到底出了何事,你竟然要离开齐地!?”宋飞熊小姐姐不解地看向桑弘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