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嘴角含笑,转头打量着自己的舅舅,神色玩味:“舅舅,这是?”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这是临时起意,他更倾向于自己的舅舅策划了这一切,帮助了刘陵——废话,要是没有人帮忙,刘陵连上林苑都进不来!
帝后等贵人的大驾在上林苑,此时的上林苑戒备森严,寻常贵族未经允许是不准进出的。刘陵若想进来,就只能求见。但求见谁呢?有资格放人进来的无外乎刘彻和陈娇而已。刘彻自己都不知道此事,而陈娇,陈娇不让人打破刘陵的头就是好脾气了!
只能是一开始就有人将她带了进来。
“皇上,淮南王主就很善于骑射呢!前些日子臣在郊外所见,也多有感叹。”田蚡却是答非所问,开始‘胡扯’起来。田蚡很清楚,其实刘彻已经心中有数了,所以反而不需要说透。
大家只要一切尽在不言中就可以了。
刘彻笑了笑,又转回了头。这次他看到了刘陵身上的骑装…这是长安最近最流行的女式骑装。本来就是去年陈嫣穿了一次,以其轻便、漂亮一下风靡了贵女圈子。倒是有老学究斥其为蛮夷之服饰,有伤风化!
不过女人们可不管那些老学究的唧唧歪歪,只要好看她们就能立刻沦陷!再者说了,也没有几个老学究会始终盯着女人的衣裳看。毕竟在他们看来,女人本就是有些乱来的,真要有什么不妥,那也正常。
这当然是一种歧视,但历史上的这种歧视也确实客观上促进了女服的不断变化。
想到陈嫣,刘彻的心情就好了很多。抓住缰绳,又靠近了几步,直到来到刘陵身边,他将刘陵那一点儿慌张看在眼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所骑的这匹黑色骏马是天下少有的神驹,和陈嫣的追日是同一级别的。
只不过他这马儿性子更凶一些,靠近一个它从未见过的女子,这让他有些不耐烦。
这样的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看人,不是当事人是很难体会到那种紧张的。
“听舅舅说,淮南王主擅长骑射?”刘彻漫不经心问道。
“在陛下面前如何敢说擅长?臣女不过是略略会一些罢了。”刘陵说着客气话,实际上她是对自己颇有自信的。她从去岁开始学习骑射,为的就是‘投其所好’。为此她请到了最好的骑射师傅,以期速成骑射。
毕竟她是在淮南国长大的,淮南国并不临近北方,骑射风气很淡。她又是高贵的王女,更不太可能学习骑射了。
刘彻‘哦’了一声,便遂了她的心意,邀请道:“既然是如此,淮南王主也同来狩猎罢——朕知道,越是如此说的,越是擅长。”
说着刘彻让开了一些,给刘陵上马留了一些空间。
不过说实在的,刘彻从看刘陵上马姿势就知道之前田蚡所说的只是吹牛而已。看起来倒是挺有架子的,但刘彻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速成出来的。所以姿势空有架子,显得呆笨!这个时候要是马儿不算温顺,是一定会出事的。
刘彻想起了阿嫣在马上的风采,小时候阿嫣在上林苑骑马真是能急死人!其他人都跑起来,只有她还在后面慢走。不过考虑到她当时年纪极小,防着出事也该如此。
后来就不一样了!
实际上陈嫣骑马是从小一点一点儿地学的,每一个细节都教到位,教她的人也是最精于骑射之人。再加上日常有规律的练习,从来不辍,她现在骑马从不刻意,该是怎样就是怎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显然,刘陵事先挑了一匹极其温顺的马儿,所以整个过程倒没有什么问题。
刘彻并没有捉弄刘陵的意思,所以一路上只是小跑。不然的话,只要稍微策动宝马,刘陵在身后就跟不上了!
显然刘彻并不在意刘陵那个小小谎言,毕竟在他看来刘陵此举和那些妃嫔为了讨好他而用各种‘小手段’没什么两样。只要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这样的行为他都不会较真…事实上,真要较真起来日子就没法过了。
“说起来最近学习骑射的女子也多了起来,淮南王主学了多久?”眼前没什么猎物,刘彻干脆和刘陵消磨起了时光。
“臣女并未学多久…”不好说去岁才开始学习,只能这样模模糊糊回答。说着她又有了些不快,“近日好多女郎学习骑射,似乎有学习不夜翁主的意思,不夜翁主还真是引领了一时风气。”
她可不希望刘彻当她只是一个追赶这个风气的女子…虽然从时间线上来说确实很接近。
刘彻当然能够听出她的语气不对,多看了她一眼,特别是看到她身上的骑装。倒是很想问问,这样说话的底气何在?
他想起了陈嫣曾经和他说过的南方俗语‘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娘’…好叭,他从不知道南方有这样的俗语。不过南方地方广大,又有许多土人,谁知道有什么俗语呢。
这个时候用在这里倒很合适。
“怎么,你觉得阿嫣风头太盛了?”刘彻的语气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以至于刘陵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下意识地说出了一点儿心里话:“到处都有不夜翁主,有时也太霸道了。上回臣女有事要见不夜翁主,竟没有见到…说起来还是亲戚呢。”
她到底记得天子似乎挺在意这个从女弟的,所以刹住了车,并没有说出很恶意的话,说话时甚至有些玩笑的意思。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玩笑,却没有想到刘彻当即翻脸。只见他眉峰猛然锐利,语气冰冷无比。
“哦…竟有这样的事儿——原来淮南王主是这样想的?看来朕的女弟倒是得罪你不少啊!”
说着策马扬鞭,不再理会刘陵。身后的骑士也跟上,空留唯一一个追不上的刘陵。
第129章 蒹葭(10)
“陛下的性子就是这样, 翁主不必挂怀…”田蚡本来是在一旁装不存在的, 就像那些跟在刘彻身边的骑士。人家一对男女呢, 他显得太有存在感了算是怎么回事儿?
但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刘彻转身打马走了倒是简单,其他人怎么办?跟随天子的骑士自然跟得上,但他们跑的那么快,田蚡一个骑射生疏的人可跟不上。既然跟不上,他也不为难自己了, 干脆留了下来。
只是留了下来就得面对另一个问题——刘陵还在呢!
因为天子这样生硬地落她面子, 即使她确实是主动的那一个,此时也有些挂不住脸面了。原地不动, 脸色红了又白, 空留马儿打了几个鼻息,空中弥漫着尴尬的空气。
田蚡也不能当没看见,虽说他和淮南王之间的交情是虚的,和刘陵之间的那点子‘情谊’更是虚伪又轻薄,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有的时候就是这样, 彼此的虚伪彼此之间都一望到底, 但上了戏台, 就得演下去。
谁让双方都有所求呢!
刘安刘陵父女希望借田蚡这个长安新贵以及天子面前的红人, 深入这个国家的政治, 掌握重要动向,甚至是在长安发挥影响力!而田蚡呢,一方面获得切实利益, 另一方面也是广撒网、多捕鱼。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能拆台嘛。
所以这个时候看到刘陵尴尬,他不能一走了之,偏偏还得留下来劝慰一番。
刘陵勉强扯了扯嘴角:“无事,是陵多嘴了…明知陛下爱重不夜翁主还失言。”
不管刘陵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田蚡觉得这话本身是没错的——对的,明知道皇上看重一个人,还言语中不小心一些,这不是没事找事么!在田蚡看来,刘陵固然聪明,以聪慧和口才在长安出名,但她在这件事上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她将皇帝当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
“翁主,听本侯一句劝,这话本侯也不会多第二句嘴…皇上是天子,可不是世间普通男子。男子对自己的女人,即使是再严厉也是有些忍耐的,大概也是如此,翁主觉得玩笑一二也并无不可。”就如同刘陵对其他交往过密的男人一样。
叹了一口气,田蚡才接着道:“可皇上呢,这世上只有如他的意的,和不如他的意的。若是女人不如他的意了,他想的可不是教训,而是不要了——皇上会吝惜一个女人么。”
田蚡说到这里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厚道,收了人家田产就这样认真,要知道这些话他是可说可不说的。甚至,说出来反而会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