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比起陈嫣这个当事人,反而是陈娇最先反应过来。捂着嘴笑道:“我说怎么最近常见宫人梳一样的发式,穿一样的衣裳。”
说着看了看陈嫣那条格外惹眼的红白间色裙——其实就是古代的撞色条纹裙,用两种不同颜色的布条缝制出来。胡风传入中原的时候这种热烈、打破常规的风格才融入,现在可没有人会这么做。
“不过其他的也就罢了,阿嫣前些日子穿的那条胭脂裙却难学。”陈娇生辰那一日陈嫣穿了一条石榴红裙,不过此时还没有从西域引入石榴,所以更说不上石榴裙了,所以大家都呼之以‘胭脂裙’,以有别于时下的红裙。
此时以朱砂或茜草为红色染料,出来的红色偏暗,并没有正红色。
倒是从匈奴传过来的胭脂颜色正红…实际上,陈嫣的红裙确实是用胭脂的原料红蓝花所制成的染料染就的。
因为红蓝花在齐地种植成功需要花时间,好不容易完成了,之前只是试种,规模并不大,最终染成的红色布料也不多。陈嫣一部分自用,另一部分都拿出去送人去了,而能收到这份礼物的人,不多。
送陈娇的生日贺仪就有这种胭脂红布料——陈娇最近很愿意穿这种胭脂红布料做的衣裳。
好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与众不同’。
谁愿意和别人撞衫?像陈娇这样性格的女孩子就更介意这种事了。如今胭脂红布料稀少,整个后宫的女人都还没有呢!
这其中还有一种隐晦的优越感…真等到胭脂红布料大量上市的时候,档次自然也就没有如今高了,到时候穿这样颜色的衣裳感觉恐怕不会有如今来的好。这样庸俗又切实存在的心情,即使是陈娇也不能免俗了。
今日陈嫣穿的红白间色裙中所用红色,也是这种胭脂红。
刘彻赞同道:“宫人们都学你的装扮,成了一个样子了。”说话间摇了摇头。
学的人何其多,却没有一个人那么热烈、那么快活、那么令人怦然心动。像是蛮不讲理的热浪,将人逼到角落。
“邯郸学步罢了。”陈娇却是轻蔑一笑…对陈嫣她一向非常维护,“如今阿嫣又有新样子,她们恐怕还得接着学!”
间色裙和堕马髻,这一路有人看着,恐怕又会学起来。等到宫里成了风潮,焉能不流入民间?
陈嫣也是到了这个时代才明白古人其实比现代人更热衷于赶流行,或许是贵族女子们生活太乏味了,比之后世女子更有闲有钱做这些。只不过此时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创新精神,所以可以赶的流行也少。
历史上要是哪个有影响力的女性搞点新发型、新妆容、新款服装,立刻就能传遍朋友圈,成为贵族热捧的事物——甚至有些不是新鲜事物的,也能因为名人效应火起来!
比如李夫人的玉簪,就因为汉武帝随手拔起挠了挠头,就成为宫内外女子的新宠爆款,甚至一度导致长安玉价飞涨!
刘彻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瞅着陈嫣的发髻,摇了摇头:“之前就想说了,阿嫣少用发饰,太素了!韩让——”
韩让在旁应诺:“陛下!”
“吩咐少府匠作,制一批精巧首饰来,与不夜翁主添妆。”刘彻随口吩咐。
“是!”韩让恭敬应下。
陈娇在一旁捂嘴笑了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了,四五年前罢,你还让少府给阿嫣制衣呢!当时我打理宫务,见到少府往家中送这些东西真是哭笑不得。知道的,说陛下你爱护女弟,不知道的当家中苛待阿嫣呢!”
陈娇倒没有察觉出什么来,因为从陈嫣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刘彻就对她很周全了——当年大舅临终托孤,她也是知道的。
“你如今给她送这些…”说着陈娇摇了摇头,“她是缺这些东西吗?天底下少了谁的穿用都不能少了她的啊!阿嫣擅长经营,获利极多呢!她又不是亏待自己的人。你也见过的,她从小就爱用上等明珠点缀鞋子,如今用的珠子更好了!她不过是嫌东西顶在头上身上罢了!”
“累赘嘛!”陈嫣抱住姐姐的手臂,笑嘻嘻地摇了摇。
刘彻忍不住也笑了,低头看了看她脚下,道:“是什么珠子?朕瞧瞧。”
此时远没有到理学盛行的时候,看看鞋子还不是什么敏感的事情。陈嫣还不是个纯正的古代小姑娘,就更不介意这种事了。
陈嫣微微提起一点裙摆,露出一双红色丝履来。红色的底色上用白色珍珠拼出花朵的形状,还有碧玉雕琢成的叶子,随着走动微微颤动。
珍珠有大有小,其中比较大的那一朵花所用珍珠确实很大,八九分是有的。而且粒粒滚圆,光泽莹润,这样的珍珠用来打首饰也只有最顶级的贵族能用的上!
陈嫣的脚是很小巧秀气的,穿着鞋伸出来比刘彻这个成年男子的手还要小些。又穿了这样一双好看精巧的鞋——刘彻心中赞叹,只是不能说出来。
陈嫣拉起裙摆只是一瞬,两秒钟不到就放下去了,仿佛刚刚只是昙花一现。
刘彻心中可惜,但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摇摇头道:“倒是挺精巧的…也就是你了,一般人也不配用——说起来幸亏阿嫣是个女孩子,不然这样的事被人知道了,恐怕还得被人说呢!”
“这有什么被人说的?”陈娇大觉荒谬,不过是一双鞋罢了,自家出钱买的。被人说?被谁说?谁家吃饱了饭没事做…闲得慌么?显然这是陈娇很难理解的。
陈嫣却一听就明白,笑着道:“大姐岂不闻黄生旧事?”
刘彻在一旁笑了起来。
这也是孝景皇帝时的事情,儒生辕固生和道家学者黄生曾有过一段辩论。其中黄生为了说明道家坚持上下尊卑的道理打过一个比方,就是著名的‘冠虽敝,敝加于首;履虽新,必关于足’。
学者对这种事情是很敏感的!贵人当然可以穿非常好的鞋子,但过了界限,将陈嫣脚下这种放在头上都觉得太奢侈的珍珠装饰在脚上,这无疑会带来一些风言风语。
刘彻对此也很有感叹,抱怨道:“朝堂之上到处都是掣肘,一帮子老臣好多破规矩!就说说那朕用的御驾,车啊、马啊,用的还不如一般的诸侯王,就是马匹多了一匹罢了!让人用上毛色一样、同样高大的宝马,这还有人说!说是什么高祖时候就是如此,天子当节俭——阿嫣你说说,这时候和高祖时候一样吗?”
旁边的陈娇先皱着眉头了,“这些大臣也太无事可做了!回头让少府换上宝马!这些人敢说什么?”
陈嫣拉了拉陈娇的袖子,摇了摇头:“大姐,不是这般的。马不过是小事,姐夫想换自然能换,御史又能说什么?只是马匹这样的小事就如此了,更不要说其他事了!这是有人拿着祖宗之法给姐夫上规矩呢!”
说实话,关于这一点陈嫣也只能摇头,这大概是每一个想干点儿什么的帝王必定要遇到的事情吧——革新派和守旧党之间的斗争。
而如今守旧党最大的靠山就是太皇太后…说起来太皇太后本人其实并没有限制这么多的意思,她只是支持从大汉一直以来的休养生息政策而已,不希望刘彻那么折腾!
事实上,从后来往前看,太皇太后和刘彻都没有错。刘彻想的是天下换新颜,大汉能有一股大气象,成为一个伟大的王朝,事实上他也做到了。而太皇太后希望的则是国家长治久安,一切平平稳稳就好。
刘彻折腾的那些事情虽然很伟大,但也确实耗掉了文景之治以来的国家积累,导致了很多百姓破产、土地兼并和蓄奴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数字,到了后来,他甚至得下‘罪己诏’!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罪己诏’和宋元以后的‘罪己诏’可不一样!一旦发生点什么事就下‘罪己诏’什么的。此时下‘罪己诏’是很严重的事情,一旦下了罪己诏,对于皇帝生涯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以汉武帝的性格,做出这样的行为,可见事情真的到了那个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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