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捧了几样点心,一壶茶。杜鹃在一边念着单子,“.…..金项圈二十件,金镶珠玉首饰二十副,金钗玉钗各二百支,金玉耳环各二百对,手镯臂钏二十对,玉绦环六十件。”
丫鬟们捧着金银玉器,杜鹃一一点过,叫她们依次装入妆匣。这一项无误,杜鹃那笔在上头勾了一下,继续道:“织金妆花缎、绢、绫、罗、纱、绸各六十匹,四时衣裳共一百二十套,大毛衣裳六箱,小毛衣裳六箱。”
婆子搬到前头,杜鹃看过,依旧勾上一笔,翻过去念下一项。
“黄梨木攒花拔步床一张,黄梨木罗汉榻一张,黄梨木的琴案、书案、各式几案、八仙桌、顶柜、立柜、书柜一套。紫檀木的床榻案柜一套,酸枝木的床榻案柜一套。”
这都是大件,沈又容不叫她们搬动了,自己开了库房进去看。杜鹃在她身边道:“除了这些木器家具,还有几套檀木嵌玉屏风,一套苏绣的二十四屏风也是檀木镶边,是夫人的老物件。”
沈又容点点头,道:“这些东西都小心着些,别磕了碰了。”
杜鹃应是,沈又容问道:“剩下还有多少?”
“这才一半呢,”杜鹃翻着嫁妆单子,道:“下剩的还有金银玉犀角玳瑁等杯盘碟碗,还有古铜炉瓶摆件,各色文具。另有经史子集上千部书,百来幅名家画作,琴筝笛萧,棋子香扇等各色玩器。”
画眉很高兴,“瞧瞧,瞧瞧,这都是咱们姑娘的家当啊!”
“怪不得成婚是件大喜事,”沈又容摸着苏绣屏风,道:“成一次婚,就有这么多好东西,这发家致富的速度,也就中举能比了。”
“瞧姑娘这话说的,”杜鹃道:“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哪是什么发家致富的路子了。”
沈又容便笑了,画眉想起昨儿个试穿的婚服,道:“昨儿那婚服,真是漂亮极了。上绣的凤凰栩栩如生,我多看两眼就感觉要飞出来了似的。就算以后落败了,这一件衣裳也得值个黄金千两。”
“什么落败不落败的,说的什么话。”杜鹃斥了她两句,“何况,那喜服是百来个苏州的绣娘绣了四个月才做出的,手艺巧夺天工,哪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杜鹃想起什么,看向沈又容,“姑娘,盖头您也得抓紧了,总要绣个东西出来应景。”
沈又容倚着屏风,笑道:“知道了。”
沈又容的婚期未到,倒是宫中宸贵妃的诞辰到了。沈清妍不喜欢铺张,所以也没请大臣命妇,只收了皇帝皇后的礼,另叫了沈家姊妹入宫相伴。
按说,不让命妇入宫庆贺,多少有些不体面。但如今皇帝这个样子,谁还顾忌着皇家的体面呢。沈清妍不觉得委屈,也不耐烦那些虚礼,只觉得此举正和她意。
沈又容携沈清和、沈思慧先去中宫拜见皇后,皇后没有多留她们,见了一面寒暄了两句就叫她们走了。先前见过的宸贵妃宫里的江陆领着几人去往宸贵妃宫里。沈清妍设了宴,却不在正殿,而在殿后的廊轩里坐着。当中一个罗汉榻,沈清妍身着品红绣花纱衣,坐在上头。两边俱是冰鉴,里头湃着瓜果酒水。两边几张小几,几上各自摆着茶果点心,是为沈又容几个人准备的。
沈又容几人行了礼,将老太太、杨氏李氏等人的贺礼送上,沈清妍看过,不过是些金银玉器之类。
“先坐吧,”沈清妍道:“一路走过来也怪热的,快坐下凉快凉快。”
沈又容等人入座,茶碗里放着酸甜可口的果子露,入口便觉暑意全消。
不多会儿,庭下上来个手持宝剑的男子,这人身形修长柔韧,身着玄色长衣,剑眉星目,格外俊美。随着四下里琴瑟起,这人长剑如虹,在众人面前开始舞剑。他是男子,多少失了些柔美之意,然而正因如此,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而充满力量之美。
一舞终了,男子单膝跪下行了礼,沈清妍大悦,道:“赏!”
她去瞧姊妹们的神色,见沈又容意犹未尽,沈清和倒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才找到的人,原本是教坊司的乐工,但因为喜欢舞蹈所以自学了几段舞。我看他很不错,想必不日就要成为京中的红人。”
沈又容掩着嘴笑,道:“怪不得,江陆公公接我们来的时候,态度十分殷勤,想必是怕你喜新厌旧,所有才那么对我们说好话。”
“有这事?”沈清妍道:“江陆才是多心呢,不必管他。”
这一个舞剑的下去,后头上来了一群年轻的姑娘们,跳着舒缓的舞蹈。
沈清妍一面看舞蹈,一边感叹道:“往年这个时候,七夕刚过,咱们还在一块投针验巧,还要比谁的绣活好。今年我在宫里,只觉得无趣。”
她问沈又容,“今年又绣了什么花样子没有?”
沈清和道:“她哪儿有空?忙着绣喜盖头呢。”
沈清妍点点头,“也是。”
沈又容笑了笑,道:“之前倒是想着绣个扇面子,一时忙起来也就忘了。不过我瞧如今京中的贵女们,都不大用绣出来的扇面子了,都爱画上去的。听说还是你兴起的么。”
沈清妍笑道:“只是我躲懒罢了,谁知道大家就学起来了呢。”
一时间,众人都笑了。外头淑太妃身边的宫女来了,说甚少见到二姑娘和四姑娘,叫她们过去坐会儿。
沈清和与沈思慧便随这个宫女去淑太妃宫里了,沈清妍也站起身,道:“坐久了烦闷,咱们出去走走罢。”
两人身后跟着一堆宫女太监,一道去了御花园。虽说皇宫无趣,御花园里总还有可观之景。
两人慢慢地走着,沈又容讲起第一次来御花园的时候,下着雨,淑太妃命沈又容去折栀子花。
沈清妍忍俊不禁,道:“这是什么昏招。”
沈又容现在想来也觉得好笑,“那会儿哪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景呢。”
众人正走到路的尽头,要往旁边拐。沈清妍忽然拉住沈又容,叫她止住脚步。
“你看。”顺着沈清妍指的方向,沈又容瞧见不远处有一座亭子,亭中有几个人影。
坐在长榻上的那人,是纪成曜,他身上总有化不开的阴沉。而纪成曜对面,正是纪琢。
纪琢眉目冷凝,双眸看着纪成曜,却好似看着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他通身自有一股睥睨的气势,明明是熟悉的长相,却越发叫人觉得深不可测。 一眼看去,纪琢哪里还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活脱脱一个权势滔天的佞臣了。
他没有说话,但是沈又容发觉对面的纪成曜越发紧绷,想被逼到绝处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沈又容道。纪成曜被架空,鲜少对上纪琢,纪琢也没那个闲工夫去折磨他,两人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你不知道?”沈清妍低声道:“前几日陛下临幸宫妃,侍寝的时候那妃嫔见到了陛下的伤处,一时有些失态。陛下大怒,将人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沈又容微惊,沈清妍现在说起来还有些生气,“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那妃嫔的家人也不是好惹的,上书斥责陛下暴虐。陛下便在早朝说了些昏聩的话,说什么,朕乃天子,区区一个宫女,命如草芥,死就死了之类的。这话不知道怎么又传到儒生们的耳朵里,立刻引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