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称是,上前收了账本,锁在了柜子里。
沈又容揉了揉眉心,道:“叫摆午饭罢。”
画眉即刻吩咐出去,不多时几个婆子抬着食盒进来,各色菜品摆了一桌子。
沈又容病后胃口就不大好,总觉得嘴里没滋没味的,吃不去下去饭食,人自然消瘦。后来沈朔送来几个厨娘,一位来自蜀中,小炒做得是一绝,一位来自江南,最擅长药膳,汤煲得最好,还有一位是宫里的厨子,面点做得格外精致。
连沈英都说,难为你哥哥能天南海北地搜罗来。
沈又容打眼看那一桌子菜,就觉得没甚胃口,杜鹃好生相劝,沈又容才拣了几样菜到里间榻上吃,剩下那些烧鸡肘子蒸鱼蒸肉都给丫鬟们分了。
里间小几上,只有几样时令菜,譬如槐花炒鸡蛋,笋丁炒腊肉,又一道粉煎排骨,一旁白玉碟子里搁着两半滋滋流着红油的鸭蛋。沈又容就着鸭蛋用了半碗鱼片粥,鱼片爽滑,鸭蛋鲜美,令人赞不绝口。杜鹃画眉看着,又哄着沈又容每样菜都夹了几筷子,这才放下了。
沈又容用罢饭,杜鹃画眉同小丫鬟们一起在抱厦里用,等都吃完了,才有回来伺候沈又容。
沈又容临窗翻书,画眉奉了茶来,沈又容尝了一口,道:“这是什么茶?吃着比今年的新茶还清甜呢。”
“就是今年的茶,”杜鹃一面归置东西一面道:“听说今年春天,茶园那边雨水不调,明前茶雨前茶都不大好,这是最后一茬了,再要新茶只能等秋茶了。我还想着实在不入口,要拣陈茶来吃,不想这最后一茬的茶,姑娘倒是吃中了。”
沈又容笑了笑,忽听得门帘响动,原来是沈朔走了进来。
“你还没有午睡?”沈朔走到椅子上坐下。
沈又容道:“还不困,这一天天的,左右无事,除了吃就是睡呀。”
沈朔笑了笑,道:“能吃能睡才是福。”
沈朔端起茶抿了一口,问道:“前几日送来那几个厨娘,可还好?”
“很好。”沈又容道:“谢谢哥哥。”
沈朔笑了笑,心说你该谢的人可不是我。
“对了。这两天家里乱,父亲下了狠手整治那些嚼舌头的下人们,连老太太院里都发落了个老管事。你若闲着无聊,不如去庄子上玩几天,这时节,樱桃,香瓜,鲜桃都熟了,你也去吃个野趣儿。”
沈又容来了兴致,沈朔见她有意,继续道:“你只管舒舒服服地出门,剩下的事我替你安排。”
“那敢情好,多谢哥哥。”
两人议定,说好出门。杜鹃画眉都很期待,她们出去的时候少,去庄子里的时候更少。依稀只记得哪一年跟着老太太去过一处庄子,天地广阔,可比府里舒坦多了。于是两人忙忙的开箱笼挑拣衣裳,打点行李,忙活了许久。
第二天,沈朔准备了车马,几大辆马车,沈又容与杜鹃画眉同坐一辆车,一些婆子丫鬟做一辆车,剩下的车里都装了行李,一齐往京郊庄子里去了。
到了庄子里,远近都是田地,望去绿油油一片,到了视线尽头便与天相连。就是庄子里的屋檐房舍,也多古朴雅致,三步一花五步一树,多是天然无雕琢。
进了正院,只见满院荒草,参差错落。杜鹃皱眉,道:“怎么也不将院子修整修整?”
管事回道:“这是留待秋天成霜的。”
杜鹃仍不满意,沈又容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也算有典故。”
沈又容沉思了片刻,道:“进去罢。”
几人进屋,屋里倒是十分干净雅致,宣纸糊的窗户,竹子编的藤桌藤椅,素青色的帷帐,上绣着浅白色的兰草,一应物事清新别致,留待佳人居住。
沈又容正看着一副题字,杜鹃与画眉忙着铺床叠被,外头没有人声,只有连风吹过叶子发出的响动。沈又容推开窗往外看,满园青草,随风起伏。她这会儿觉出些有趣了,就是不等秋天也好玩。
几人收拾好了,迫不及待就要出去。后山一大片的果园,里头什么果子都有。杜鹃找了个竹子编的篮子,同沈又容出门。
桃林里,一棵棵树排列整齐,成熟的果子缀在绿叶之间,几乎把枝条都压弯了。沈又容为出门,穿的是件窄袖青裙,头上斜挽了两只碧玉簪,干净又大方。她伸手去摘果子,成熟的鲜桃比拳头还大,她游走在桃林中,颇有些孙猴子逛蟠桃园的意思。
玩了半晌,篮子都满了,沈又容才往回走。走到院外,忽见不远处有棵枇杷树,树上琵琶黄澄澄的。
沈又容道:“我去那边看看,你想回去罢。”
杜鹃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把桃子放下就还来。”
沈又容点点头,往那边走去。
枇杷枝有些很低,缀满了枇杷果。沈又容摘了一个,用帕子擦了擦,塞进嘴里,汁水酸甜丰沛,齿颊留香。
沈又容用帕子包着,一个接一个的摘。忽然一颗饱满圆润的果子从手中滚落下来,一直滚到一个人脚边。
沈又容顺着望过去,看见了树荫下,一身月白衣衫的纪琢。日光透过斑驳树影,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他的眉眼都沐在光里,烟尘在光里轻灵飘荡。
沈又容顿住了,捧着手里的枇杷果子,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纪琢弯下腰,捡起那颗枇杷果,走向沈又容,放在了她手中。
沈又容抿了抿嘴,“多谢端王殿下。”
纪琢看着她的神色,解释道:“这个庄子是我的,不是你哥哥的。”
“我猜到了,”沈又容道:“我哥哥不喜欢风月之事,做不来等草木成霜之事。”
纪琢勾了勾嘴角,道:“我就是很有闲心去等草木成霜了。”
沈又容也笑了笑,她在墙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摆弄帕子包着的枇杷果。
“听闻你前段时间病了,”纪琢道:“如今可好了?”
“好多了。”沈又容道,但她仍低着头,不看纪琢。
纪琢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陛下说让你进宫一事,是他用来试探我的,与你无干。你不必担心,你绝不会进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