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睿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他停止了寻找司佑。诊所重新开业,投入了工作中,不久後,生育医院传来消息,代孕母亲已经确认怀上孩子。
芮睿并没有去见那个女人,他提出了标准,然後让业界的同行代为挑选。他不想见到具体的某个人,这样就可以避免形成某些固有的印象,比如,一个家。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当芮睿正在筹划买个大房子时,司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非常突然,没有预兆,就这麽普通的一天下班後,芮睿在那间房子前看见了司佑。
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梦都复苏了,所有的感情都得到了抚慰。他就站在黑暗处,看著门前灯下的司佑,温柔的昏黄灯光勾勒出的英俊面容一如以前,一点儿也没改变。
芮睿的哭声引起了司佑的注意,他走过去,犹豫了片刻,掏出手帕递了过去。养成这个习惯是因为芮睿对花粉过敏,可是却也是芮睿一直嘲笑他这个习惯太娘们。
“我总觉得……我一直在做梦。”芮睿并没有注意到司佑的动作,他低著头哭个不停,“你其实从来没有走,从来没有离开过。每一天我都想,是不是睁开眼,你就又出现了,还和以前一样。”
司佑没有回应,只是把手帕收了回来。
芮睿这才注意到手帕,他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向眼前的男人。
一如往昔的面容,却完全不同的人。
以前,司佑肯定会把手帕塞到他的手里,会替他拭去眼泪,哪怕在关系最恶劣的时候,肯定也会这样做。
现在,司佑只会把手帕收回去。他不会再坚持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就像毫不犹豫收回没有被接过去的手帕。
无论芮睿是没发现,还是故意忽视。
这已经不是以前的司佑了。
第四章破镜何必重圆(3)
“走吧,先进屋。”芮睿往前走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不确定的问,“你要进来吗?”
司佑笑了下,道:“当然,我就来找你的。”
芮睿一下子兴奋起来,看著司佑进屋後,他的神情就像个刚收到圣诞礼物的孩子。他搓著两只手,坐立不安,一会儿说去泡茶,一会儿又空著手出来,尴尬的道“茶叶没了”。
司佑无奈了,指了指身前,道:“过来坐下吧,我只是问你些事。”
芮睿坐下时,活像受审罪犯般。
司佑看得哭笑不得,道:“你不用这样。”
“我不想这样的。”芮睿刚说了一句,赶紧又补充道,“我不是装的,真不是!”
“我知道。”司佑说,“你不会装的,因为你不屑。就像你刚才哭,想哭你就哭,根本不在乎别人会怎麽看你。”停了会儿,他带著几分感慨道,“其实你从来没有变过,以前你不在乎任何事,只做自己想做的,现在依旧如此。”
芮睿张了张嘴,想说什麽,片刻後,他干巴巴的道:“至少我现在出发点是好的,我能够意识到不好的地方了,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
司佑的表情有些别扭,沈默了几秒後,他岔开了话题:“我想,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芮睿紧张起来,用力吸著气,问:“什麽?”
“你要给我弄个孩子出来?”
司佑的嗓音在房间里引起了小小的回音,半晌後,芮睿才道:“没有。”
“我看见你去那间生育诊所了。”司佑不急不忙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和你一起去捐献过精子吧?”
“假的。”
“什麽?”
“我们的精子没有被用过。”芮睿道,“我找熟人冷冻保存了。”
司佑呆了呆,一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表情。过了好几分锺,他才道:“你别岔开话题。”
“我没有。”芮睿答得颇为委屈。
“你有。”
“我真没有。”
司佑张口结舌了一会儿,有些恼怒的道:“你别岔开话题!”见芮睿还要张嘴,他提高声音道,“你闭嘴!”
芮睿立刻紧紧地闭上嘴巴,只有一双好看的杏仁眼瞪大了。
司佑烦恼了会儿,干脆直接问:“你是不是用我的精子弄出来个孩子?”
“没有。”
“芮睿,别再和我绕圈子。”
“你为什麽就是不相信我呢?”芮睿忍不住叫道,“我确实弄了一个孩子,可是,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司佑狐疑地道:“真的?”
“为什麽不能是真的?”芮睿崩溃的大喊起来,“我已经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你不会原谅我的!无论我做什麽,哪怕我现在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动一下眉毛!如果有一丝希望,我都会去试,可是,什麽希望都没有,对不对!对不对!?”
司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即使现在,他也不会那麽残忍的把真相表露出来。不是出於怜悯,而是没兴趣。
芮睿坐下来,喘了会儿粗气,才压低了声音道:“对不起。”
“你的情绪……太激动了。”
“你走了以後我都这样。”芮睿冷笑道,“疯疯颠颠的。我也没办法,这是我活该!”
司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好,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不管如何,他求到了答案,反正再怎麽问下去,芮睿也只会坚持这个答案,那又何必继续纠缠呢?
以後,如果芮睿真有了个孩子,他可以要求亲子鉴定。如果不是他的,那正好皆大欢喜。
“好吧。”司佑点了下头,“那我走了。”
“对不起。”芮睿一下子恐慌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小佑,我不是故意要发火的。我控制不住,对不起,你别生气。”
“我知道。”司佑温柔的道,“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芮睿一把抓住司佑的手臂,“你别生气,对不起,我不这样了!”
“芮睿,你现在情绪太不稳定了。”司佑依旧声音平稳,丝毫没有动气的迹像,“你该休息一下。”
芮睿像是被刺痛了般,咆哮起来:“我也不想这样的!”
空气一下子停滞,房间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司佑缓慢而坚定地抹下了芮睿拉著他的手,轻声道:“我走了。”
看著门被关上,芮睿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把司佑拖回来,捆在家里,戴上脚镣,紧紧捆住,无论去哪里都带著。司佑甚至不用说话,只要在身边就行了。他会好好保护,绝不会再伤害司佑。
可是,这一切只是冲动,芮睿没有做。
芮睿的本性并没有改变,但是,他学会了压制自己,他不再屈服於欲望,而是控制欲望。
芮睿多想对司佑说,我不一样了,我真的不一样了!你看看我呀,你看看呀!
司佑并不感兴趣,甚至没有一丁点好奇。也许对他来说,芮睿已经是个过去式,永远不应该再被提起。
芮睿意识到,司佑走进到这个房子时,甚至都没有一丝脸色变化。
司佑是从这个房子离开了,按理说,这里有他最痛的回忆,然而,他就这麽轻轻巧巧的进来了,再面不改色的离开。没有感慨,也没有悲伤,他甚至没有说过,“这里什麽也没有变”。
小佑,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却根本不再在乎这里,你也不在乎我说的话,我是什麽样的人。
芮睿感到了寒冷,他走回房间,用毛毯死死的抱住脑袋,似乎这样就可以挥去寒冷。
也许我该换个方式?
芮睿的脑中冒出这样的念头,又赶紧抹去。
无论何时,他都不自觉地沿用以前的模式,包括今天和司佑见面时。倒不是说这是假的,只是,他习惯了最有效的利用所有的一切,就像看见司佑站在门前时,他想哭,而哭泣可以最大搏得司佑的好感,於是,他就哭。
这对他来说是顺理成章,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不,不要这样,像个普通人一样!
芮睿努力让自己不显得那麽烦躁,在之後的时间里,他装作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般,上班、吃饭、睡觉,一切都按部就班的。
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不久後司佑再度出现。
(11鲜币)第四章破镜何必重圆(4)
芮睿承认,他期盼著司佑会再出现,不管是因为什麽,也不管後面怎样,反正只要出现就好了。这种心情非常微妙,理智上他很清楚,司佑不可能再出现了,但心情上,他还是无法放下。
这次,司佑仍旧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芮睿站在角落里看了好久,似乎怎麽也看不够。最终,当司佑看著手机,似乎有走的打算时,他才急匆匆跑出来。
司佑似乎怔了下,打量了他会儿,道:“你刚下班?”
“嗯。”芮睿并不会说他在暗处看了半天,这种跟踪狂一般的事说出来那不是脑子有洞麽?
“吃过了吗?”
“没呢。”司佑停了下才答道,“我不是来找你吃饭的。”
“我知道。”芮睿笑了下,推门进去,“你能不能进来和我说,哪怕站在门里也成。”
司佑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犹豫,最终,他还是进了门。这一次,他才开始打量这间屋子。他没有失忆,也没有变傻,当初离开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那一声“再见”至今还会偶尔梦见,这似乎是种魔咒,一直缠绕著他。他还会想到随著门扉缓慢关上时,门缝中芮睿冰冷的表情,如今看来,这是多麽大的讽刺。
时间会治愈所有伤口,但必须得足够长。仅仅一年多,还不足以让司佑把一切感伤忘怀,尽管他已经学会了理智的面对,而不是痛苦得整夜失眠。
“你吃过了吗?”
芮睿又问了一次,司佑没有回答,闭著嘴不回答。
“如果没吃,还是吃点吧。”芮睿并不气馁,见司佑没反应,他抿了抿唇,把一直压抑著不说的话还是说了出来,“你既然愿意进来,肯定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事。如果不是大事,你根本不会来找我的,对吧?不管怎麽说,按时吃饭是件好事,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司佑瞄了眼芮睿,笑了起来:“你还是这麽说了。”
芮睿有些赌气的道:“我不想说的。”
“我能看出来。”司佑放松了下来,往客厅走去,路过餐厅时停了几秒,却还是转头往客厅去了,“有没有什麽速食的。”
“有,泡面。”
“……”
芮睿一转身进了厨房,一通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後,他端出来的还是面,只不过不是速食而已。
“将就吧。”芮睿道,“你来的不巧,家里该去大采购了,冰箱都是空的。”
司佑盯著面碗里自己的影子,暗自松了口气。比起上次来时芮睿不正常的样子,这一次的芮睿看起来要好多了。
俩人默默的吃面,客厅里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司佑吃完後,习惯性地站起来拿著碗要往厨房走,这个动作做了一半又停下,坐回座位上。
一年多,到底还是比不上十多年啊,司佑苦笑著想。
芮睿似乎对司佑的动作视而不见,把自己那碗吃完後,碗一推,道:“说吧,什麽事。”
司佑似乎在组织著话,又似乎在犹豫著什麽,几分锺後才开口道:“许然,你还记得吗?”
芮睿有些意外,他再怎麽也没料到司佑跑来,居然是说一个多年前的旧情人。
“记得啊。”芮睿奇怪地道,“怎麽?”
司佑闭上了嘴,又犹豫起来了。芮睿倒是好奇了,有什麽事值得司佑这麽谨慎?他们之间简直把这世上乱七八糟的事都做完了,他想像不出还能有什麽“坏”事能让司佑这麽说不出口。
“那天我和你说过生育医院的事後,许然给我打电话了。”
芮睿更加莫名其妙:“许然给你打电话了?他怎麽有你的电话号码的?而且她为什麽给你打电话?”
“我把以前那电话张又办了回来。”见芮睿一脸的扭曲,司佑苦笑道,“你知道我没死,那其他人知道不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现在正办一些手续,消案什麽的,所以,我今後又是个社会人了。”
这一瞬间,芮睿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愤怒,似乎被耍了般。可是,在这一丝不快之後,他心里的庆幸之花迅速成长了起来。
司佑真的真的又回来了!
司佑见芮睿板著个脸,有些无奈的道:“我现在真的很後悔当初怎麽没坚持出国。”
“你要出国?”芮睿想了下,不屑地道,“冯心远不准是吧?”
司佑斜了芮睿一眼:“也因为我护照签证都没法办,还有身体方面心远也很担心。原本以为两个城市离得那麽远,又都是大城市,应该没问题,没想到……只能说命吧。”
“心远”这个称呼对芮睿来说就像刺进眼珠里的钉子,他不快地道:“冯心远这个人,表面上平易近人,实际上很清高自傲。我承认,他确实是真心想为你好,但是他的所有选择都会不自觉的加入他的利益。”
“他能有什麽利益?他在我这儿又得不到好处。”司佑解释道,“我在失踪时可是黑户,没有身份证明,连工作都不找不著。而且我又受了伤,住了好长时间的院,医药食宿全是冯心远掏的钱……”
司佑猛然住了口,他看见芮睿的脸色已经是阴云密布,一付风雨欲来的架势。好一会儿,房间里只有一片沈默,他看著芮睿的脸色硬生生从怒气冲冲到不快再到平静,难免暗中感叹。
“受的伤严重吗?”
“还好。”
“具体伤哪了?”
司佑别过视线,道:“我不想谈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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