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煊径直回到宿舍,下意识地看了看李逸初的床铺,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郁结着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生气,但这股情绪他自己也找不到词汇来描述,总之是看什么都觉得烦躁。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过这种躁动的心情。
曹容从外面回到宿舍,见梁煊躺在床头看书,怂恿道:“多媒体室去不去?”
多媒体室其实就是机房,曹容在学校待了这么些天,早就手痒了。梁煊很少上网,但一想反正书也看不进去,不如和曹容一起去机房玩会电脑。
学校的电脑配置比较低,曹容折腾许久才下载好一款网游,缩在角落里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玩的十分投入。
梁煊随便打开一个电影,戴上耳机静心看起来。
李逸初送走卢斌后回宿舍找梁煊,没见到人就又去食堂找,也没找着人。他们出门前,梁叔本来要给他们配手机,被梁煊拒绝了,说是不用花这个钱,真要有事就打老师电话。李逸初找不到人,心想梁煊可能和谁去玩了,就回宿舍等人。
今晚没有集体活动,这些高中生的娱乐项目很匮乏,要么窝在宿舍聊天,要么去图书馆看书。李逸初趴在床上整理今天下午记的笔记,下午他听课的时候为了记得快点,所以都是毫无章法地先记下来为主,现在就按照各个内容分门别类的理出来。大学承载了他对未来所有的幻想,现在这个幻想开了一扇窗户让他能够看到一角,虽然是很细微很粗糙的认知,可也足够让他谨慎珍重地对待。
整理老师说的地区好的学校时,李逸初想到梁煊,不知道梁煊将来想去哪个城市?以他的成绩,清北肯定稳当,自己如果想去,那高三就得更加努力了。梁煊还不知道他成绩很好,到时候高考分数下来,梁煊一定被自己吓晕。如果能和梁煊同一个学校,那是不是就可以像这几天一样,能够天天和他一起上课放学,即便再枯燥的课,扭头就能看见对方,那肯定很有意思。
李逸初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未来美妙的像一个被层层缤纷的糖纸包裹的奶糖,只等他用高三一年的时间来剥开那些糖纸,就会品尝到美味。还有梁煊,等到他知道自己也考了高分,可以和他上同一所学校,该是怎样的表情?
“我说逸初弟弟,你想什么呢?嘴巴快咧到后脑勺了。”张耘坐在对面,眼看李逸初神经病似的躺在床上发笑,忍不住叫醒他。
李逸初翻个身:“梁煊和曹容去哪了?还不回来。”
张耘:“谁知道,这都快八点了,还不见人。”
李逸初从上铺下地:“我出门找找去。”
张耘:“别去问老师,这俩估计去哪玩了,老师要是知道肯定要骂他们。”
李逸初:“我知道,再说就算问老师也得不到消息,干吗送上门让她骂啊。”
李逸初先是去图书馆,图书馆已经准备闭馆了,梁煊不在。然后去这几天他们常去的湖心亭,也没人。接连去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李逸初心里就有些发慌了。虽然他一个劲地暗示自己这是在学校,梁煊不会出什么事,但不见到人,他就放不下心来。
李逸初在学校里翻找了个遍,甚至连路灯都没有的后山都爬上去来回喊了几声,密集的树木在夜晚将整个后山都笼罩住,根本看不到树中间是否有人,李逸初从山脚到山顶连续的喊梁煊的名字,最后失望地下山。
想到的地方都找了,李逸初心道说不定梁煊已经回宿舍了,那自己在外面怎么也找不着啊。于是匆匆跑回宿舍,推开门一看,连张耘都不在。桌子上放了张字条,是张耘留的:“我也出去找他们,十点半回来。”
墙上的钟表快要指向十点半,李逸初在宿舍里坐立难安,好不容易听到推门的声音,他立刻迎上去,见到回来的只有张耘,不死心地往他身后看了看,一开口声音就有些变调:“梁煊呢……?”
张耘拧眉:“没找着,我看还是告诉老师吧,万一……”
“别瞎说!”李逸初立刻打断他,他低头想了几秒后道:“这样,咱俩再出去找,都戴着手表,十一点我们俩如果没找着,就去找老师。”
张耘点头:“行。”
两人锁了宿舍门,急匆匆往外面赶,经过宿舍大门时被宿管阿姨叫住:“哎你们俩大半夜的干吗去?马上就熄灯查寝了。不能出宿舍楼。”
两个人情急之中忘了门口还有宿管把守,不管说什么都不放行,李逸初本就着急,这么一吵更是忘了遵守校规,正要直接推门出去,就见到远处正往宿舍楼走的梁煊和曹容。
李逸初一晚上的怒气这下全聚到头顶,他推开玻璃门,几步走到梁煊面前,大声吼道:“你去哪了?!”
梁煊本以为看看电影能换个心情,可是从机房出来他脑子里就想起李逸初,方才看过什么,倒是很快就不记得了。离宿舍楼越近,心里和下午一样的烦躁感越强。直到李逸初走到他面前,冲他大吼,他心里那种情绪瞬间积累到顶峰,变成了他这半年最经常有的情绪——生气。
梁煊:“我去哪,没有必要都和你说吧。”
李逸初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宿舍楼,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一个会生气的梁煊了。梁煊从前也和他置气过,但那都是因为李逸初犯了错,这次是梁煊在外面玩到半夜才回来,怎么他反倒比自己脾气还大?!
李逸初越想越愤怒,黑着脸也往回走。宿管阿姨拦住他问他叫什么,准备写在小黑板上点名批评,李逸初直接拿过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写完自己的名字,扭头走了。
宿管在后面气道:“这位同学你必须要受批评了!”
第二天宿管果然向老师告了状。于是中午活动结束时,李逸初被老师当着全班学生面留了下来,被罚去操场跑十圈。中午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操场没有任何阴凉地,塑胶跑道踩上去都能感觉脚底发烫。
李逸初知道自己确实违了纪,受惩罚是应该的,况且他虽然体质一般,但以往体育课跑十圈都没问题,这里跑十圈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盼最先开口:“老师,天气这么热,李逸初会中暑的。少跑点行不行?”旁边的学生听完也跟着向老师求情。
老师点点头:“那就改成五圈吧。”
许盼立刻明白老师并没有真心要惩罚李逸初,她只开口说了一句就减掉一半,那要是别人再求求情,这惩罚估计就取消了。许盼连忙拍拍身边的梁煊:“梁煊你快说呀,你成绩最好,老师最喜欢你了,只要你求情,老师可能就不罚李逸初了。”
梁煊的下颌微动,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教室。
李逸初立刻负气往操场跑。
“哎——”许盼看着梁煊走远,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状况,以她平时所见,梁煊把李逸初宝贝地像什么似的,别说日头底下跑十圈,要搁以前,让李逸初顶着太阳站十分钟,梁煊就该拉他进教室了吧。
许盼心想,一定是吵架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不对,昨天下午从楼梯上看见梁煊的时候,他就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表情了。
梁煊本打算去食堂吃饭,走到食堂门口还是拐弯去了操场。
塑胶跑道的外围种有树苗,梁煊靠在一棵树干上看着不远处满头大汗的李逸初。中间李逸初趔趄了一下,梁煊的腿不受控制地就往前迈了几步想去扶他,看到李逸初直起身,梁煊才又靠回树干。灼热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到梁煊胳膊上,他感觉皮肤被烤的烫,正准备换个位置站,可视线里是全身都暴露在太阳底下的李逸初,梁煊偏转了视线,左右看看,找到一块阳光最烈的地方,站了过去。
他们俩十二岁那年春节,刘凡带着两个孩子回农村娘家拜年,梁煊姥姥家里有两个表哥,父母在外地打工,孩子从小就跟着两个老人,养的粗糙又不懂礼貌,站在梁煊和李逸初面前,就像两个泥里跑出来的皮猴。那时候李逸初长的可爱,大眼睛翘鼻子的,说话做事都懂规矩,文文静静的总受人表扬。那俩表哥的父母只有过年才回老家见孩子,所以对孩子百依百顺,这俩小子更是无法无天,他们不欺负梁煊,专门和李逸初过不去。俩野小子看着安静懂事好像很好欺负的李逸初,就像看到一个新鲜有趣的玩具,想尽各种损招来吓唬李逸初。
李逸初知道这是刘凡老家,自己一个外人,能让就让,实在被欺负的狠了,就躲远点。可是这种半大孩子做起恶来是没底线的,有一次李逸初正睡着午觉,突然感觉脸庞冰冰凉凉的,一睁眼是一条成人拇指粗的长蛇在他脖子周围盘绕着,李逸初当即快被吓晕过去。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蛇爬到床上来,一定是表哥们弄进来的,李逸初看过电视,冬眠的蛇被弄醒后非常有攻击性,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毒蛇,就算不是,现在他也不敢动,恐惧和恶心让他完全忘了电视上看到的捉蛇的办法。李逸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想等蛇自己爬走,寒冬腊月,他背后的冷汗却已让睡衣湿透。
梁煊从外面回来没看见李逸初,问了姥姥,说是还在睡午觉。梁煊一看时间,心想李逸初会不会生病了,就去卧室看情况。打开门的那瞬间,梁煊也几乎被吓死,他看见李逸初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脖子上还有蛇,还以为李逸初已经死了。李逸初听到声音睁开眼,发红的眼睛在看到梁煊那一刻泪水就顺着眼角出来了,极度的害怕和突然的惊喜让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梁煊很快镇定下来,用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嘘”的语气,示意他别说话。梁煊舔舔唇,他内心十分紧张,可表面上一点看不出来,只是弯了腰,瞄准蛇的后脑,飞速地掐住它的脑袋,下一秒就使劲从窗户扔了出去。
梁煊扔了蛇回到床边,李逸初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丢了魂。梁煊拍拍他的脸:“逸初?没事了。”李逸初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咬着牙往外跑,跑到门边时被梁煊一把拉住,梁煊用力制住他:“好好待在屋里,我去!”
李逸初牙关直响:“和你没关系。”
梁煊使劲把他的脑袋掰过来,沉声道:“那我们一起。”
那次打架是梁煊记忆里最惨烈的一次,双方都是伤痕累累,最后还是被路过的大人给拉开了。否则真要不见骨头不罢休。
四个挂彩的孩子被人送回家,梁煊的舅舅舅妈一看自己两儿子被揍的鼻青脸肿,门牙都豁了,立刻火冒三丈,骂完梁煊骂李逸初,刘凡闻讯回家,舅舅就当着她的面气道:“李逸初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东西!还有梁煊!你怎么教的?啊?!帮着外人打自己亲哥!还有没有规矩了?!”
刘凡连忙推着梁煊:“梁煊,快跟舅舅道歉,小孩子好的不学,学人打架!”
梁煊冷哼,直接道:“从今以后,你们俩别再靠近逸初。”
这挑衅的话一出口,双方几乎又要打起来,梁煊拉着李逸初往后退几步,大声道:“今天这事我们没一点错,舅舅,要不是因为您是我亲舅舅,我打的更狠。”
说完就拉着李逸初直接走到汽车站,买了票回到县城。路上李逸初奇怪地发现梁煊心情特别好,尽管眼皮还肿着,却一路哼着歌,时不时的还抖抖腿,一点都不像刚刚才打过架的人。
梁煊仍然记得自己那时的心情,李逸初被人欺负,他都知道,可是他更知道那是他姥姥家,忍让是最好的办法,直到忍无可忍了,他才全部发泄出来。李逸初饭桌上被亲戚看似好心实则恶意的言语嘲讽,私下里被表哥整,尽管李逸初在梁煊面前和平时一样笑呵呵的,可梁煊心里难受的不得了。所以后来打架的时候梁煊完全不留情面,他在替李逸初报仇,同时也是出自己连日来不言不语隐忍的恶气。
从那时候起,梁煊就知道,比起李逸初被欺负,他更不能接受让李逸初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情,而他自己却和其他人一起站到李逸初的对面,冷眼旁观。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梁煊总要和李逸初一起经历才能安心,哪怕是和别人打架呢,就算浑身都是伤,也好过站在一边看李逸初受伤。
这些年倏忽而过,梁煊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如果李逸初在吃苦,那他肯定会陪着一起,即便现在他正和李逸初生气,可身体已经做出了本能的选择。
李逸初从梁煊走到操场外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然后故意不把目光往那个方向看。跑完第五圈的时候,李逸初赌气接着往下跑,果然不出他所料,第六圈只跑了一半,梁煊就从树林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挡在李逸初前面,惜字如金地蹦出三字:“有毛病。”然后蹲下身就把李逸初背起来往回走。
李逸初趴在梁煊后背,嘴角上扬,声音却故作冷漠:“梁煊,老师罚我跑步,你放我下去。”
梁煊掂掂他:“老实点!”
李逸初呶着嘴从后面对他做了个鬼脸,修长的小腿在梁煊胳膊下晃荡来晃荡去,将“不老实”三个字贯彻一路。
梁煊在宿舍大门处把李逸初放了下来,他看看墙上挂着的小黑板,上面是“通报批评”四个大字,下面是李逸初的名字。梁煊走到宿管的窗口拿了只粉笔,回到小黑板下面,唰唰唰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李逸初前面。
第15章
七天的时间过的很快,欢送会结束,这群学生就坐上了回家的大巴,梁煊这次吸取教训,上车后就把李逸初推到座位里面,自己坐在外侧,避免像上次那样和其他人坐到一起。车行驶过半,车上的人大半都睡了过去。李逸初本来头靠着车窗,因为车窗一直震动又把头拐到另一边,脑袋压在梁煊胳膊上。
梁煊本来闭着眼睛,李逸初的脑袋靠过来,他就睁开眼,微微挪动身体,给李逸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可惜这姿势没维持多久,大巴车经过一段正在修路的高速,颠簸的厉害了点,李逸初脑袋晃来晃去,最后整张脸砸到梁煊胳膊上,额头鼻子嘴唇全部贴住梁煊胳膊的皮肤。
车顶有空调在吹着凉风,梁煊却在李逸初嘴唇贴过来的那瞬间体温陡然上升,他侧过头看李逸初,仍旧闭着眼睛睡的沉,昨晚他们宿舍聊的太晚,凌晨三点多才睡,早上又是六点多就起来坐车,怪不得怎么颠都醒不了。或许是因为鼻子贴的太紧,李逸初呼吸有些困难,无意识地转着角度,嘴唇还在梁煊胳膊上来回的摩擦。
如果不是闭着眼睛,这动作就像在亲吻梁煊的胳膊。
梁煊尝试将座椅中间的扶手缩回去,又怕惊动李逸初,用另一只手摸了好一会没摸到按钮,看样子是不能收缩的,梁煊心里颇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本想缩回扶手,李逸初就能躺在他腿上睡了。李逸初这姿势看着一点都不舒服,如果不是他的嘴唇贴着自己的胳膊,梁煊真想把他推醒换个睡姿。
仅仅是两片薄薄的柔软的触感,却让人觉得像是整个人都踩在棉花上,那种绵软浸透四肢百骸。梁煊本来也困,但这会睡意全无,他低着脑袋偏头看李逸初,从小时候第一次见李逸初到现在,梁煊一直觉得,从来没有哪个人比李逸初好看,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以前在班里,总有人说他榆木疙瘩不懂欣赏,别人讨论校花校草的问他的意见,他总是觉得就那么回事,看过就忘了,别人要再问什么样的他才能觉得好看,他脑子里总是会想起李逸初。
曾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李逸初的父母还在,有一次他们来梁家做客,梁长平端出一盘糖果,李父怕孩子蛀牙,平时都不让他吃糖,这次也只允许儿子吃一颗,李逸初嘴馋不愿意,梁长平就要梁煊带着李逸初去玩玩具好转移他的注意力。李逸初小脑瓜灵活的很,缠着梁煊许久都没能要到一颗糖,就委委屈屈地要和他玩游戏,游戏规则就是两个人轮流藏糖果,对方来猜,总共比两局,谁赢了谁就能把那颗糖吃了。梁煊被磨的没办法,一想反正藏的深点让他猜不出来就行了,于是同意玩这个游戏。
第一局是梁煊藏,李逸初猜。梁煊为了让李逸初猜不到,将糖果给了李父。李逸初各个屋子翻遍,最后只能认输,看到亲爹拿出那颗糖,李逸初不断说梁煊哥哥太阴险了。
第二次轮到李逸初来藏,梁煊被关到卧室以防偷看,李逸初藏好后就去敲卧室门,得意洋洋地冲梁煊比了个手势,然后大咧咧地躺到沙发上,等他去慢慢找。梁煊对自己家比较熟悉,翻找起来很快,十几分钟就各个角落都查找一遍,连糖果的影子都没看见。他不服气,又将可能遗漏的地方一一排查,如此翻了两遍,依然没找到。而李逸初却躲在沙发后面不断偷笑,梁煊走到李逸初身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在李逸初刚刚从沙发上跳起的时候立刻追了上去。
李逸初跑到梁煊的卧室,脑袋埋在被子里不愿露面。梁煊这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李逸初是把糖藏在自个儿嘴里了,这会恐怕化了一半了。梁煊也跑上床挠李逸初痒痒,很快把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梁煊故作严肃:“张嘴。”
李逸初本来嘴巴紧闭,可是梁煊一挠他腰,他立刻张嘴笑了:“哈哈哈——”
梁煊现在双手被占住,看到李逸初舌尖上的半颗糖,想都没想就低头过去,伸出舌头把那颗糖卷到自己嘴里来了。李逸初这下和梁煊闹开了,翻过身也用嘴巴往梁煊嘴巴上凑,想咬开梁煊的嘴把那颗糖弄回来。两人在床上打闹,牙齿几次磕到一块去。
刘凡听见卧室的动静,进去一看这俩孩子为了颗糖争来抢去,口水糊了对方满嘴,嫌弃道:“快停下快停下,看看你俩这样子,多不卫生呐!”
刘凡把两个小孩拉开,嘴里念叨梁煊:“平时让你和别人分个水果都嫌人家脏,这会倒不嫌脏了?”然后把他们拉到浴室去洗脸。
李逸初依旧睡的沉,梁煊脑子里想起从前的事,觉得好笑,用手指轻轻按了按李逸初的嘴角。仔细想想,倒真有些奇怪,梁煊长这么大,不是没有过和陌生人距离过近的情况,不管是黝黑皮肤的男生还是白净清秀的女孩,只要距离过近,梁煊就有些抗拒,他不喜欢和别人触碰时的感觉,确切地说,应该是嫌弃。所以李逸初老说他有洁癖,是个有毛病的人。可李逸初是个例外,梁煊小时候和李逸初亲密无间,同吃一碗饭,一个浴缸里洗澡都是常事;后来长大了,两个人的举止不像小时候那样了,李逸初偶尔靠近梁煊的时候,梁煊不仅不会抗拒,反倒有隐约的留恋。如今这种留恋越来越明显,很多次,例如现在,李逸初靠着他的时候,梁煊想的不是推开他,反倒有一种冲动,想低下头亲他,想把他整个人抱到自己怀里,想让两个人之间不必有这么大的空隙。
最终这些欲望都只化作梁煊肩膀处的细微的挪动。
两人回到县城,先去宠物店把兔子接回来,一周不见,小白兔倒没忘掉他们,一见面就往两人脚下蹦,鼻子蹭着李逸初的鞋。李逸初把兔子抱到怀中,两个人坐了大半天的车,屁股都麻了,所以决定不坐公交,走回家去。
路过三中大门,校门口的光荣榜已经张贴出来了,这次三中的高考成绩出乎意料的差,以往每届高三都会有一二十个学生能考入清北,今年只有五个。更别说重点大学上线率了,远远低于历届平均水平。
李逸初:“今年梁叔的奖金得少一半。”
梁煊:“三中十几年都没这情况吧,邪门。”
两人一路闲聊回家,将在省会买的礼物送给家长,梁长平正准备出门,三言两语给他们说了情况,三中这届高三成绩大跳水,所以下一届要提前二十天开学,本来一个多月的暑假,现在就剩下两天。梁煊与李逸初连忙回卧室整理课本和讲义。
开学前一晚电闪雷鸣,到第二天早晨,已是大雨倾盆。父子三人都无法骑车,便一起打伞去坐公交。三中校门口有一片凹进去的路,因为下雨,此时积满了水。门卫在水里放了几排砖,方便穿着鞋袜的学生踩砖进校门,而那些穿着凉鞋的,就直接蹚水进去了。有好动的男生,在看到女生踩着砖头颤巍巍地往前走时,总要故意在旁边用脚将水花踢的老高,溅别人一身水。
宋新予这样的美女当然不会被放过,她刚踏上第一块砖,就有男生从旁边跐溜着水跑过去,溅起来的水花直接打在宋新予的白色衬衫上。学校门口聚集了一大堆学生,几排砖路都有学生在穿行,彼此之间并不认识,女孩子长的漂亮就会引人注意,特别是那些小混混的注意。宋新予是优等生,平时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人,这次突然被人故意刁难,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又不敢和那几个男生硬碰硬,于是转身从砖上走下来,打算换条路走。那几个男孩嬉皮笑脸地堵在她前面,吹着口哨说:“走啊美女,我们又不是坏人。”
宋新予又害怕又无助,伸长脖子往四面八方看,想找到自己认识的人求助,可惜大雨中密密麻麻的伞面遮挡了视线,她连对面人的身后是谁都看不清楚。正六神无主间,梁煊和李逸初穿过几个男生,站到了宋新予旁边。本来他们已经走过去,李逸初扭头的时候看到宋新予似乎被人堵住了,才叫住梁煊一起过去。
那几个混混虽然不认识李逸初,但认识梁煊这个和卢斌一战成名的人,他们为难宋新予就是图个开心,并不想惹事,见梁煊过来,就都散了。
宋新予激动的不得了,一个劲的向两人道谢。
梁煊和李逸初都穿着运动鞋,不能蹚水,于是跟在宋新予身后往前走。宋新予举着的伞面正好到李逸初眼睛附近,摇摇晃晃,看着就感觉要戳进李逸初眼睛里。李逸初时不时地往后退一下躲避前面的伞,又怕自己身体摇晃,伞会戳到梁煊的脸,就伸直手臂将伞举过众人头顶。梁煊以为他在贪玩,在后面提醒他:“把伞放下来,雨太大了。”
开学才半天,就有同学习惯性的到李逸初的座位找他买零食,李逸初于是大声宣布:“我宣布,我的零食店从今天起关门大吉啦!”
同学们心痛哀嚎:“为什么~!”
李逸初心道因为我要好好学习早日撵上梁煊,将来进同一个大学,但嘴上却只能说:“因为家里人快发现了,不能卖了。”
大雨下了一整天没有减小的趋势,眼看着县城里的主干道都积了水,学校担心晚自习后学生走路不安全,决定下午上完课就放学。李逸初站在教室外面看着密集的雨幕,突然觉得很不习惯,或许是因为最近他所有时间都和梁煊待在一起,乍一回校,不习惯身边空荡荡的。
李逸初在房檐下等着,十几分钟后,梁煊打着伞走到他面前,李逸初眉开眼笑地跳到梁煊伞下。周边都是打伞的人,伞面之间碰撞摩擦,熙熙攘攘。李逸初本想撑开自己的伞,却被梁煊抓住了手道:“出了校门再撑开,这里太挤了,容易扎到别人。”
李逸初于是和梁煊挤在一个伞下面随着人流往外走。李逸初走在梁煊右边,梁煊本来是右手撑伞,可他左边胳膊被雨淋湿,想到李逸初的右胳膊多半也遮不住,于是把伞换到左手,右手搭住李逸初的肩膀把他往中间带,半抱着李逸初出校门。
李逸初抬头道:“你鞋子湿了没?我的鞋湿了。”
大雨砸在数千个伞面上,噪音密集,梁煊看到李逸初张嘴说话,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于是把耳朵移到他嘴边,大声问:“你说什么?”
李逸初对着他的耳朵喊:“没事儿,出去再说,唔——”
因为后面有人推了一下,李逸初的嘴唇撞上了梁煊的耳廓。李逸初的脸颊立刻烫的快要烧着,愣了十几秒后飞速撤回。
梁煊在昏暗潮湿的路灯光束中偏过头看李逸初,李逸初避无可避,也隔着水汽与他对视。这把伞为两个人隔绝出一个小小的世界,尽管周边人流如织,雨声穿耳,可伞下却安静、干燥、暗流涌动。
第16章
罕见的大雨让家里充满了潮气,梁煊卧室的墙角开始往屋里渗水,水珠沿着墙面滴落到靠墙的床上。刘凡看着墙面发愁道:“天气预报说接下来几天都是雷暴雨,我看这床得挪个地方了。”
梁煊:“对。妈您先到这边来,我和逸初去搬床。”
刘凡:“哎,你们俩小心点。别砸了脚。”
房间不大,剩下的三面墙,一面有窗户,一面有门,只有当初隔开两间卧室的那个木板是完整的。梁煊和李逸初便将床挪到了靠隔板的位置。
李逸初洗漱完照旧预习了功课才爬上床睡觉。外面的雷声一阵大过一阵,吵的他无法闭眼。虽然下着雨,但毕竟是夏天,李逸初翻来覆去几次,身体就感觉燥热起来。他摸摸墙壁,比较凉快,于是把身体贴了上去。他的床一直都是挨着隔板放置,在身体贴上隔板的那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隔板的对面躺的就是梁煊。
李逸初更加睡不着了,他止不住的在脑子里猜测梁煊会以什么样的姿势睡在对面,会面对他还是背对他?会像他一样贴着隔板吗?
李逸初想起夜晚放学在伞下面那个意外的亲吻,虽然他一直肖想,可从不敢对梁煊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他从不知道,用嘴唇去碰喜欢的人,会是那样心荡神驰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每想起一次,身体里的感觉就重现一次,哪怕将来老了,什么都记不得了,他还是记得那个感觉。
李逸初手指抚上墙面,猜测梁煊的脸会在什么位置,然后将手指停在那个位置。屋外雷声轰隆,李逸初闭眼吻上墙面,耳尖随即透出粉润的颜色,嘴角抿起的纹路又矜持又欣喜,仿佛对面那个人也在吻他。
窗外又一声惊雷,李逸初的嘴唇立刻从墙面离开,僵着身体听雷声减小,最后是哗啦啦的雨声。他揉揉自己的下巴,心想刚才的行为太羞耻了。可是这么一来,他更睡不着了,于是开了台灯去书桌找书,翻找中看到卢斌留给他的纸条。李逸初一想反正睡不着,不如去问问卢斌美国是什么样子。
电脑在客厅角落,李逸初开机登录自己的qq,他的qq号是初三那年暑假申请的,不过平时很少登录,账号中的好友不多。此时的美国正是白天,李逸初的好友申请发过去,对面很快就通过了。
卢斌:“你终于加我了哈哈。”
李逸初:“你字体为什么这么大?眼睛都被闪瞎了。”
卢斌:“我近视。”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大半个小时,李逸初终于感觉困了,正准备和卢斌说一声就下线,突然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是拿着杯子的梁煊。梁煊刚从卧室出来,见到李逸初在上网,问道:“怎么还不睡?”
梁煊边说边往李逸初面前走,视线往下一扫就看到了屏幕上的聊天框,“大半夜的和谁聊天呢?”
李逸初:“卢斌。”
梁煊拿着杯子的手指曲了一下,问道:“他在美国?”
李逸初:“嗯。”
梁煊:“那现在就是白天了?你夜晚不睡陪人聊天,明天上课该困了。”
李逸初在聊天窗口发出一条消息——我该睡觉了,拜拜。
卢斌的回复三米之外都能看见——好的,明天再聊。
梁煊压下心头生出的不悦,对李逸初道:“睡觉去吧。”
第二天李逸初果然睡过头了,闹钟响了两次都没听见。梁煊洗漱完见李逸初还没出来,就进他卧室叫人。李逸初正面对着墙睡的沉,睡衣被卷到腋下,纤瘦的腰和背正对着卧室门。
梁煊弯下腰:“逸初?起床了。”
李逸初没动静。
梁煊抬起手想推推他,手的角度正停在李逸初赤裸的腰上,梁煊不知怎么的,觉得不能直接把手放在这片皮肤上,于是将手往下挪,放到被衣服盖住的臀部,轻轻推床上的人:“逸初?”
李逸初半眯着眼转过身,嘴里含糊不清道:“嗯……我马上起来……”
随着李逸初的动作,梁煊看见枕头下有一张漏出一半的纸,他一边伸手过去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李逸初本来睡的迷糊,梁煊手一伸过来抽那张纸,他立刻清醒了,慌忙去抢:“哎没什么——”
梁煊以为他又偷偷搞什么小动作,快速地抽走了,“没什么你这么紧张?”
梁煊低头一看,一张白纸中间是一条形状奇怪的线条,左边白,右边黑。他扭头看李逸初:“这画的什么?”
李逸初结结巴巴:“没、没什么啊,胡乱涂着玩的。”
梁煊看李逸初那表情就不像没什么的样子,但这张纸看着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于是放到一边,“快起床。等会要迟到了。”
李逸初瞄了一眼,心里松了口气,这纸是他前几天在大学里听讲座时画的梁煊侧面投影,不过刚才梁煊拿反了,难怪他看不出来。不过就算正着拿,应该……也很难认出来这画的是他的侧脸吧?刚才是自己做贼心虚才会露怯的。
李逸初嘴角含笑,穿上拖鞋就跑出去了。
梁煊被他这反常举动引出好奇心,又拿过那张纸来回翻转看了几遍,最后看出来是一个人物侧脸轮廓,但是这有什么值得李逸初藏着掖着的?
梁煊坐在位置上早读,许盼用雨衣裹着东西跑进来,落座后心痛不已:“啊我的海报!千万不要湿透!”
许盼把卷成长筒的海报从雨衣下面抽出来,小心翼翼地铺开,上下左右的查看有没有雨点,一旦发现立刻用纸巾去吸干净。一张海报被她这么对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金子做的。
许盼忙碌中见梁煊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连忙把海报往外挪了挪:“你不要乱动哦,要是有了折痕,我可要跟你拼命。”
梁煊一笑:“至于吗?”
许盼瞪大眼:“当然了!”
梁煊看了看海报上的人,是当下最火的一个男明星,主演的电视剧前不久才播完,学校的广播经常放他的歌。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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