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点了点头之后,跟老爹说了一声,就朝着府衙去了。
他要去见陈裕。
并不是真的要见陈裕,只是一定要去走个过场,毕竟按规矩,沈毅等这些新晋举人回来之后,江都府衙与县衙,也是要摆鹿鸣宴的,在这之前,沈毅当然要去一趟府衙,见到见不到陈府尊两说,但是只要去一趟,就算是去过府衙报道了。
终于从家里脱身之后,沈毅并没有急着去府衙,而是在江都城里逛了一圈,重温了一番家乡景色,等到时辰差不多了,他才动身前往府衙,在府衙门房那里,递上了自己的拜贴。
是的,沈老爷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已经不用像从前那样给门房使钱,而是可以使用自己的“名片”了。
递上拜贴之后,沈毅就耐心的在府衙门口等了一会。
这个时候,他很希望府衙的门房会把拜贴递回来,然后告诉他府尊老爷没空,这样沈毅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转身离开了。
因为他并不想见陈裕。
这位陈府尊,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沈毅上一次见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见沈毅当然不怎么想见。
不过天不遂人愿。
沈毅在府衙门口没等多久,府衙里就走出来一个差役,来到了沈毅面前,对着沈毅微微侧身,低头道:“沈老爷,府尊请您进去。”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之后,就跟着衙差一起走进了江都府衙,片刻之后,就出现在了陈府尊的书房里。
这会儿陈府尊正在翻阅文书,沈毅走进书房之后,便躬身行礼道:“学生沈毅,拜见府尊。”
这就是举人这个身份诸多特权之中,沈毅最喜欢的一个特权了。
见官不跪。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沈毅不能说对跪拜之礼略有意见,只能说是深恶痛绝。
而有了功名之后,从此除了皇帝之外,理论上来说他见到任何人都可以不用跪拜了。
陈府尊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看向沈毅,然后指了指房间里的椅子,示意沈毅坐下。
沈毅坐下来之后,陈裕才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比你那个师兄有礼貌多了。”
听到他这句话,沈毅哑然一笑:“府尊您还记得那件事啊……”
当初江都知县冯禄,因为粮商一案被牵连而贬官,建康张简空降到了江都为县令,而张县尊到了任地之后,没有先拜会上官,而是先去了一趟甘泉书院。
这件事至今在江都城都是一件谈资,常有人在茶馆窃窃私语,说江都的两个父母官暗中不合。
“一些有趣的事情,自然要记着。”
陈裕似乎是处理完了一件公事缓缓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到了沈毅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道:“不曾想当初那个身陷囹圄的少年,在短短一年有余的时间里,就成了江都的亚元公,接续上了咱们江都府的斯文脉络。”
陈府尊抚掌道:“如此看来,本官当年下令江都县衙重审陈清一案,实在是再英明不过的决定了。”
老实说,陈裕这番话说的并没有任何毛病。
因为当初陈清一案在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的确是陈裕见了冯禄一面,并且说了一句“息事宁人”之后,沈毅的事情才有了一些转机。
不过这桩案子之中,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博弈,许多事情,这会儿谁也很难说清楚了。
沈毅微微低头道:“府尊的情分,学生这一年多以来,一直铭记于心。”
“铭记于心倒也不必。”
陈裕背负双手,颇为感慨:“本官今年,到江都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四年时间,本官只希望能够为江都百姓略尽绵薄之力,其余别无他想。”
陈府尊这番话,说的高风亮节,云淡风轻。
然而沈毅,还是听出了一些隐义。
今年,是陈府尊就职江都知府的第四年,按照三年一任的成例,陈裕在江都府本来应该还有两年的时间,但是去年江都粮价一案,导致陈裕今年在吏部考铨之中考评不高,再加上今年过完年,他就要去一趟吏部述职了。
本来,陈府尊乃是建康杨相的学生,他的人事问题,当然不用怎么担心,可现在要命的是……
他的老师,都已经有些自身难保的味道了。
“府尊的功德……”
沈毅微微欠身道:“我等江都百姓心里,都是记着的。”
陈裕这个人,撇开私人道德水准不提,他的业务能力的确不错,可以称得上是能臣,他在江都三四年,江都府其实比从前繁华了不少。
这一点,沈毅这个江都人心里,也是非常清楚的。
“做官嘛……”
陈府尊看着沈毅,颇有些感慨的说道:“有些时候做了事情,下面的人知道并没有什么用处,要上面的人知道了才有用……”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八百个心眼子
杨敬宗杨相本人,到今天为止已经数次请辞了。
很明显,这位相国也不想再滞留在宰相的位置上,从而与皇帝彻底站在对立面,因此能全身而退,他当然也想要全身而退。
只不过杨敬宗身后,站着不知道多少利益集团,同时他也代表着许多人在朝廷里的利益。
比如说陈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