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务在下面喊:“导演!危险!快下来!”
林佑看着周海滨说:“你先走吧。如果等会泥石流真的下来,那我就跟他埋在一起。如果没有,那我就和他一起生。”
如果,要形容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很重要,那大概就是,他在鬼门关徘徊,而他死死抓住他的手,宁愿跟他一起坠入鬼门关,也不愿意就这样松手。
☆、你对我有多重要2
那一场大雨下了三个小时,山上的泥土没再流下来。
救援的队伍因为泥石流挡住了马路,所以迟迟未到。
林佑一个人把几米高的泥堆铲低了一米,总算可以再看到茅屋的房梁,他身上和脸上沾满了泥巴,双手被掩埋的荆棘割破,密密麻麻的伤痕纵横交错,伤口被雨水冲刷,发了白。
救援人员下了车徒步而来,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天渐渐暗下来。看到泥石堆上满身泥的林佑,连救援的人都震惊了。
救援人员打起了照明灯,挖掘车没办法开进来,只能借助人力。
救援队伍来到后,剧组的男人都加入了搜救工作,不久后,附近仡佬族的族人也背着农具过来。
山上偶尔滑下一些泥土,但并不影响搜救。
搜救进行了三个小时,那一堆五六米的泥堆被逐渐移平,坍塌的茅屋渐渐露出来,看到了茅屋顶上混了泥浆的稻草,林佑丢弃了工具,用双手扒开稻草,直到看到了一块手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不断地扒着,修长的手沾了泥浆依旧好看,林佑紧紧握住,对着附近搜救的人大喊,“他在这!”
一出声,才知道自己的喉咙嘶哑,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歇斯底里地喊,“他在这……哲哥在这!救他!”
但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附近的人看到了他,走了过来,看到了林佑握住的手,“快!人在这里!”
林佑握着那一只手,令外一只手还不断扒着泥,喉咙虽然发不出声音,却依旧喊着:“哲哥……我在这,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身体机能达到了极限,眼睛闭上的那一刻,林佑的手还紧紧握住那一只埋在泥土的手,像是这一辈子都不会松开。
乔亦哲被专业搜救团队救了出来,医生首先对乔亦哲进行了就地的急救措施。
他跟林佑一起抬上担架,救护车上两张担架并排,空间有限,几乎是贴着的。
上面躺了两个人,浑身都是泥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生命的体征较为微弱。
乔亦哲在泥石流压下来那一刻刚好挣开了身上的绳子,但是已经来不及逃,他被压在了房梁下,好在几根房梁纵横交错,和屋顶一起隔开了一个三角空间,乔亦哲的双腿被房梁压住,上半身在三角空间里,房梁压下来时击中了他的头部,他晕了过去。
乔家人收到消息后连夜赶到了贵阳。赶到的时候天还没亮,乔薇下了飞机后,打了电话问了乔亦哲的情况,听到导演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才松了一口气。
林馨雨忙问:“导演怎么说?亦哲怎么样了?”
“导演说,哥刚才已经出了急救室,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那伤势……”乔振航皱起眉,没再继续问下去。
乔薇哽咽了一下,他知道父亲想问什么,乔亦哲埋在下面十个小时,被压的肢体很可能已经坏死,为了保命,可能已经进行了截肢。
林馨雨红着眼眶,“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天还没亮,但是医院的门口已经有十几个记者蹲守等着探听第一手消息。
医院的气氛很沉重,导演和剧组几个工作人员连夜在医院守着,第一时间了解伤者的状况。此次除了乔亦哲,还有不少剧组的工作人员被滑落的泥石伤到。
林佑被送到医院后,被安置在单人病房。赵金卓在昨天事故发生不久后就收到了消息,剧组的人把情况告诉了他,他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赶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林佑和乔亦哲刚好被送进了医院。
早上九点多钟,窗外有阳光照射进来,落在雪白的被子上。躺在床上的林佑睫毛微微动了动,梦里他一直喊着乔亦哲的名字,“哲哥,哲哥……”
由于昨天在大雨里大喊了很久,他的声带严重发炎受损,已经发不出声音。
林佑在梦里歇斯底里地喊,赵金卓怕他的声带再次受损,立即摇醒了他,“小佑,小佑……”
林佑缓缓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看到了微微带笑的乔亦哲,他伸手去碰,“哲哥……”
赵金卓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你醒醒!”
视线慢慢变得清晰,原来是自己看错了,他挣扎着起来,但是身体的力气还没恢复。他苍白无力的手握住赵金卓的手,他说了一句话,但是赵金卓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看他的口型,大概听出了他在说,哲哥呢?
赵金卓在床边坐下,“哲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你放心吧。”
林佑又说了一句话,赵金卓凑得很近还是听不到,很着急,拿出手机给他,“你想说什么,打在手机上。”
林佑握住他的手机,伤痕累累的手还在颤抖,他好不容易打出几个字:我要见他。
赵金卓说:“你才刚醒,等会再去。”
林佑摇头,作势想要坐起来,自己去看他。四肢没有一点力气,连坐也做不起来,赵金卓把他扶起来,拿他没办法,“你等会,我去找辆轮椅过来。”
赵金卓转身出去,不久后推着一辆轮椅进来,将林佑抱了上去。
乔亦哲的病房就在隔壁,很近,敲了门才发现乔家的人都在里面,而乔亦哲还没醒。
林佑看到了病床上的乔亦哲,眼眶湿了。昨天他被泥土掩埋的时候,林佑多么害怕挖出来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昨天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上还有温度,他才放心下来。
他张嘴喊他,但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乔薇问赵金卓,“他的嗓子怎么了?”
赵金卓解释道:“他声带受损,暂时发不出声音。”
林佑让赵金卓把轮椅推过去,赵金卓没听到,他颤抖的双手放在扶手上,想要自己站起来走过去。
乔薇过去扶起他,扶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病床。坐在病床边的林馨雨站起来,将位置让给了林佑。
林佑看到了乔亦哲安详的睡颜,唇边缓缓浮起一丝笑。
抬手抚着乔亦哲的侧脸,他能感受得到他有体温,很温暖。他还没死,他还活着,他完好无损……
林佑俯下身,唇碰了碰他的唇,温热的泪水啪嗒一声搭在乔亦哲的脸颊。
乔振航像是看了不该看的,转身面向了窗外。躺在病床上的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皮动了动,正要挣扎着醒过来。
乔薇看到了乔亦哲脸上有一丝的动静,喜出望外地看向父母,“爸妈,哥要醒过来了!”
没过多久,乔亦哲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满脸泪水的林佑,他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想要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一只手骨折上了石膏没办法动,另外一只手手背上插着两根输液针。他的身体还没恢复,气息很弱“怎么哭了?”
林佑只是太高兴,从来没有一次的失而复得让他这般高兴,泪腺像是受了刺激,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林佑想说话,又怕被乔亦哲发现他出不了声,只得抿着唇摇了摇头。
医生从病房外进来,为乔亦哲做了检查。
乔振航单独找了医生谈话,医生说乔亦哲头部受了伤,并未发生脑震荡,双腿被重物压了十个小时,但是还好有外物分散了重量,他的双腿才能保全。
乔亦哲脸色苍白,看着坐在旁边的林佑,声音很小,略微沙哑,“你有没有受伤?”
林佑抿着唇摇了摇头,抬起手为他提了提被子。
乔亦哲注意到他的双手,伤痕累累,手背上几乎都是密密麻麻的刮痕,刮痕氧化后变成了暗红色,他蹙起眉,“你的手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乔亦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说了几句话,便又咳了起来。
林佑蓦地将手收了回来,下意识说了一句话,“我没事。”
林佑想让他先休息,别说话,开了口才知道自己发不出声音。
乔亦哲注意到了他发不出声音,愕然地看着林佑,“你……你的声音……咳咳……咳咳……”
乔亦哲咳得很厉害,林佑忙安抚他,摇着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此时,林馨雨和乔薇进了来,看到了乔亦哲在咳嗽,焦急地喊着医生。医生再次过来,并嘱咐道:“病人刚醒过来,身体还很弱,不能太激动,也不能说太多话,要多休息。”
乔亦哲刚止了咳,看向赵金卓,沙哑的声音问:“林佑的嗓子怎么了?”
赵金卓看了看林佑,回答说:“他的声带受了损,暂时不能发声。”
乔亦哲蹙起眉,看着林佑问:“怎么会这样?”
“医生说他过度使用声带,又在雨里淋了那么久,身体虚弱,导致声带发了炎。”赵金卓说。
林佑拿过赵金卓的手机,在上面打了几个字: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此时,医生对在场的人说:“病人现在需要休息,还是请诸位先不要打搅,以免影响病人康复。”
赵金卓拍了拍林佑的背,小声说:“我们先走,让哲哥休息。”
林佑依依不舍地看了乔亦哲一眼,点了点头,赵金卓把轮椅推过来,让林佑坐了上去。林佑临走的时候,在手机上打:我晚点再来看你。
林佑走后,乔亦哲看向乔薇,“温涵怎么样了?”
乔薇说:“他比你伤得轻,你先顾好你自己。”
林馨雨心疼地抚了抚儿子的额头,“其他人都没事,你别挂念着了,赶紧休息。”
☆、你对我有多重要3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剧组以周海滨导演作为代表,开了记者会道歉,因为此次的考虑不周,导致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受伤。
对于《雄战》这部电影是否会继续拍摄下去,网络上的说法不一,但官方始终没给出回答。
乔亦哲在贵阳的医院待了两天,第三天便转移到上海的私人医院,连同林佑和温涵一起转过去。私人医院比较安静,环境比较舒适,更适合养病。
林佑修养了两天,身体差不多恢复了,只是声带依旧发不出声音。医生嘱咐林佑在声带修复期间尽量不要使用,所以他平时只能拿着画板或者手机打字来交流。
私人医院的后面是一个欧式的花园,医生建议病人每天都来花园里散步,有助于身体康复。
林佑扶着乔亦哲坐上轮椅,推着他去花园里散步。刚下过一场雨,花园里的空气带着一股湿意,石板路上还有一层积水。虽然刚才经历过一场雨,但路边的紫薇花依旧娇艳夺目。
乔亦哲看着路旁的那一簇沾满水珠的紫薇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再来看这富有生命力的世界,才领悟到,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林佑推着他在视野最好的公园椅坐下,此时夕阳西下,西边的天空彩霞蔽空,宛如一幅水彩画。
乔亦哲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抚着林佑那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轻轻的握在手心,生怕弄疼了他,“在被埋着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你在叫我。”
林佑抿着唇点头。
乔亦哲看着他,眸中如水一般温柔,“那时候,我在想,无论有多么艰难,我一定要活下来,一定,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再看着你。”
林佑唇边浮起一丝幸福的笑,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他那时候也是那样想,无论多么艰难,他一定要救他,一定,就算是死,他也要看到他。
周海滨导演带了花和水果过来探病,对于在贵州拍摄考虑不周的事情像乔亦哲郑重道歉,“没有考虑周全,是我的错,我想我有必要向你们当面道歉。”
乔亦哲并不想将这一次的意外归到任何人身上,“天灾人祸,谁也无法预料,周导没有必要自责。”
周海滨沉声道:“无论怎样,我都有责任,向你和向大家道歉,是应该的。”
乔亦哲淡淡一笑,“有一件事,我可能也要跟周导道个歉。”
周海滨看着他,“什么事?”
“我想请个假,休息一段时间。”乔亦哲看向坐在旁边一颗一颗剥着葡萄的林佑,“而且,林佑声带还在修复当中,所以,电影的拍摄可能要拖上一个月。”
周海滨导演有点意外,这一次山体滑坡,是剧组考虑不周导致演员受伤。按照合同,演员是有权利和剧组无条件解约的,但是,没想到乔亦哲……
乔亦哲看着周海滨问:“周导,这个没问题吧?”
“当然没有。”周海滨导演笑了笑,“你能继续演这部电影,我很高兴,也很意外。”
“电影虽然由周导执导,但也包含了剧组每个人的汗水和付出,我想每一个人都不希望它半途而废。”乔亦哲看向旁边的林佑,问:“小佑,你觉得呢?”
林佑在画板上写:我跟着你。
周海滨导演心里已经清楚他们的关系,只是不挑明说出来。他看了看林佑,再看了看乔亦哲,说:“你们,都是很优秀的演员。”
“能得周导这样夸奖,作为演员,该是此生无憾了。”乔亦哲转头看着林佑,眼神温柔,“我说的对吧?”
林佑含着笑温顺地点了点头。
周海滨导演朗笑了几声。
林佑回家呆了一天,第二天再来医院时,提着叶婉玲一早就起来煲的老火靓汤。
林佑在画板上写:这汤是我妈特意煲给你的。
乔亦哲欣慰一笑,“赶紧打开,我要尝尝。”
林佑放下画板,打开了保温饭盒,排骨浓汤的味道飘了出来。林佑用小碗盛了一碗,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再喂给他喝。
乔亦哲尝了一口,抬头对上林佑期待的眼神,他很认真地说:“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汤。”
林佑抿唇笑了,在一旁整理鲜花的林馨雨看了过来,笑骂道:“你现在到底是谁家的儿子,我平时做的汤,你连沾都不沾!”
乔亦哲看向林佑,问:“我妈吃醋了,怎么办?”
林佑拿起画板,写了几个字给林馨雨:伯母做的早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早餐。
林馨雨插好了一瓶花,走了过来放在乔亦哲的床头柜。看到了林佑画板上的几个字,会心一笑,她说:“等亦哲好了,我再做给你们吃。”
林佑很高兴,再写:“谢谢伯母。”
来医院探病的时候,乔薇让林佑陪着她出去后花园走走。她说:“看我妈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接受你了。接下来,搞定我爸,你和我哥就能在一起了。”
林佑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三年前如果我不跟你说那番话,你会做怎样的选择。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了坏人。”走在医院后花园的小道上,乔薇说:“我哥刚上大学就进了娱乐圈,之后的十几年他马不停蹄地奔波,我一直以为,娱乐圈就是他的全部,是他人生之中最重要也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经过了这一次,我才发现我错了。现在,我哥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东西,他甚至可以抛弃一切去守护,所以,我决定成全他。”
林佑说了句谢谢,但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过嘶哑,他拿出手机,打了谢谢两个字。
乔薇笑了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林佑,抱着双臂,“说实话,你其实挺讨厌我的吧。”
林佑摇头。
“真的?”
林佑再点了点头。
不管他是不是真心话,乔薇释怀,“那就好,以后说不定要成为一家人,你要是讨厌我,那可就尴尬了。”
林佑抿唇一笑,在手机上写:不会讨厌,你别想太多。
乔薇继续往前走,走到几株玉兰花树下,踩着落在地上的玉兰花瓣上,“那你父母呢?他们是什么态度?”
对于父母的态度,林佑并不确定。那天他回了家,一早知道乔亦哲受了重伤,叶婉玲还特意买了骨头和一些药材回来煲了汤让林佑带去医院。
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林佑也并不想在他连说话都说不出的时候,跟父母争取自己的幸福。
乔亦哲在医院住了十五天,受伤的双脚已经可以缓慢行走。林佑扶着他在花园里走了一圈,这花园不算大,来两三次是新鲜,每天都来,反而有点腻了。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乔亦哲说:“我们去看海,好不好?”
林佑在手机上打:去哪里?
“三年前,我带你去的海边民居。”
林佑想起了那栋离海不远的民居,两层半的民居围了一圈两米高的墙,围墙里面花草葱郁,像是一个迷你的花园。
对于那里的一切,林佑记忆犹新。
那个地方适合养老,白天站在楼顶可以看海,晚上坐在阳台上可以吹着海风听浪,舒服而宁静。
乔薇开着车把他们两个送到了海边的民居,这一次没提前打扫的阿姨过来,林佑自己一个人里里外外地收拾妥当。
在海边的生活很闲适,早上七点钟起床,十指相扣绕着沙滩散步一圈,顺道看日出。吃了早餐后,在花园里浇花,又或者是修剪枝叶,林佑采了一大把,插在花瓶里放在茶几上。
屋旁木头搭成的棚子爬满了瓜藤,将顶上遮得密密实实,投下的阴影正好能乘凉。
林佑买来了几本做茶点的书,开始研究甜品的做法,照着书上的做法,做了海绵蛋糕,蛋挞,还有桂花椰汁糕。
下午太阳正辣,乔亦哲握着书在瓜棚下的木桌旁翻着书。海风正好拂过,头顶的瓜棚叶子摩挲发出嗦嗦的声音。
围着围裙的林佑端着自己新做好的茶点,摆上桌,卖相一般,乔亦哲放下手上的书,捻了一块放进嘴里,唇边浮起了一抹笑,再捻起一块要喂给他。
林佑微微弯下腰含住他手里的糕点,修长的食指有意无意贴着他的唇划过。
两人相视一笑,不说话,却很美好。
入了夜,坐在阳台上吹着海风,听着海浪,太过舒服,林佑眯着眼睛倚在乔亦哲身上睡了过去。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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