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看了卓云一眼,道:“草菅人命者有两种,一种是真正不关心他人的生死,一种是内心愤世嫉俗,觉得全天下都负了他,欠了他。而你,是第二种。”
☆、第46章转变
卓云听到鹤归这么言之凿凿的神态简直要发火,然而他沉默了片刻,却只冷笑了一声,道:“随你怎么说,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卓云。”司徒情忽然淡淡开了口。
卓云闻言微微一愣,但下意识的就沉下了脸——他觉得司徒情八成是要替鹤归说情。
可司徒情接下来一句话却让卓云吃了一惊。
“你们去吧,我在这守着他们。”
“子卿?”唐靖默默攥紧了司徒情的手,而司徒情在这时却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唐靖手里抽了出来,然后起身将唐靖抱到床上,顺手便点了唐靖的穴道。
“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司徒情如是淡淡道,说着他就从唐靖怀里取出了追魂针。
而白易水看了司徒情一眼,低低一笑,道:“这才有点魔教教主的样子。”
司徒情脸色骤然一冷:“你话太多了。”
白易水这次也不恼了,只是淡笑着回头看了卓云一眼,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司徒情一言不发,抬手将追魂针的针匣掷了过去,卓云伸手接住,神情略带迟疑地看了司徒情一眼,而此时白易水却已经纵身跳窗而去。
卓云看着司徒情冷静的神情,目光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也扭头离开了。
衣袂声渐远,屋中此刻是一片沉寂。
过了许久,鹤归有些茫然地开口道:“我从未想过你是这样的人。”
司徒情听到鹤归这话反而淡淡笑了笑,反问:“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鹤归沉默不语。
司徒情看了鹤归一眼,又看了唐靖一眼,见到二人的神情都隐隐藏着几分失望,司徒情心中也不太好过,但他表面上仍是淡淡的。
片刻之后,司徒情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正道中人向来都是为了一个‘侠’字,或是为了一个‘理’字,甚至可以杀妻证道,乃至大义灭亲。可我们不一样。”
说到这司徒情静静抬起头看向窗外远处一碧如洗的晴空,高而淡远,没有一丝云。
“可对于我们来说,杀人向来只凭好恶,无关对错。又或者是——为了最亲的人。你们的‘理’是天下是大义,而我们的‘理’就是我们最看重的那些人。”
“可若是那人十恶不赦你该怎么办?”鹤归咬牙追问道。
司徒情闻言淡淡看了鹤归一眼:“可我认定的人,注定是不会亏欠我的人,既然他不曾亏欠我,那他亏欠了天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鹤归听到司徒情这句话,默默怔了许久,最终他颓然地低下了头,道:“看来我们真的不适合当朋友。”
司徒情闻言,心中一痛,但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最后他转过身,替唐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淡淡道:“那就这样吧。”
·
“这次的事你为什么要插手?”卓云跟白易水从一家店铺里走出来,两人都换了装束并易容过,俨然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样子。
白易水扶了扶头巾,默默一笑,道:“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信吗?”
卓云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扭过头去闭口不言。
而白易水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跟你们教主闹别扭了?”
卓云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惊,没想到白易水如此敏锐,但他却还是皱了皱眉,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易水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若是你不喜欢他了,可还会喜欢上别人?”
白易水这话问得极为露骨,卓云当时便是一怔,耳根子都红了起来,但幸好有易容掩饰着,看不出来他的神色变化。
最后卓云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这事与你无关。”
看着卓云别扭的样子,白易水心中已经明白了不少,他也知道如果问得紧了,只怕适得其反,所以这时他便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问了。”
白易水松口这么快是卓云想不到的,这下卓云反而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了。
沉默了两秒,卓云找不到其他的话题,便回头看了白易水一眼,问道:“说实话,你要那小子的血是要作什么?”
白易水闻言,目光动了动,忽然回过头,道:“十年前在停云峰……”
停云峰?
卓云心中一冷,这名字是魔教中人才会在知道的,一般正道武林人士都管那处叫玉璧山。
对上卓云微微诧异且探询的目光,白易水却忽然止住了这句话,末了他漫不经意地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一时想岔了。”
卓云虽然心中疑团万千,但他也不愿追问白易水,实在是白易水此人太狡猾,总是给他设套,而他一不小心就掉了进去。
过了片刻,白易水又道:“我要他的血是因为我自己要用。”
“你?”卓云顿时皱起眉头,然后他回过头打量了白易水两眼,可白易水此时易容过,并看不出脸上是否有病态。
可卓云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他迅速就抓起了白易水的右手,扣住了他的脉门。
片刻之后,卓云一脸震惊地松开了手,然后他退后两步,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易水的脉象是积年中毒的脉象,而这个脉象卓云十分熟悉,当年他们那群被选中的孩童在服食了大量□□却还没来得及服下解药时就会呈现出这种脉象。
但……但看白易水的样子,竟是数年都没有清除体内的余毒,那他又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白易水见到卓云这神情,默默一笑,道:“当年逃出来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吧。”
卓云:“?!”
默默摇了摇头,白易水继续往前走,一边淡淡道:“本来我身上的毒靠着宫里的药物压制住已经多年没有发作了。可惜,那一次碰到了你,你一出手就让我中了毒,魔教的药和毒都是息息相关的,这下子,毒也压制不住了。”
卓云万万没想到白易水身上的毒性会是被自己那一手暗器给勾了出来,顿时心中便生出几分愧疚,而白易水似乎很能看穿他心思地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怪你,不知者不罪。”
卓云沉默了半晌,忽然他伸手抓住白易水的衣袖,道:“你——到底是谁?”
白易水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卓云脑海中便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些东西,逃跑的孩子……中毒……受罚……
可一切都是断断续续的,因为卓云曾经被杨珏狠狠鞭笞过一顿,生了一场大病,大病之后他生病前的记忆就错乱了,好在这些并没有影响卓云的健康,因此也就没有刻意诊治。
白易水看到卓云茫然的神情,微微愣了愣,他沉默了片刻,眼中显出一丝失望,末了却仍笑了笑道:“我们不认识。”
听到白易水这句话,卓云有些讪讪地松开了自己抓住白易水衣袖的手。
想了想,卓云又觉得自己确实是过于疑神疑鬼了,那一批孩子少说也有五六十名,而那时年龄不大,每日都是艰苦无比的训练,又有谁能记得所有人的名字呢?
而白易水看到卓云这模样,反而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道:“不过这也是缘分。”
卓云将信将疑地看了白易水一眼,然而白易水的神色太过平静,他并看不出什么纰漏来,最后卓云默默回过头,有些失落地垂了眼。
而此时白易水看着卓云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
“你真的要这么一直绑着我吗?”鹤归看着用绳索将自己捆在凳子上的司徒情,淡淡道。
司徒情看了鹤归一眼,道:“你们昆仑派的把戏太多了,我不能不防。”
鹤归听到司徒情这句话,目光动了动,末了他开口道:“我很好奇,到底是昆仑们的哪个弟子跟你私相授受,还把那么多东西教给你。”
司徒情闻言只觉得好笑又觉得感慨,半晌他回过头,淡淡道:“放心,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知者不罪。”
鹤归沉默半晌,道:“你真的不听劝吗?”
司徒情没有给他回应,而是静静地坐在对面的桌前看着唐靖刚刚翻阅过的一本书。
鹤归看着这样的司徒情,只觉得心一点点冷下来,忽然,他猛地运气真气,冲开了周身穴道,司徒情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朝鹤归抓去。
可鹤归早有打算,他没有避过司徒情的攻击,而是径直拔剑,唰地一声,他一个纵身跃到唐靖面前,用剑指着唐靖的胸膛,道:“若是你杀了我,唐兄也会没命。”
看着站着笔直的鹤归,一脸凛然的鹤归,司徒情沉默了半晌,忽然略带嘲讽地笑了笑:“你这样,与我们这些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区别?”
鹤归也淡笑:“是没有区别,我们都不过是为了自己坚持的东西罢了,不存在对错与否,倒是你,点醒了我。”
司徒情脸色微冷,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把卓云和白易水找回来,此事从长计议。”鹤归淡淡道
☆、第47章有诈
看着这样的鹤归,司徒情沉默了片刻,道:“卓云心里向着我,我去,他也未必会听。”
鹤归咬咬牙:“孩子是无辜的。”
司徒情闻言,忽然淡淡笑了笑:“唐靖也是无辜的。”
鹤归顿时愣在当场。
趁着鹤归愣神的当口,司徒情猛地抬手,一枚暗器正中鹤归剑柄,剑身嗡的一声,颤抖作鸣,鹤归险些握不住剑。
等鹤归回过神的时候,司徒情已经挡在了唐靖的身前,伸手捏住了他的剑尖。
司徒情眼神澄澈清明地看向鹤归,淡淡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去就有用了?”
看着鹤归上当之后微微恼怒的神情,司徒情摇了摇头,道:“白易水此人武功极高,心机极深,他要插手此事,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够阻止的问题。更何况,你也未必是卓云的对手。”
司徒情这段话说的冷静无比,鹤归握着剑的手已经微微失了几分力道,司徒情见状,目光微动,指下一弹,鹤归的剑便被弹了回去。
鹤归后退两步,目光冷冷地收了剑,道:“纵然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也不能成为那个孩子牺牲的理由。”
说到这,鹤归看了一眼被点住穴道一直静静看着这边的唐靖,微微摇了摇头,道:“或者你觉得你这么做,是唐兄想要的结果吗?以命换命?”
司徒情神色不动:“并没有说那个孩子一定要死,你多虑了。”
鹤归见到司徒情如此冷情,心中除了失望更是气愤,“你明明清楚白易水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明明知道他是毫无怜悯心的性格,若是能只取血,他是绝对不会救人的!”
司徒情听到此处,目光微微一动,末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唐靖,道:“我不信白易水,但我信卓云。”
鹤归目光闪动,半晌,他冷哼一声,转身从窗户那跳了出去。
司徒情见状眉头微微一皱,想要追上去,但又不敢,最终他还是一步都没有挪动,而是在唐靖床边缓缓坐了下来。
随手解开唐靖的穴道,司徒情淡淡道:“只怕这次又有周折了。”
·
白易水和卓云商议决定,由白易水先出面,卓云在暗中伺机救人,这样胜算就大些。
那些唐门弟子约见白易水的地点是一个破庙,白易水提前去踩过点,知道那破庙里定是有地道,只是不知道具体方位。
既然选在这种地方,那些人打的肯定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主意,白易水想了想,附耳给卓云说了一条计谋。
当天夜里辰时,天上的月亮正高,还有些稀稀疏疏的星子,破庙外面的树上有乌鸦呜呜啦啦地鸣叫,偶尔有一只猫从破庙屋顶上踩过去,碰落几片碎瓦。
白易水一身黑衣劲装,依旧披着他的披风,腰间佩剑,就这么从破庙正门施施然走了进去。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白易水便在庙中找了一处蒲团坐下,然后静静地开始吹箫。
白易水吹箫的技术并不高超,箫声凝重滞涩,甚至还带着几分古怪的味道,呜呜咽咽地,在这夜色下显得分外瘆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声自不远处响了起来,白易水眉头一动,唇边显出几分笑意,却仍是微闭着眼,继续吹箫。
“白侍卫好雅兴,居然在这种时候也能吹箫娱情,小女子真是佩服。”话音刚落,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姿就从门外的月光下缓缓走了进来。
白易水在这时放下了手中的箫,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那名身着蓝色劲装的唐门女弟子,目光清明地道:“开门见山吧。”
女子闻言,微微有些不悦,但随即,她便一挥手,道:“那小子闹腾的紧,一会就带来了。”
白易水淡淡哦了一声,随即继续低头吹箫。
白易水这无谓的神情很是让蓝衣女子受挫,她觉得自己被无视了,可毕竟是敌我关系,她也不能妄自试探,以免坏了好事。
但白易水吹了一会,又放下了手中的箫,之后便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蓝衣女子,笑了笑,道:“在下唐突一问,唐门的女弟子都是如姑娘这般美貌么?”
那唐门女弟子本来见白易水对她态度不甚热络,已经心有怨气。白易水现下这么一奉承,她吃惊之余心思又有些回转了,可又不愿表现地太过亲近,便神情三分倨傲地道:“那是自然。”
白易水见状心中暗笑,低头继续吹箫。
本来女子还等着白易水继续奉承,可白易水忽然又不开口了,她心里不快却不好直接表现出来,自己在心里纠结了一番,才又冷冷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易水淡淡一笑,道:“随口一问而已,姑娘有何见教?”
万万没想到白易水会说出这句话,女子愣了半晌,心中有气可又无处发泄,只得冷哼一声,别过身去。
伏在屋顶上的卓云听到白易水调笑这唐门女弟子的话,一开始心里颇不是滋味,但末后听到白易水那句‘随口一问而已’自己又忍不住好笑了起来。
然而沉下心来,卓云脸色又渐渐暗了下去。
不是为了白易水随意调笑别人,而是他想到白易水这深藏不漏的性格,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仿佛一直都是,白易水想告诉他便告诉他,不愿意的时候便把他当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愿意说。
想到这里,卓云不由得默默攥紧了手心。
而这时,远处已经有几个戴着面具和斗笠的身影纵身而来,卓云见状,连忙匍匐下去,避免被觉察到。
前面领头的是一个身形修长高挑的男子,那男子手长脚长,步伐也较剩下的几人更轻盈些,想必是这些的人的头。
而后面便有一高一矮两个男子提着杨情朝这边飞了过来。
借着月光,卓云看得分明,杨情的眼睛和口耳都被捂住了,想来这些人是不太愿意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可为何那个女子?
想到这里,卓云忽然一惊。
在暗杀行动里,若是所有人都没有露面,那露面的那个必定就是……
一阵寒意暗暗地爬上了卓云的脊梁骨,卓云只觉得浑身发凉。
为着一个追魂针,唐门居然能花费这么大的心力,也真是小瞧了他们。
片刻之后,那些戴着面具和斗笠的男子都已经悄无声息地落了地,一个个陆续走进了庙中。
卓云连忙回过头,通过房顶上的小洞往下看。
白易水依旧是坐在那个位置,默默地吹着箫,而看到那些人走进来,白易水一眼扫过去,目光瞬间便深邃了下去。
他跟卓云的想法一样。
杨情被捂住了口耳和眼睛,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忍不住就呜呜挣扎了起来。
而那为首的男子,听到杨情的挣扎声,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冷冷道:“闭嘴。”
这一巴掌极其响亮,听到白易水眉头都微微一跳,而伏在屋顶上的卓云更是默默皱了眉。
这些人也未免太张狂了些。
果然,白易水下一秒便淡淡开了口:“若是人质打坏了,你们可别想拿东西。”
为首的男子听到白易水这话,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阴沉而冰冷,宛如夜枭一般,笑声止住之后,他眼神锐利地看向白易水,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会跟你做交易吧?”
白易水料定这些人不是善茬,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一开口就直接挑明了来意,不过白易水仍淡淡一笑,道:“彼此彼此,不过既然如此,你们为何又要将那孩子带来。”
那男子阴测测地一笑:“既然是我们白侍卫长如此看重的东西,必然有其可取之处,我们自然是要带来问问的。”
“原来如此?”白易水淡淡挑眉。
说话间,白易水已经闪电般出了手,他手中长箫一展,一排毒蒺藜便从箫中飞射而出。
“唐靖这个叛徒!”为首的男子冷哼一声,众人尽数跃起,避开了白易水的攻击,而此时白易水已经身形一转,退到了佛像后边。
“追!”一声冷喝,两名黑衣人便追了过去。
正在卓云心下紧张要不要出手相助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那为首的黑衣男子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地就射向了自己的位置。
卓云心中一凛,立刻缩回头,伏地一滚,便踏着屋梁上的瓦往后飞奔。
几乎是同时,卓云方才呆的位置爆出两声巨响,无数瓦片炸开,一个黑色的身影便从那大洞里飞旋而出。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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