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晋阳公主端起那碗赵希言亲自倒好的梅酱,尝了一口后,酸得皱起了黛眉,“都能不听劝阻,还对人大发雷霆,世子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赵希言站楞,“公主明知王氏一族刚定罪,还未下判决,而判决的轻重都在掌握在陛下的手中,满朝文武,王公的门生故吏,无一人去求情,唯有我,身为宗室,未有一官半职,才有这个借口,不至引罪己身,我若不出面,陛下又没有台阶下,定然是要重判的,想那王家满门忠烈,如今沦为弃子,难免让人唏嘘,我自是可以明哲保身而不出这个头,可是越是沉着冷静,便越可疑。”
“世子,”晋阳公主望着赵希言道,“做君主,不能太过仁善,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既然要行王道的仁义,以德服人,也要用霸道的武力,用刑法来进行威慑,以力服人,王霸并行,方可一统。”
赵希言听之哑然,纵然她不喜儒家那一套,却也没有否认晋阳公主的劝谏,旋即闭眼再次拱手,“言,受教了。”
“晋王被削藩,你父王如今是彻底被孤立在北方,所以有些事更任性不得。”说罢,晋阳公主斟了一杯消暑的茶给赵希言,“坐吧。”
赵希言连忙上前接过,坐在案几旁侧的梨花圆凳上,点头道:“言知道。”
“听闻晋王与燕王往来密切,尤其是每年冬日,你与晋王,关系匪浅吧?”晋阳公主问道。
赵希言双手握着冰凉的杯子,捏着转动了几番,“是,以往朝贡,父亲总是与其他叔叔一同回来,每年四叔都会带好些南方的特产给我。”
“诸藩王中,晋王是最仁善的。”晋阳公主道,“可惜,如今的大明还未到真正的盛世,容不得藩王偏安一隅。”
“晋王已押送至来京的路上,不日将抵达应天,世子应该知道他如今是何身份,藩王可不比得外姓臣子容你与之求情。”晋阳公主道,“伴伴没有彻底拦你,也是吾的意思,吾知道你要做什么,吾也知道陛下会答应你的请求,陛下已除晋藩,王家便没了价值,又或许,陛下见到你后会念及旧情吧。”晋阳公主又道。
“旧情?”赵希言不解,“是因我母亲吗?可陛下那样的人,杀妻灭子,岂会有半分怜悯之心放在女子身上。”
晋阳公主摇头,“那是因为,你们都不了解陛下的为人,寡家孤人的内心深处,越是高位,便越是对求而不得有所执念,如今也只是被君王的壳子绊住了而已。”
赵希言陷入沉思,“母亲很讨厌陛下,比起张氏,燕王府最不能提起的还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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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晌午至太阳将要落山,赵希言足足在晋阳公主府的望月楼呆了两个时辰之久。
哒哒哒—— 夫子履踩踏着红木楼梯,下楼的路上好巧不巧又遇到了晋阳公主身侧的内侍,二人一高一低,俯视与仰视。
内侍站定在台阶上,叉手道:“世子。”
赵希言拿着扇子从他弓腰的动作中擦过,一句话也未回。
内侍放下手,也改了那对人和善的脸色,登上楼顶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入阁后瞧见晋阳正在楼顶的外廊凭栏观望。
夕阳打在随风漂拂的襦裙上,屋檐棱角下悬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作响,内侍瞧了一眼那干净的点心盒子,一闻便知是何物,旋即走出阁中至晋阳公主身后,“公主。”
只见晋阳公主倚在栏杆上,眸子一直盯着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