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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有人指点着投屏说了一段话之后,不少人议论起来。
“老板真要这么做吗?”
“我以为只有硅谷那些疯狂的富豪才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啊,我将无比长寿,成为不朽霸主阶级的一份子’,哈哈。”
“开会,别开玩笑。”
“好,但老板真的打算像那个约翰逊一样通过所谓的‘蓝图计划’实现长生不老?”
“定量吃营养品,固定作息把每分每秒做什么规定好,抹七种乳酸,严格管理各种身体数据,甚至包括夜里有几次勃动?把人体当成数据表格来管理,这和在监狱里有什么区别?”
“好了,别说了,你们只要做好你份内的事就好。”
“我是想说,退役运动员很有钱吗?每年要花多少钱去实现这个不可能的愿望?”
“新来的?”
“真说起来,这是当今世界上最接近成功的停止衰老的、逆生长的办法,且有了先行的数据。约翰逊甚至建立了一个全球逆生长爱好者网站,现在他是世界排名第一。”
“我看,老板就是认为自己能在自律程度上超过他。”
“好了,都看过来,现在核对这几点,包括实验性的基因法设备的采购、医疗团队的聘用,首先我们会在西溪湿地建一个私人疗养院……”
忽然,有人匆匆推门进来,道:“老板已经快到了。”
会议室中众人不由忙碌起来。
……
一架私人飞机飞过云层。
李瑕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心里也觉得这是个疯狂的计划。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与那些硅谷资本家有共同之处。但,通过以绝对的自律与毅力来维持身体状态,甚至延长寿命到达某个奇点,这件事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希望接下来的人生,还能够以不断的努力做到一些伟大的事。
透过机窗看去,眼前终于能看到壮阔广袤的大陆。
机舱里响起了播报声。
“前方即将抵达萧山机……”
忽然,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打断了播报,飞机产生了剧烈的晃动。
“滋滋滋滋……”
飞机似乎撞进了什么黑云里,窗外一片漆黑。
强烈的晃动中,李瑕系好了安全带,拉下了氧气面罩……
至此情形,他依旧保持着冷静,试图在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然而,下个瞬间,黑云中的一切完全被湮灭……
~~
宋兴昌四年,临安。
聂仲由从吴山走过天井坊,准备去往钱塘县牢。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他抬头去,只见一片黑云遮住了太阳。
“要下雨了?”他心想。
然而,当他走到钱塘县牢,再抬头一看,只见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大好乾坤,岂甘沦丧?”
聂仲由不由感慨,转身走进黑暗的牢房,拿出一枚令牌,冷冷道:“让牢头来见我……”
~~
宋咸定十年、唐建统五年。
御街还是那条御街,天地间却已翻天覆地。
家铉翁捧着一封旨意出了宫城,走到江万里、马廷鸾等人面前。
“太后已下了决意,大宋三百余年社稷……亡了。”
良久,江万里长叹一声,缓缓走向御街。
他抬头看着苍天,心中满是不解。
“数十年来,无数能人异士都想救天下……赵葵收复三京、孟珙藩篱三层、谢方叔请行限田、吴潜整顿财政、贾似道公田变法、陈宜中合纵连横。唯有那一位,早在十余年前、他不过十六岁,便选了最对的路。”
“也许是他办成了,所以那才是最对的路。”
“不,选对的路很重要,朝堂上诸公皆可谓天纵奇才,可谁从一开始便想到唯有推翻大宋社稷,另起炉灶,方有一统天下之可能?太多人在错的路上走了太远,他却劈开荆棘找了条通天大道。”
“江公说他一开始就打算好这么做?”
“兴昌四年,我曾在选德殿上见过他一次。”江万里喃喃道:“十六岁少年郎,眼神却仿佛看破千载。如今回想起来,愈发想不通啊。”
“不论如何,天下一统了,你我可以归乡了。”
“只盼往后海晏河清吧……”
~~
建统十年。
宫城中,胡真轻手轻脚赶到李瑕身边。
“陛下,宁妃娘娘又在用这些了。”
几个瓶瓶罐罐被摆在御案上,李瑕一一拿起看了会,站起身来。
此时后宫之中,阎容正坐在铜镜前鼓捣着什么,听得外面“陛下万福”轻唤声响起,连忙收拾桌上的东西。
“在做什么?”
阎容连忙起身,双手藏在背后,抿嘴笑道:“陛下来了?昨日臣妾送的礼物陛下可喜欢?”
李瑕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往她背后看去。
阎容躲开,调笑道:“那王清惠生得貌美,更兼才情无双,我们
', '>')('请她来给诸皇子皇女教诗,她却每次听到陛下眼睛里便泛了水,不知陛下可有沉醉在她的水乡里?”
“朕没碰她,打发回去了,往后也别送这种礼物。”
阎容显然已将手里的东西放好,双手揽在李瑕脖子上,用身子推着他往屏风后几步,道:“陛下不必嫌弃她,这些年谁不知道赵禥宫里的美人们都与新的一样,陛下都不知道她有多想……”
“少搞这些无聊的事。”
“臣妾想让陛下开心嘛。”阎容踮起脚,贴在李瑕耳边,道:“等陛下让她知道能有多舒服了……岂不是比寻常女子有趣得多?”
“朕没什么不开心的。”
“但陛下就是不满足,臣妾感受得到。”阎容用手指在李瑕身上划着圈,道:“好像陛下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李瑕握住她的手,转身拉开她的抽屉,果然从里面拿出两个瓷瓶,一个是砒霜,一个是丹药。
“陛下……”
“你还敢吃这些。”
“臣妾就是不想长皱纹嘛。”
“朕给你的办法没有用吗?”
“一点点,但砒霜更有用,陛下你看臣妾……”
“你本来就没皱纹,怎就是砒霜有用?它只会害死你。”
“臣妾从不怕死,就不想变老变丑。”
也只有阎容敢在李瑕面前撒娇,但她其实知道李瑕很生气了,很快又软言求饶,贴着他蹭个不停。
“谁都能从容老去,你为何不能?”
李瑕推开她,收了药瓶,转身出了春华宫,那边妙岚领着宫娥迎上来。
“陛下。”
“将宁妃禁足,严禁她再采买物件,即使是皇后与赵衿也不许来看她。”
但就在这天夜里,李瑕忽然再次想起了自己失事前一段时间的所做所作。
他披衣而起,重新来到了春华宫。
推门而进,绕过屏风,只见阎容正趴在榻上轻泣,他不由叹了口气。
阎容回头看来,抹着泪道:“陛下嫌臣妾年老色衰,想将臣妾打入冷宫。”
“不用倒打一耙,你自己信吗?”
阎容眼中带泪,却已得意一笑,抚着自己妖艳的面容,道:“陛下今日生气却还肯回来,还是因为我美。若我真年老色衰了,陛下就不生气,也不会再回来了。”
李瑕长叹一声,坐在榻边,问道:“你就只信自己的美貌,不信我们多年感情,是吗?”
“臣妾一辈子的娇纵都是因为美貌,臣妾不知道没了它要怎么活?”
“我会陪你好好活。”
阎容已动了情,凑近了李瑕,妖娆的身段轻轻摆动,呢喃道:“我更想要你好好疼我。”
“……”
“陛下,陛下……臣妾还很美吧?”
阎容从来都喜欢以一种极致燃烧、绽放的方式迎合李瑕,许久,直到她终于力尽,满足地蜷成一团。
云鬓松散,落得满榻都是。
“臣妾好喜欢……陛下……冠军的意志。”阎容轻喘着,道:“我常常想,我宁愿死在这样的时候。陛下不懂我的,我宁愿死掉,也不想朱颜凋落……哪怕你说我是心理的病,是。可这就是我,是烟火不是枯花。”
李瑕的汗水浸在榻上,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生气。
阎容自顾自说着,道:“知道吗?如果不是陛下,臣妾在临安时已死过两次了。我的这些年华都是捡回来的,想尽情地美下去。”
李瑕搂着她,道:“朕很遗憾,纵使富有天下,也不能帮你留住年华。”
阎容笑了起来,喃喃道:“陛下已经给了我最好的年华……”
说到这里,她眼中又有水意,支起早已无力的腰身,整理着云鬓,道:“臣妾来,臣妾想让陛下开心……”
~~
建统四十年。
李瑕常常独自待在沙盘苑中。
那是宫城中新建的一个大园林,将世界的地图建成一个沙盘,有水池代表海,有草坪代表草原……需站在高处的亭子里,才能俯瞰全貌。
“陛下。”
高明月走到亭中,轻声唤了一句。
李瑕伸出手与她互相挽着,叹道:“朕称帝四十年,已将所预知的一切都描述给了世人。这是朕异于常人之处,抛开这些,朕并非一个卓越的政治家,因此到了传位给长宜的时候了啊。”
“早知会有这一天,可真到临头了,臣妾还是心中忐忑,陛下真能放心长宜吗?”
“放心不放心的,总得交出去,如今是最好的时机。朕曾答应过你,陪你再回大理,明年便可启程了。”
这一年,李瑕开始渐渐放下政务。
他在唐安安的住处找到了很多的画作,画的多是她们早年间的肖像,不论任何时候看,都还美若天仙。
亲手收拾着这些画作,他也颇为感慨。
“阎容故去之后没几年,世间便有了照相机,偏她不肯再等等。但其实,朕与她一样,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衰老。”
说话间,有宫娥匆匆赶来,道:“陛
', '>')('下,带方郡王快要不行了。”
“摆驾。”
……
自从东瀛平定、海贸渐盛之后,李昭成已回京居住,如今出任宗正寺卿。
事实上,国朝初立,宗正寺并没有太多要管的事情,若早个十余年,倒还有皇子皇女们做的略有些出格之事。如今调皮的皇子多已从征各国,李昭成便更闲了些。
这日,李瑕微服到了带方郡王府时,见到的却并不是个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垂死之人。
李昭成正在做菜,一转头见到李瑕过来,连忙赶出厨房……别家的厨房都是设在后罩院,唯独他家是设在前院。
“陛下,老臣斗胆,想邀陛下小酌几杯。”
话到这里,李昭成还补了一句,道:“陛下忙于国事,已四十余载未与老臣单独把酒闲聊了。”
李瑕笑了笑,道:“你也不怕犯欺君之罪,但也就是今年,朕算是得了空……”
桌上菜肴很多。
当最后一道菜摆上来,李瑕还难得愣了一下。
“陛下请看。”李昭成抚须道:“这‘螯虾’可是陛下多年前曾与臣说过的龙虾?”
“朕提过吗?”
“那年老臣陪陛下在长安农圃尝辣椒,陛下提过许多菜色,臣全都记得。”李昭成缓缓说到这里,又道:“对了,老臣还有桩隐秘的私事,京城的包氏酒楼,有两成股是老臣的。”
他年纪大了以后,不像以前那样害怕李瑕了。
“真有包氏子孙?”
李昭成笑道:“算是真有,只不过不是包忠邦一脉的。”
“难为你都还记得,这几十年,天下餐桌日渐丰盛,有你一份功劳。”李瑕夹起一只鳌虾看了一会,见它长得还是有些不同,问道:“何处来的?”
“新大洲那边的货船带回来的,老臣颇认识些各洲找物产的探险家,因此派人给老臣送了些。”
“年纪大了,你别什么都乱吃。”李瑕道:“现今有些东西能否入口,连朕也不确定。”
近年,他确实看到许多后世未曾见到的动植物,因胡乱吃东西而死掉的探险者也不在少数。
李昭成却是笑得很爽朗,道:“老臣近年在想,若是后人用饭时能偶尔提到老臣的名字,那老臣虽不如诸多开国功臣,也算是对后世有功劳。”
李瑕剥了一只鳌虾尝了,发了一会呆,最后道:“能吃到这一口,不容易。”
“是陛下熟悉的味道?”
“也许吧。”
李昭成有些得意,但他牙都掉光了,吃不了太多。
“陛下,这数十年下来,老臣不信也得信了,陛下早已不是原来的二郎……可当老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李瑕剥着鳌虾,始终没听到李昭成后面的话。
目光看去,只见李昭成已哭得泣不成声。
“朕懂你的意思。这么多年下来,是与不是的,早已成了家人。那年给老人封太上皇的时候,也是这般与他说的。”
“老臣无功而受爵,每每思来总觉惭愧。”
“活到这把年岁,许多事看得与过往不同了。”李瑕道:“我年轻时与人不亲近,能在这贫乏的世道里活得不孤独,多谢了你们。”
李昭成呆愣了一下,开怀大笑起来,用有些颤抖的手端起酒杯。
“老臣能听陛下这般说一句,死而无憾矣。”
李瑕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道:“敬我们到世间走一遭。”
这个院落,过去常有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聚会,这日则是两个老者这般聊了几句……
~~
泰和三年。
大理,洱海边。
落日把走在海边的两个人身影拉长,风吹来很舒服。
“走吧,文静她们还在等我打马吊呢。”高明月道。
“你先回去,我再坐会。”
高明月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看了李瑕一会,在他身边坐下。
“问你一件事。”
“嗯?”
“你还有没实现的心愿吗?趁这几年我们还走得动就去做吧,免得留下遗憾。”
李瑕有些自傲道:“这样一辈子,哪还有什么遗憾?”
“但我们很早以前就一直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开心。”
“怎么会?”
“我们私下都在说,换作别人有你一半的功业,都不知狂成什么样子呢。”
李瑕望着海面上那些优雅的飞鸟,想了想,叹息道:“我曾经做了个很长的梦,有一辈子那么长。在那辈子活到最后几年时,我本来想去修仙的。”
“修仙?”
“嗯,追求一下长生不老。”
“像秦始皇、唐太宗?”
“比他们科学多了。”李瑕感慨道:“但愿望一样,这是人生实现世俗价值之后的最高追求吧。”
“可这些年来从未见你寻仙问药。”
“因为已经不可能了。”李瑕道:“上辈子我觉得有一线希望,我自诩是个自律、专注、富有毅力的人,于是当知道严格
', '>')('控制自己的身体数据就有万一的可能实现长生不老时,我非常兴奋,觉得那计划就是为我量身订制的一样。但在我准备放手去做的那一刻,梦醒了。”
高明月问道:“很遗憾吗?”
“以前阎容也总问我,那几年我想的还是‘这辈子再开疆扩土、促进科技,有些东西还是永远达不成,世人永远不知我失去了什么’。但后来这些年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我其实并不在意能否长生不老,事实上,那原本就是不可能成功的计划,我只是想要做些事能让我确信自己没有虚度光阴。这个愿望在这辈子达成了,我很确定我没有虚度光阴。”
“如果要做到这种地步的话,‘不虚度光阴’未免也太难了。”高明月低声道:“我就整天想着闲聊,打马吊。”
“看内心的满足感,有人志向高远,有人淡泊明志,人只要能让自己满足就好。”李瑕道:“于我而言,这辈子能做下这些事业,能有你们相伴,比长生不老还要让我满足。”
高明月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李瑕。
她能看到他眼角的皱纹,满头的白发。
仔细看他的眼,她才发现,他眼神里已没有了早年间那种淡淡的、与世隔离的疏离感。
高明月不由笑骂道:“你这老头子,越活越不正经。世间本就没有长生不老,让你这般一说,好似你放弃长生不老选择下凡一样。”
“说到‘下凡’倒是更准确些,我原本过的是比皇帝还舒服的神仙日子,不经意下凡来走了一遭。”
“你敢说,我就敢信。怕不怕?”
“真的。”李瑕道,“当年早与巧儿说了‘李哥哥是天上来的’。”
高明月不由收了笑意,想到数十年来那许多解释不通的事,心中愈信了几分。
她转念一想,反而悲伤起来,低声道:“所以我的夫君真是谪仙人。那,你一直以来都很难过吧?”
“不会。”
李瑕反而笑了起来,握住了高明月的手。
“凡间好。”
为盟主“会说话的肘子”加更,很感谢、也很荣幸白金大佬的打赏~~大概率这是最后一篇番外了,明后天要是没有番外的话,我会写个完本感言,再预告新书,希望大家不要删书架,非常感谢所有书友一路支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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