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想了半天,下定决心。
不过这一次,他吸取了之前谋算时的教训经验,准备晚上先和谢长风报备一下,省的再被谢长风这根大搅屎棒给弄黄了。
祈昭瞪大了眼睛,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怀里抱着小喵,脸上多了些孩子的活力和雀跃。
说实在的,祈昭虚岁五岁,实则才四岁半,即便是孩童练武也要张弛有度,否则身子骨很容易出问题,是以谢长风并未像祁渊和傅氏以为的那样在后花园教导祈昭习武,而是将祈昭夹在胳膊下,施施然的……带出了宫。
“之前出来玩过吗?”
祈昭死命的摇头,“以前在代郡,母亲出门上香,我曾跟着去过寺庙。”
“唔,也就是说什么都不会了?”谢长风砸吧砸吧嘴,“那今天我先带着你四处转转吧。”
祈昭开心极了,“嗯,我们去哪?”
“这是京城,也是未来你要住一辈子的地方,自家人怎能不知道自家长什么样呢?”
谢长风笑眯眯的道,“咱们总要理论与实际相结合嘛!”
祈昭歪着脑袋,一脸懵懂。
第一天,谢长风带着祈昭逛遍了内城的大街小巷,指着各个府邸大门,告诉祈昭这都是谁住的地方,以及各个品级宅邸的规制和品级。
然后他布置了家庭作业=v=
“默画内城街道以及各重臣宗室府邸位置?”
祁渊看着儿子拿着毛笔,在大大的白纸上愁眉苦脸的画方格子,笑着摇摇头。
祈昭的小脸皱成一团,“曹国姑奶奶住在这里……外公住在这里……临川姑姑住在这里……”
祈昭白天光顾着玩,晚上回来自然什么都没记住,只能苦兮兮的问自己的贴身太监,这小太监机灵的很,立刻告诉自家主子具体位置。
然后第二天,这个小太监就不见了。
祈昭傻眼了。
谢长风拎起祈昭,放在腿上,噼里啪啦狠揍了一顿,怒骂道,“老子教的是你!不是你的太监!你这小子居然连个太监都不如?太丢人了!!”
祈昭气极,跑到傅氏那哭诉,偏生谢长风揍人很有经验,请来任太医诊治后,任太医笑眯眯的告诉傅氏,“小殿下没什么问题,一个时辰就消肿了。”
傅氏这下生气了,谢长风虽说没有教导祈昭武艺,却也是祈昭的老师,即便是太子也会被太傅罚抄书,太子也不会去找太监帮忙抄书啊!
傅氏罚祈昭晚上不能吃饭,祈昭彻底蔫了。
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自家师父谢长风过来噼里啪啦又胖揍了他一顿,中心思想是……
“你居然告我的状?你能啊你!最让我唾弃的是你居然没成功?你小子有点出息成吗?要告状就要逮着机会一次干掉对方,你这种不痛不痒的哭闹有屁用?!”
祈昭听的一愣一愣的,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老师,“师父,你不生气?”
“小子,听好了!!”谢长风压着祈昭的脑袋,死死的盯着小徒弟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成王败寇,你成功了,那过去的失败就无人会提,可若你失败了,那这就是你一生的污点。”
祈昭虽然听不太懂,却将谢长风说的话全部记在了心里。
从那以后,谢长风让他做什么,祈昭再也不敢划水了,渐渐的,他竟乐在其中。
短短旬日,祈昭就将长安大街小巷都走了一便,也在谢长风的竹笋炒肉的高压下,将这些巷道全都记在了心里。
与此同时,贡院发布了会试的名次。
此次恩科,左清秋身为主考官,来参加考试的举子里并没有左清秋的弟子,可弟子的弟子……却着实不少。
左清秋当了六年的宰相,即便他有意识的控制,可徒子徒孙的数量还是很多,甚至有些人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但祁渊却记得一清二楚。
今年左清秋会有四个徒孙来上皇榜,当然这四个人在会试开始前都并未登门拜访,也没人知道这件事,即便如今放了皇榜,这些举子一一登门拜谢座师,左清秋也都一视同仁,没有刻意招抚自己四个徒孙。
但祁渊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他需要一个和左清秋联络的渠道,这个渠道必须隐晦且自然,即便将来宣明帝发现了,也不能让宣明帝有任何借口处理掉。
沉吟了一会,祁渊划去了和世家沾边的两个人,纸上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曹国长公主的孙子,还有一个是白鹿书院的学子。
曹国长公主是先皇仅剩的妹妹,这位长公主性格温婉,嫁给了扬威伯陆辰,夫妻恩爱,算是宗室里面比较和谐的一对夫妻了,这对夫妻有三子一女,今年来考试的这个举子正是世子的嫡长子陆珏,年方十五。
祁渊笑了笑,掠过陆珏,目光停在了最后一个人身上。
谢平川。
是的,谢平川和谢长风一个姓,若是第一次看这俩人的名字,估计很多人都会怀疑这俩人是兄弟。
不过祁渊知道两人没有丝毫关系。
谢平川是苏杭人,曾祖父是前朝商人,到他这一辈正好可以参加科举,他家中颇有财产,前朝末年饱受战乱之苦,如今家中不菲,却吸取了以前的经验,并不外露,然后合家全力供养谢平川读书。
谢平川今年三十有五,长子今年应该考上了童生,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上辈子谢平川是他的心腹,祁渊登基后整顿朝堂,谢平川出任宰相,办事尽心尽力,哪怕他有些贪财,看在谢平川的能力上,祁渊还是绕过了他,两人也算是君臣相宜,善始善终。
谢平川和陆珏都可用,不过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用法。
祁渊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你让我盯着这两个人?”
谢长风盯着这张纸,他知道陆珏这个人,作为宗室里硕果仅存的长公主嫡孙,更是他们这帮禁卫需要注意的对象。
谢长风歪着脑袋,“你要干嘛?”
祈昭立刻向谢长风解释,“陆珏有背景,将来被分到东宫詹事府的可能性比较高,但他是宗室,还有长公主作为后盾,来詹事府也顶多点卯应付罢了,但……”
他摇摇头,“陆珏学识不错,擅长天工,不用太可惜了,将来……”顿了顿,他直接咬牙道,“他是我看好的军器监监丞。”
谢长风微微眯眼,在心里将陆珏加粗置顶,准备密切观察,然后又看向另一个名字。
“谢平川?这是谁?”
“谢平川此人慕权势,有野心,而且学富五车,智计卓绝,最擅长算计人心,我打算请他做客卿……”
话还没说完,祁渊就看到谢长风的手一碾,手上的纸就随风化成了碎末。
祁渊:“……”
谢长风呵呵笑道,“接着说。”
祁渊咳嗽了一下,“我身处东宫,不便出面招揽他,所以这件事就拜托给你,如何?”
谢长风满意道,“没问题,交给我吧!”
祁渊有些不放心,“你别乱来,我真的很看好他。”
谢长风一脸受伤,“你这么不相信我吗?你既然看好他,我当然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你不是还指望着他帮你出主意吗?”
祁渊闻言顿时心下惭愧,谢长风一心为他,是他太多心了。
当天晚上,谢长风总算突破了拉小手抱抱枕的阶段,亲上了肖想许久的小嘴。
第二天,谢长风送别祈昭后,扭脸后,一身杀气就冒了出来。
“谢平川?老子揍不死你!!”
第47章对比
卢岱唉声叹气的趴在床榻上,一脸郁闷。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嘛!”他冲着好友唠叨起来,“本来我都和那谢统领说开了,哪知道定国公还会敲人闷棍?”
他身旁书桌前坐着一个青年,青年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袍,面容刚硬,听到卢岱的抱怨,他笑着摇头,“国公又如何?定国公卸甲归田,正在家里呆着无事做,你家偏在这档口找事,活该你被打!”
“交友不善啊!”卢岱摇头晃脑,“说起来谢统领也算是你本家,你们真的没亲戚关系吗?”
他笑嘻嘻的看着好友,“连名字都那么有缘,他叫谢长风,你叫谢平川~哈哈,真是有趣。”
谢平川挑眉,“谢将军出身雁代,我家在苏杭,八竿子打不着,你可莫要说这等胡话!”
卢岱哈哈一笑,“你放心,谢统领胸襟宽广,谈吐不凡,可不是那等粗莽大汉,将来你见了就知道。”
谢平川摇摇头,不管那谢统领是怎样的人都和他关系不大。
“你还是先想办法过殿试吧,就你这模样,难不成到时候还要人将你抬到金銮殿上?”
卢岱满不在乎,“大不了下一科重考呗。”
谢平川叹了口气,卢岱要比年轻十多岁,又有背景,的确可以等,但他却不行了。
他已经年有三十五,这次本是最后一搏,哪想到竟侥幸进了榜单,若是殿试成功,还能将名次再往前提一提,谢家百年来一直是商户,只要他获得进士资格,谢家就能成为官宦人家了!
“你倒是可以重考,我家却等不了了。”谢平川自嘲道,“不过好在我家长子已经获得童生资格,比起我,他在读书上更有天赋。”
说起自己的长子,谢平川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他调侃道,“说起来鸣远兄,你若是真打算继续考,此次归家,你父亲恐怕也要为你张罗亲事了。”
卢岱闻言猛地抬头,似乎才想起这件事一般,“对啊!我该娶妻了!”
谢平川笑吟吟的道,“归家后,为你张罗亲事的就是你那好继母吧?”
卢岱一翻身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突然动力满满,“就为了一个合心意的媳妇,我也不能放弃!”
谢平川啼笑皆非,他拿起放在桌上的邸报,“说起来多谢你了,若非有鸣远兄,我还看不到这些邸报。”
这年头邸报就相当于机关内部报纸,印刷数量受到严格控制,一般人没有门路是绝对看不到邸报的。
卢岱摆摆手,“你想看就看呗,不过你看了这么久,研究的怎么样了?”
谢平川神色淡淡,“只能看出当今陛下气度不凡,父死不改其道,先皇去世才一年,如今还看不出当今陛下的打算。”
殿试出题的是当今陛下,他们这些举子既要琢磨考官的喜好,更要熟知陛下的喜好,万里征途只差这最后一步了,若是在殿试上被黜,才是功亏一篑。
“邸报上说最近负责京城地动后续事宜的人是齐王殿下,明明之前太子殿下做的很好,临阵换人……”谢平川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其实如果能今年考上,卢兄还是别等下一科了,总觉得下一科会比较倒霉。”
卢岱也沉默了,半响才道,“齐王殿下还未娶妻,不算成年,暂不用前往封地。”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却都做了决定,务必今年考上,然后远远的离开京城,莫要被搅到即将到来的夺嫡之变中。
砰砰砰——!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谢平川和卢岱都是一愣,谢平川道,“这是找你的吧?”
卢岱自从被人敲了闷棍后,他就抛弃了卢家京郊的别院,毕竟比起京城,郊区被敲闷棍的可能与成功性更高,而且继母天天在耳边哭诉,说什么定国公府仗势欺人,一女二嫁,甚至还想撺掇着堂伯去弹劾定国公,被堂伯夫人奚落了一顿,才算安静下来。
卢岱不耐烦这些琐事,索性以养伤为名跑到好友谢平川租住的小院,这才刚安静了两天,难不成继母竟跑上门了?
谢平川让小厮去开门问话,转头对卢岱道,“她终究是你的继母,是你的长辈,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人口实。”
卢岱冷哼一声,没说话。
哪知道没一会,小厮急忙跑回来,“老爷!敲门的人说是东宫禁卫统领!!”
卢岱和谢平川同时一呆,卢岱大笑起来,“这可真是巧了,还不快快请进来?”
谢平川挑眉,“你还能待客?”
卢岱嚷嚷起来,“我可是被他岳父敲的闷棍啊!”
“鸣远?”谢长风推门进来,“你这是怎么了?岳父敲你闷棍?”
谢平川微微皱眉,哪有客人直接进来的道理?
谢长风恶人先告状,“你家小厮怎么看得大门?问完话后也不关门就跑进来?若是歹人冲进来,你们不就倒霉了?”
谢平川一噎,他黑着脸死命瞪身边的小厮,小厮缩了缩脖子,心中泪流满面,被这位煞神瞪着,他不敢关门qaq“是学生怠慢了统领大人,学生谢平川,不知谢统领所为何事?”
谢长风打量了一下谢平川。
外貌80分,身高80分,气度90分,声音90分,会试名次第十八,学识90分,若是手段再高超一些……
谢长风觉得手好痒。
他看向卢岱,本来他是来找谢平川的,不过既然卢岱在这里,有些话倒是不能说了。
“鸣远,你被我岳父揍了?”
卢岱哭天喊地,“是啊!我的殿试可怎么办啊?!”
谢长风打量了一下卢岱,“没事啊,最起码脸没被揍成猪头。”
卢岱黑着脸指着自己,“我站起来都困难,怎么去参加殿试?”
谢长风抬步上前,“我来帮你看看。”
谢平川眼睁睁的看着谢长风直接无视他,跑到床榻前查看起卢岱的伤势来。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他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是微笑的表情,正要跟着上前,就听到旁边有个声音响起。
“你叫谢平川?”
谢平川低头,正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站在他身边,小小的孩子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外衣,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猫,此刻孩子的小脸和黑色小猫同时歪着脑袋,一双黑色的眸子和一双蓝色的猫眼都懵懂的盯着他,顿时谢平川心中的怒火悄然消散,可耻的被萌住了。
想起家中幼子倒是和这孩子的年纪差不多大,谢平川瞟了一眼正在对卢岱上下其手美名曰按摩的谢长风,索性半蹲下来,笑眯眯的看着这孩子。
“不错,我叫谢平川,你叫什么啊?”
“我叫傅昭。”祁昭牢记谢长风说过的话,出门在外绝对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名,索性就用了母亲的姓氏。
谢平川看向祁昭的眼神顿时变了,姓傅?名昭?若是他没记错,当今太子殿下的嫡长子似乎叫祁昭?
他不自禁的看向谢长风,这家伙真是大胆啊,就这么将皇长孙随便带出宫,还带到普通举子的家里?他就不怕出事吗?
不过……由此倒是可以看出,太子殿下的确信任这位谢统领。
“你知道了我是谁了。”祁昭冷不丁开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平川闻言心下大讶,“哦?那小殿下可愿意告诉学生,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我的眼神和宫里的人差不多。”如果没亲自出宫在外面玩耍这么久,祁昭倒还分辨不出来,但如今将这谢平川的眼神和外面卖糖葫芦的大叔的眼神对比一下,自然就很明显了。
不愧是皇长孙。
谢平川赞叹起来,“殿下真是聪慧。”
祁昭摸了摸怀里的小喵,不以为然,“不过是看的多罢了。”
谢平川又一次愣住了,自家幼子还在妻子怀里撒娇,眼前的皇长孙已经能沉稳的面对赞扬,并虚怀若谷了吗?
他哪知道谢长风带着祁昭走遍京城大街小巷,看过太多太多不同的人和事,谢长风从不因他年幼就敷衍他,相反只要祁昭问,他就会认认真真的解释,即便祁昭不太明白,却会牢记谢长风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之所以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因为你知道的太少,看的太少,学的太少,体味的太少。”谢长风不希望未来的皇帝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身为皇族,祁昭可以傲慢,可以骄矜,也可以目中无人,却决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和宽广的胸怀。
祁昭看着眼前的谢平川,“听师父说你很厉害。”
“师父?”
“就是谢统领。”祁昭仰着脑袋,“我有很多不懂的事情,你可以为我解释一下吗?”
谢平川有些纠结,他试探道,“不知小殿下想要知道什么呢?”
“京城地动,很多百姓房屋都塌了,皇爷爷明明拨了赈济的款项,为什么奴隶市场那里还有那么多卖儿卖女的人?”祁昭静静的看着谢平川,“是皇爷爷拨的不够吗?可是父王曾按照每户十两银子定的赈济计划,节省一点足够平民生活两个月了,如今地动才过去一个月,为什么那些平民都要自卖呢?他们没钱了吗?即便因地动家资俱毁,他们也可以做短工啊,父王也有以帮助清理废墟来换取食物的计划,也组织了京中药房郎中为灾民统一诊治,那为什么还要放弃平民的身份,自愿为奴呢?”
谢平川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皇长孙,额头冒出了冷汗。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不外乎官员中饱私囊,将赈济银两吞了一些,才让一部分平民拿不到赈灾银子,或者那些人伢子撺掇地痞流氓整天找事,那些普通平明生活不下去,只能将女儿卖掉,人伢子正好借此牟利呗!而且如今这年代,普通平民无权无势,其实还不如依附豪门,将女儿送进去当丫鬟,就能借着主子的威风作福作威……
可是这些话,他能对眼前这才五岁的皇长孙说吗?
祁昭静静的看着谢平川,渐渐失望起来。
来之前谢长风告诉他,眼前的谢平川是个很厉害的人,自己的父王也打算收拢此人,可祁昭没想到,这谢平川竟连说真话的胆子都没有。
这些问题他昨日问过师父谢长风,师父竭尽所能将能想到的理由和原因都告诉了他,甚至还带着他亲自去问那些卖身的人,他们的想法和原因,对比一下自己的师父,再看看眼前的谢平川,顿时高下立判。
祁昭歪歪脑袋,声音有些冷,“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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