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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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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朗台伯爵阁下作者:司泽院蓝

第19节

要达到类似的水准,前者需要时间积累,后者需要难得机遇。而钱买不到时间,也很难制造恰当的机遇。

这正是米歇尔拥有信心的原因,因为这两个因素加起来可以算是无价的。识货的人自然会明白,比如夏尔。如果发挥得好,简直可以说是财源滚滚。

夏尔不能不说,他没有心动。但在回答之前,他又看了看最后署名的日期。今年获月(现行共和历)10日的信,换成格里历就是六月底,他生日之后的几天。那时候他还在埃佩尔纳为工厂事宜奔波,和纪尧姆一起带着维克托监督进展,再几天就和维克托一起去南锡……

对了,维克托!

维克托是在他生日当天到达埃佩尔纳的,从巴黎动身时应该是六月中下旬。然后在六月底的时候,米歇尔就得到了贝尼文托亲王的非正式书面出让许可。

这时机真心有点微妙啊……也就是说,米歇尔注意到他的时间有可能比他之前想象得还早?或许米歇尔当时只是当做一笔合算的投资来做,而接下来两三个月的发展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些想法在夏尔拿到信的一瞬间飞速闪过,前后也不过几秒钟。“您可藏得真好,”他微笑着说,重新把信卷起来,“这么大的一件事,我们到现在竟然都没听说过,哪怕只是个小道消息。”

“只是运气好而已。”米歇尔注视着夏尔的动作,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笑意,“其实,因为精力有限,亲王阁下早有转让酒庄的意思。只不过,有意向的卖家是荷兰人,他不特别欣赏这样。”

夏尔点头。他隐约记得,某个法国一级酒庄在被卖给外国人时曾被指控是叛国行为;可想而知,这种情绪是正常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您一定开出了一个很可观的价钱,”他接着道,“要不,亲王阁下也不能选中您——他不挑剔,但也并不容易将就,不是吗?”

米歇尔但笑不语。

所以你看出我的诚意了吧?

夏尔从对方的行为里翻译出了这么一句话。“这我可得提前恭喜您。”他不想太早地表现出他的意向,因为那很容易被人得寸进尺,尤其在对方的确有所图的时候。“因为我们都知道,上布里昂酒庄可以说是前途无限。”

米歇尔对夏尔这样的反应不太意外。因为他抛出了价码,却没说他希望夏尔做什么。如果夏尔这时候就表现得很有兴趣,无疑是沉不住气的表现;那样的话,他还得再考虑考虑呢!

“那可就先承了您的吉言了,”他客气了一句,不着痕迹地带歪话题,“但我觉得,我需要一个更懂得经营的人来做这件事。其实在很多事上,我都有这种想法。”

这就是红果果地说,来吧,快到我碗里来!相比于维克托能给你的东西,我拿出来的更有价值!只要你投奔我,我就会给你更多!

话说到现在,再装听不懂就过头了。“您听起来求贤若渴,”夏尔道,“或许我可以给您举荐几位用得上的人?”

两个人都听得出,这只是场面话。所以米歇尔很快接道:“或者您自己?”他语气表情都是十成十的玩笑,但眼睛里的神色可不是这么回事。

夏尔的笑容大了些,但依旧矜持。“虽然您可能就是这么一说,玩笑话不能当真;但无论如何,我都得感谢您的赏识。”

米歇尔小幅度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早前听说过您父亲。别人说他是个好人,但我得说,他是个小心的人。在那次商业仲裁之后,他的资产负债率一路掉到了全巴黎商会中最低的水平。但同时,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年收入。在这种时候,小心可不是个缺点,而是个美德。”

夏尔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

巴黎商会每年都定期做季度总结和年报,资产负债率和收入是里头的数据之一,有心人都能看见。除了葡萄酒订单(由于采购渠道多、价格浮动,具体收益多少只有自家知道)之外,他花出去的钱大部分还没回笼,在总排名中就显得没纪尧姆惹人注意。

虽然米歇尔举的例子是他爹,但几乎可以替换成他。也就是说,米歇尔的实际意思是,他知道他为什么不立刻答应——因为葛朗台们素来小心,需要考虑时间;而他,米歇尔,很能理解这种心态,并且很欣赏,当然就拥有耐心。

简单形容就是:我知道你很小心,但我可以等!

这时候再拒绝就不免显得有些不识好歹。“那我就暂且替家父收下那么高的评价,”夏尔微微点头,“我相信,他知道以后,一定会很高兴的。”才怪!

这话听在米歇尔耳朵里,也就是:感谢您的好意,我想我要和我爹商量一下,才能给您答复。

而这正是米歇尔对今天的预定目标。他觉得,无论是夏尔对那一百来公顷葡萄园的照管还是夏尔刚看到信时的几秒停顿,都说明了他这个筹码具有足够的诱惑力。在这件事上,他所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一点给夏尔适应的时间而已。

仿佛掐好时间一样,原先说去催厨房的勒梅尔夫人回来了。“先生们,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她满面笑容地道,“让我们下去饭厅吧——各种美味都已经准备好了!”

饭桌上能谈的话题就不是生意了。无论是夏尔还是米歇尔,都没显出一点点刚才他们谈论的是什么的迹象。勒梅尔夫人也并不问,似乎她觉得什么也没发生。

但在晚餐后、把夏尔送到庄园大门口时,勒梅尔夫人才找到了机会。“虽然我知道这不太厚道,”她压低声音对夏尔说,有点紧张,“但请您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拉菲特先生,好吗?”

夏尔微微扬眉。

他又把这件事想了一遍,意识到范勒博格先生虽然实际上和维克托合作密切,但表面上看起来不是任何一个派别的。那也就是说,如果米歇尔提出要范勒博格先生帮忙,比如说制造一个见面机会,范勒博格先生根本没法拒绝这种举手之劳。而如果米歇尔是直接和勒梅尔夫人提的话,那就更是这样了。

看夏尔不说话,勒梅尔夫人更着急了一些。“我没有想到米歇尔先生会来,”她快速地说,“而且也实在没有时间去和巴黎联系了。我知道这件事不太好,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不论米歇尔先生和您说了什么,都请您当做没发生,好吗?就当帮我一个小忙?”

果然,米歇尔先斩后奏了啊……夏尔想着这个,回答道:“这您也许该和米歇尔先生说,”他眨了眨眼睛,“但我怀疑,您对他说时也会得到和我一样的答案——您大可不必担心,的确没有发生什么。”

这无疑是变相的许诺。“太感谢您了!”勒梅尔夫人对夏尔深深地鞠了一躬,觉得这件事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容易。“您慷慨地体谅了一个弱女子的难处,并愿意为她保密;毫不夸张地说,您拯救了她今后的生活!这也许并不能称之为光荣的行为,但对我来说无疑就是这样。我在此庄严许诺,您获得了我全部的友谊!”

夏尔赶紧把她扶起来。“这就是几句话的事情,您实在太客气了。”他说。

他之前答应,只是觉得这的确没什么要紧的,充其量就是把他认识米歇尔的时间地点换一下。根本不是个事儿嘛!但勒梅尔夫人这么郑重地感谢,倒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可是他想不到一个确实的理由,最终只能当勒梅尔夫人可能小题大做,或者维克托给她的印象太……不可得罪了?

勒梅尔夫人这么着紧,看起来范勒博格先生的立场的确完全偏向维克托啊!

但夏尔只猜对了一半。勒梅尔夫人这么着紧,是因为她充分意识到了这事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她曾经看到过某些不该看的东西,而最近愈来愈明显的趋势验证了她并不是想太多。

维克托看上了夏尔,并不只停留在工作的那种投资人和代理人的层面;而且,很可能是认真的——要知道,维克托从未在一个人身上投下那么多注意力!

那么,把维克托看上的对象热情介绍给他的死对头?她又不是嫌麻烦太少、日子太安逸!

勒梅尔夫人没法子拒绝米歇尔微笑下暗藏的强势,只能寄希望于从夏尔这头补救。而夏尔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她真心感激。现在再想想,没有把她之前看到的事情宣扬出去,是一个多么明智的选择啊!

此时的夏尔还不知道,他一时的善心让他避免了以后可能的、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60章

虽然夏尔从开始时就没认为和阿图瓦伯爵站一边是个合适的选择,但关于米歇尔的提议,他依旧写了封信给纪尧姆。无论这筹码多诱人,他都得先把已经签了合同的事情做好,所以不会很快回巴黎,所以当然要提前告知纪尧姆,好让他爹做好应对准备。

米歇尔似乎更不着急。

他这次来到波尔多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作为上布里昂酒庄的新主人巡视自家产业。夏尔看到的那封信是六月底,而现在是九月初,转让手续差不多也办完了。

作为礼尚往来的一种,没过几天,米歇尔邀请了波尔多广场上所有有头有脸的酒商和葡萄酒经纪人,到上布里昂酒庄品尝葡萄酒。虽然好葡萄一般晚熟、他们今年最好的新酒还没到能欣赏的时候,但正在橡木桶里陈酿的那些也足够办一个很不错的酒会了。

夏尔也在邀请之列。他拿到请柬时爽快同意了,一方面是为了答应勒梅尔夫人的事情(这样他就能拿这个现成的理由去告诉维克托,他就是正好碰上了米歇尔的酒会而认识),另一方面则是不想放过去任何一个一级名庄参观的机会。

反正去的人那么多,他不去才显得有问题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

虽然米歇尔的最大目标是夏尔,但夏尔并不是他唯一的目标。和波尔多当地的葡萄酒协会主席以及葡萄酒经纪人联合会主席这样的人打好关系,对他将来的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还有那些经常逗留在波尔多的外国酒商,还有临近地区的橡木桶厂长……

看着米歇尔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情形,夏尔对这人的交际手段叹为观止。

就算只是装出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做到这个程度,米歇尔也是蛮拼的!在这点上,米歇尔把维克托甩出n条街有木有?

此时,正在伏案疾书的维克托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大喷嚏,面前的信纸上立刻洇了几个小点。他不悦地皱眉,把写了一半的信揉成团,重新抽了一张新的写。

这架势很容易让人猜想,他正在写一封重要又紧急的信件。但实际上,这封看起来洋洋洒洒的信只有一个主题——

夏尔,离米歇尔那笑面虎远点儿!

因为写得太快,那些字母的拐角弧度看起来都变得更加锐利,可见写信之人的心情。要不是他最近实在抽不开身,哪里能到这时候才知道米歇尔也去了波尔多?几天没搭理,米歇尔这货给他添堵的功力真是日渐增长啊!

再来说波尔多这头。

人多热闹,相对地,能有私人聊天时间的可能性就大幅降低,尤其在米歇尔还是宴会主人的时候。再加上夏尔也是个风云人物,两人就更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之前的事情了。

所以夏尔觉得这酒会还不错。他跟着大部队一起品尝了各类葡萄酒,不得不承认,自家出产的距离这个还有一段距离。而其他人的评点他也注意了,大致得出了一种印象,就是最近什么口味的酒更受欢迎。

这也是宝贵的经验,因为通常情况下,流行的口味三四年一变;除了少量精品外,大部分都必须跟上时代潮流、甚至走在前端。虽然有可能只是酒体结构或者单宁香气的细微差别,酿酒工艺就必须随之调整细节;看起来像小题大做,但这点细节就能决定成败——

好酒的衡量标准是什么?不管价格几何,对个人来说,喜欢的才是最好的。那么,抓住大众的口味变化趋势,就再重要没有了!

在这种情况下,当米歇尔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夏尔有没有尽兴时,夏尔发自真心地给了肯定答案。“非常棒!这可都是您的功劳!”这些人都是借着米歇尔的面子请来的,他结结实实地沾了光;这比巴黎的某些杀时间的聚会有意义多了好吗?

精明如米歇尔,自然能听出里面几分真几分假,因为他自己就擅长这个。“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微笑,“我还担心我太忙、会让您感觉到受了冷落呢!原来只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吗?”

这就是客气话,真实意思明摆着——瞧,这就是我所能为你做的!你现在信了吧?

夏尔确实见识了米歇尔的手腕,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但并不是朝着米歇尔希望他考虑的那个方向,也不是维克托希望他考虑的方向。也许,在如何解决这件事上,他能另辟蹊径?

在这次酒会之后,米歇尔又在波尔多逗留了几天,然后就启程回巴黎。他的时间宝贵,不可能只管酒庄,事情做完当然就离开了。

而米歇尔前脚刚走,后脚维克托的信就翩然而至。

在这种时候的信,夏尔原以为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比如说不太妙的资金流之类的。但一眼扫下来,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为什么维克托的语气看起来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米歇尔又不能吃了他!

所以夏尔的回信用词相当轻飘飘。大致意思就是,他知道他该怎么做,在巴黎的维克托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

夏尔猜想,维克托看到他回信以后表情一定不太好。但维克托忙得走不开,那就至少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他才不太早操心呢!

所以,夏尔把他探听来的消息告诉给米隆先生,两人关起门来研究了一下发展战略。因为夏尔不能一年四季都在波尔多,当然要趁人在的时候先定好大方向,实地考察、逐项讨论核对,而细节部分可以往后调整。

在夏尔做完最后一件事——划下定期轮换的休耕地界限——之后,时间已经进入到了十月下旬。虽然以波尔多的气候,一年四季都不算冷,但从河口处升起的晨雾也愈来愈浓、愈来愈凉了。

夏尔就在这样的深秋天气里渡过了河,向卢瓦尔河谷地区进发,准备正式开始他这一年的葡萄酒购买之路。

从整个法国来说,几个重要葡萄酒产区今年天气都不错,基本上阳光普照。有阳光,就意味着收成绝不会差,而葡萄酒的质量也一样。如果和去年相比,公认还要更好一些。

而从夏尔本身来说,他这次手里资金充裕,就算一万五千桶、每桶都两百法郎,他也买得起。当然了,这就是举个例子,他肯定不会让自己这么做的——因为加上运费,那差不多就等同于亏本,更别说赚头了!

最后就是整个市场。大部分葡萄园主去年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今年就学了乖,不再拖到最后,该出手时就出手。

正因为如此,夏尔派出的几个自家商社里的雇员,有部分已经买到了额定的葡萄酒;车船都预备好了,就等夏尔现在过去做最后拍板。至于波尔多的那一千桶酒,早已经上了去巴黎的路,这时候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所以夏尔一路目标明确,直奔已经有消息的地方。先是帕瓦捷,然后是南特,再一路顺着卢瓦尔河向东。等他走走停停地到达索缪时,一万五千桶酒的订单已经完成得差不多,时间也再一次进入到了十一月下旬。

年轮粗细和季节轮转在索缪这座小城里似乎陷入了迟滞。至少夏尔觉得,这座城市今年和去年给他的印象根本没有变化——依旧是阴冷森沉的石屋,呱噪吵闹的码头,以及到达伯父家之前必经的那一条几近无人的上坡石子路。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今年索缪的葡萄园主们大概都已经把手里的酒脱手了;因为市场上只能看见本地人,渡头的地方也没有外国商船。

给夏尔驾车的仆人依旧是安托万。他上一年挣了比同行多两倍的钱,主人脾性还很温和,如今对夏尔死心塌地。

这样的好主子,踏破铁鞋也找不到第二个啊!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影响他在同样的地方直犯憷:“少爷,您这次还要住老地方吗?”这小破地方怎么就没点儿长进!怎么让他们家少爷住得舒服?

隔着车帘,夏尔听出了随从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不由得微笑起来。“我估计这次最多不过三天,有什么关系?等下你把随身行李给我,其他的就照老样子办。”

这就是又要赶他去住旅馆了……安托万在夏尔看不到的车前位置撇嘴,挥起小鞭子。马车拐了个弯,哒哒地驶上了最后那条上坡。

索缪一年难得有几次外人来,所以他们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招眼。虽然没有看到夏尔本人,但从一样的旅行马车、一样的赶车仆从、一样的行驶路线里,索缪人已经能得出一个可靠的结论——

“哎哟,葛朗台老爹那个漂亮又有钱的巴黎好侄子又来啦!”

这话在不同的人嘴里有不同的味道,从羡慕嫉妒到冷眼排外等等,不一而足,但夏尔不在意这个。等到葛朗台公馆外头时,他下了车,敲了敲那个锈得很厉害的门环。

“谁呀?”高个子女仆粗声粗气的回答从花园方向传来。

“是我,夏尔,娜农。”夏尔微微提了提声音,好让人能听见。

给他的回答是一阵农器碰撞的哐当声,仿佛娜农不小心砸倒了花锄。“哎呀,我亲爱的小少爷!”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您可算来了!请稍微等一下……”

但还没等娜农说完,另一个偏向冷酷的声音就打断了她。“把你碰倒的东西都扶起来,然后继续做你的活儿,娜农。我下去开门。”

这毫无疑问是葛朗台老爹,他的世界名著好伯父。夏尔稍微愣了一下,意识到他伯父今天难得白天在家。反正,总不可能是预料到他要来、才在家里等着他吧?

几乎完全是无意识地,夏尔瞅了客厅那扇面街窗户一眼。后者紧紧地关着,隔绝了所有探听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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