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作者:司泽院蓝
第11节
“没,但我父亲去过。”阿尔丰斯条件反射地回答。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不妙:“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又要出远门?”
“还没确定。”夏尔轻描淡写地回答。但只要是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这回答等同于“迟早的事”。
“你最近可真是拼命!”阿尔丰斯再一次强调道。“你这样,我压力很大啊!父亲现在看我哪里都不顺眼了——说我没有你的出身,居然还没有你努力!到底还想不想在巴黎呆下去了?”
他惟妙惟肖地模仿了老康庞先生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夏尔没忍住笑了。他觉得,相比于其他纨绔,阿尔丰斯已经算是好的了:充其量有些贪玩,还有些巴黎青年的傲慢自大;但真让阿尔丰斯做事,他这好友还是很认真的。
“伯父也是关心你,”他说,语气揶揄,“他只是望子成龙啊!现在就开始学着做事,总比以后结婚了才发现养不起老婆孩子好吧?”
这玩笑话听起来有些刻薄,阿尔丰斯没忍住锤了夏尔一拳。“你别乱说,我怎么可能到那种地步?而且话说回来,这事情还早得很,还不如多玩两年!等……”
他这话还没说完,街边一辆马车的声音就笃笃地靠近了。本来这情况很普通,但那马车慢慢地在两人身边停下,就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金百合!”阿尔丰斯小声道。他一眼就认出了车厢围衬上的标志,立刻盯了夏尔一眼——这是贵族的车驾,肯定是找夏尔的!
而夏尔不用他提醒,早也已经认了出来——这是夏尔特尔公爵的马车!今天是周末,再看这方向,小公爵这是正好在回家路上看到他、所以才停下来的吗?有事?
他猜得不错,斐迪南正打算回公爵官邸。最近奥尔良公爵忙得脚不沾地,作为长子,他当然要酌情帮忙。所以他知道现在的情形,也隐约听说了夏尔的应对方式——聪明又稳妥,从来也不爱招人注意。
总而言之,夏尔完全符合斐迪南对人一贯的欣赏标准。更别提夏尔还年轻,招揽到自己这头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他停下来并没什么大事,而只是为和夏尔说一句话。
“最近小心点,别被人盯上了!”
阿尔丰斯对这话完全一头雾水。被人盯上?谁没事搞暗杀不成?而夏尔咀嚼了这话一会儿,除了觉得自己随身带枪真明智之外,还觉得维克托确实有被人暗杀的价值。
说好的一起挣大钱呢?商战片一秒变枪战片,还能不能好了?
第38章
因为受了警告,夏尔回去之后又特意多打听了一下阿图瓦伯爵其人,发现斐迪南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当前的社会,有国王也有国会。
国王地位比较尴尬,因为之前被拿破仑等人赶下来一次,曾经流亡国外一二十年。后来拿破仑下了台,他们才被人迎接回来。
但迎接他们回来的人并不是真心拥戴王室。其中的大多数人,只是需要一个能平衡保王派和共和派之间的君主,在各派之间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不保守也不激进,维持现状就好。
现在的情况是,国王像是个摆设,大部分实权还是在国会手里。因为议员里也有贵族,勉强能算共和派和保王派平分秋色,剩下的立场模糊或者中立。
以个人意愿来说,路易十八更不喜欢共和派一些,毕竟吃过亏。但他再不喜欢,也不会明着表现出来,因为明面上共和派也是承认他这个君主的——
开玩笑,能住在宫里,他为什么要上赶着让人把他丢国外流亡啊?
所以,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态,路易十八宁愿继续保有这个不尴不尬的王座。从维克托能成为他面前的红人这件事,就能看出他的态度——
只要我还是国王,管你们是啥派呢!
可阿图瓦伯爵和他的国王哥哥一点都不像。他现在还只是个伯爵,就四处纠结党羽和军队,试图为贵族造势——共和派都是乱臣贼子,只有波旁王室才是法国合格合法的主人;大革命只是暂时的动乱,王室一定能重揽大权,再次回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去。
国会要来做个毛?国王才是真绝色!
简而言之就是,作为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阿图瓦伯爵丝毫不掩饰他对新兴阶级的敌意。据说国王陛下都对他弟弟的作风报以冷哼,其他人的想法可想而知。
以夏尔的观点,路易十八算是头脑清醒的。这国王看起来似乎不作为,但至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至于阿图瓦伯爵,看起来野心勃勃,实际上没怎么带脑子——想当皇帝的拿破仑都失败了,他还想继续?先把自己和拿破仑比比,能胜过再来说这话,好吗?要知道,拿破仑全盛时期铁蹄几乎踏平欧洲,到现在法国军队都只能叫国民卫队,都是托了周围国家还在担心法国再出一个拿破仑的福啊!
不过比较悲哀的是,不够聪明的人通常都觉得自己很聪明,而且做事通常不会留余地,因为他们自信满满。对反对自己意见的人,阿图瓦伯爵是绝对能狠心下杀手的。凸显矛盾,挑起战争,趁机试图恢复之前的秩序……阿图瓦伯爵毫无疑问是这么想的。
但是,怎么杀,杀的谁,都会对局势产生影响,必须估量到各种后果之后再动手。斐迪南说那句话,就是想让夏尔留点心,别自己撞枪口上去。
以葛朗台家的地位,如果不是去年出了一次大风头,还真没被注意到的危险。所以夏尔不怎么担心自家,只担心别人——他爹和他都素行低调,和气待人,不大可能被人杀鸡儆猴;但某些特别得瑟特别得意或者特别树大招风的就不一样了。不管阿图瓦伯爵盯上了谁,对他们这样的中产阶级来说都不是好事。
这问题困扰了夏尔一路,直到到达巴登温泉时他还没从这件事里完全摆脱出来。他总有种树倒猢狲散的糟糕预感,所以一直想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绝不能让阿图瓦伯爵得手啊,无论是暗杀还是登基都是!
但同行的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当然他们也都还不知道。一群人约好了一起出去玩,年纪地位相仿,嘻嘻哈哈、十分乐呵。路上他们就光顾着打牌开玩笑,等到温泉就直接放下行李,接二连三地享受去了。
夏尔对这群二世祖不抱什么期望了。他这次来只是因为照顾阿尔丰斯的情绪,不然才不考虑;这样玩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一点也不符合工作狂的人生理念嘛!而且,光靠他一个人能做的事情不多,他当然得把可靠的朋友好好地团结在身边啊!
阿尔丰斯暂时可想不到,他被夏尔当成还能抢救一番的纨绔子弟了。他本来就是拉着夏尔出来联络感情的,这会儿到了地方,迫不及待地就拖着夏尔下大温泉去了——瞧,夏尔再忙也还是会和他出来玩的!他们还是好朋友!
按照后世标准判断,巴登温泉是个高档私人会所。能进去的客人通常都有点地位,而且需要预约。这样,营业方为客人保守秘密就是个基本要求,温泉通常也是小型的,适合情人或者其他不太能见光的关系。
所以,大点的温泉只有两个,一男一女,中间用石墙隔开。不过为了情趣,这墙是镂空的,大点的缝隙能让人伸胳膊过去端杯酒;如若两边看对眼,就可以直接去开房了。
夏尔坐在离石墙最远的台阶上,眯缝着眼睛,冷眼观察对面的欢声笑语。他们这波来了二三十个人,直接把场地包圆儿了。男女几乎对半开,未婚的结婚的都有,现在已经到了眉来眼去的阶段,过不久估计就全一夜情去了。行程预定了三天,有些人天天都能换个伴儿。
贵圈真乱!
夏尔对此只有这么一句话想说。但比较悲剧的是,他现在也属于这个圈子内的;因着他的容貌和家财,还有不少女人铆足了劲儿挑逗他,只不过都被他无视了——
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不久,他看起来有这么急给自己找下一个坑跳?
阿尔丰斯在另一边和人一起哈哈笑了一阵,回头一看,夏尔还在老僧入定状,顿时就不淡定了。深处的水大概有半人高,他手脚并用地游回去,挨着夏尔坐下,问:“怎么?这些女人你都不喜欢?”
夏尔以前被安奈特霸着,还真没参加过这类娱乐活动。这会儿听阿尔丰斯问,他也只摇了摇头:“太困了,想睡觉。”
巴登温泉离巴黎不太远,但马车也要走大半天。阿尔丰斯以为夏尔的小身板经受不了颠簸,不由得嬉笑着拍了拍夏尔露在水面上的肩膀:“我看你是太老实了吧?既然你都和安奈特分手了,现在玩玩也无所谓啊!”
鉴于阿尔丰斯这种及时行乐的思想在巴黎年轻人里实在不少见,夏尔没费神反驳他。年轻人荒唐了点,等以后慢慢调整过来就好了。等回去他再和阿尔丰斯旁敲侧击,现在反对很可能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看他只顾眯眼养神,阿尔丰斯眉头一皱。本来就是出来找乐子的,夏尔只想睡觉是怎么回事啊?“我说,从去年春天以后,你就没再和安奈特在一起了吧?”
“是啊。”夏尔漫不经心地承认道。
“那到今年春天,马上就整一年了!”阿尔丰斯似是强调地说。
“是啊。”夏尔依旧没觉得有什么。“你到底想说啥?”
“你一整年都不想找女人?”阿尔丰斯终于把他的那句话说出来了。其实他这还是委婉的表达,因为他真正想问的是,憋了一整年还不想找女人,是男人吗?
夏尔终于睁开了眼睛。“所以这才是你一直想拉我出来的真相?”因为阿尔丰斯觉得他和安奈特分手了,急需一条新的发泄渠道?
不知为什么,阿尔丰斯觉得夏尔这时候表情似笑非笑的,让人背后发毛。但他随即就把这种想法抛诸脑后了——怎么可能呢?夏尔对他一直很不错啊!“难道不是吗?”他理直气壮地道,“我这是在为你的身体健康考虑啊!”
夏尔觉得有点头疼。他之前还不知道,原来阿尔丰斯有做老鸨的潜质?“这事你不用管了,”他简洁道,“我的事我自己清楚。”
阿尔丰斯瞪眼看夏尔,显然不太相信。“你别告诉我,你光顾着工作,连这个都不想了——”他一边说一边就往夏尔身下伸手。
夏尔眼明手快地抓住了阿尔丰斯。“你想干什么?”他故意板起脸。要不是阿尔丰斯动作挺慢、一看就是在开玩笑,他可没这么好说话。
“我想干什么?”阿尔丰斯拖长音,显然也没当真。“当然是试试你行不行了!”
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想被人说不行,夏尔自然也不例外。两人就这问题动口再动手也不过两秒时间,立刻就演变成了激烈的水仗。
其他正打情骂俏的人被声音吸引得转了头,顿时都无语了。尤其是女人,都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打击;男人回过神,心想这样也不错,夏尔看起来真的不会和他们抢人。
夏尔和阿尔丰斯当然也不是真的打了起来。等十几分钟后,夏尔真感觉到累了,于是喊了停。“行了,你继续,我回房睡一觉。”
阿尔丰斯本来就没确定的目标,这会儿看夏尔要回去,也不想继续留下去了。“算啦,我陪你回去吧!你长得这么漂亮,万一路上被其他人当成女人压倒了怎么办?”
这个口无遮拦的!夏尔没好气地摔了他一捧水,起身裹毛巾穿浴衣。房间就在温泉附近,大家都穿着浴衣来来往往。阿尔丰斯不在意地抹掉一头一脸的水滴,三下五除二地打点好自己,两人一起出了门。
不知道是阿尔丰斯天生乌鸦嘴,还是夏尔今天就走背字,在一百来米的走廊上,两人还真碰上了熟人。
说是熟人也不完全,因为四个人里,他们认识的只有维克托一个。阿尔丰斯差点就要出声打招呼,夏尔在后面死命拽了他一下才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
看看气氛再说话啊笨蛋!
“……地方确实不错。”阿图瓦伯爵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对面的两人,不由微微眯了眯眼,没继续说下去。在这种场所,见过他的人越少越好,更别说听到他说什么了。
有个人跟在他身后,看脸色就和阿图瓦伯爵是一路的。
“再同意您的意见也没有了,阁下。”范勒博格先生附和道。他今天的作用就是中间商,当然上赶着活跃气氛。
维克托只点了点头。他走在偏后的地方,但架不住个儿高,视线一抬就看到对面走过来的夏尔和阿尔丰斯,也注意到了夏尔的小动作,眼神立刻深了一下。
真是赶早不如赶巧,正好碰到夏尔。不过,和阿尔丰斯一起出来,还真是让人不爽啊……那之前岂不是都先被别人看走了?看着夏尔左拥右抱,他还要对付这个所谓的伯爵?
看起来,还是早点解决这里,去找夏尔玩吧!
夏尔眼神正好和维克托对上,虽然只是一错眼又移开,根本看不出什么内心活动。这时候当然要装不认识,两人谁都没说话,沉默地错身而过。但这并不影响夏尔的思考——
带头那个阴森森的家伙怎么挺像阿图瓦伯爵?维克托和这种人在一起做什么?
如果这时的夏尔知道维克托想的什么,一定能吐血,并奉送一句:求你不要放弃治疗,好吗?
第3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