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扬卧室的门并未关紧,凌彩衣那些无关紧要的问话尽数被他听了去。见爸爸进来,他主动将睡衣领子拉下肩头,侧躺在枕头上懒洋洋地说道:“彩姨人真好,对谁都那么热心。她一定是替阿义探口风来的。这么好的人,偏偏看上了木头一样的崇久哥。如果木头再不开窍的话,彩姨就老了。”
儿子的话让他止不住苦笑,最近对于“老”这个字眼,他总是出奇敏感。
倒了药酒在手上,细心搓热,揉在淤青处。儿子的肩膀很单薄,照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弱很多,骨头清晰可见,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捏碎掉一样。严耀钦心里一阵难过,如果还是从前的卓扬该有多好,健健康康,每时每刻都带着笑意。
“老严,”卓扬见爸爸情绪低落、久久不语,多少也摸到点情由,忍不住开玩笑来调节气氛,“昨天的话题还没说完呢,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再不开窍的话,就老了!”
严耀钦知道儿子是看出自己心头感慨,故意揶揄,只觉得这个小家伙又可气又可爱,忍不住手上重了几分,却没舍得真用力。即便如此,依旧惹来卓扬嘻嘻哈哈一通夸张地躲闪。
严耀钦把人挪回到枕头上,摆正,被子严实拉好,重新揉起药酒,幽幽讲道:“说起我喜欢的那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很聪明,最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如果作为对手,该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吧,还好他从不会主动与人为敌。无论我心里想些什么——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说不出口的,他总是很轻易就看透了。我活了快四十年,只遇到他一个人,只有他……”
被一双略显粗糙的厚实手掌按摩着,浑身放松,卓扬不知何时睡着了,呼吸悠长而平稳,嘴巴傻乎乎嘟着。严耀钦想去帮他理好额前凌乱的碎发,猛然想起手上还沾着药酒,情急之下赶紧在衣服上大力蹭了几下,确认彻底干净了,这才用手指轻拨开发丝,露出干净清透的睡颜。
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对着梦中的儿子自言自语道:“我喜欢的人呢,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每次称呼他名字的时候,都会觉得好窝心。我曾经伤害过他,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他,还好老天给了我一个机会,再次把他送到我身边。我想让他每天都开心,让他笑,让他忘记一切痛苦的经历。可惜始终做得不够好。人家都以为我是无所不能的严先生,可我自己知道,有些事我完全不懂,比如……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阿扬,我喜欢你!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不要紧,只要能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足够了……
☆、难以启齿
那个夜里,严耀钦在卓扬的房间坐到了很晚。儿子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如同海岸边的潮汐,安稳而又规律,一下下冲刷着印满了凌乱足迹的内心。
明明知道没有听众,他依旧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像是教徒面对神像在做着虔诚的祷告。
可语言总是苍白无力的,纵然心里有着多少疼惜与爱意,能说出口的,也不过就是那些字句。严耀钦悄无声息地和衣侧躺在卓扬身边,屈起手肘撑着额头,默默凝视着儿子的睡颜。无尽衷肠,都融汇进了这炽热而专注的目光之中。
夜色渐深,严耀钦带着憧憬与惆怅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像个孤独的游魂般,依依不舍离开了他睡意正酣的阿扬。
第二天早上,卓扬是被吓醒的。
他做了个梦,梦境浪漫而美妙,甚至还飘落着火红的木棉花。这个梦里没有跌落,没有追杀,没有妖魔鬼怪,可对他而言,却是个十足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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