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为主人开路,率先跃入了少年眼帘,遮盖了书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卓扬抬起头,见来人是爸爸,面带微笑地试图抬手摘掉耳麦。谁知严耀钦半蹲下来,温和地截停了他的动作,反而将耳麦扶正拢紧。一手横过儿子肩膀,摘掉挂在上头的一小片枯叶,就这样紧紧揽着他,向别墅走去。
一路将卓扬送回房间,隔着门,严耀钦没有立即离开,沉吟片刻,艰难地吐出了“对不起”三个字,声音很轻,几不可闻。卓扬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满是疑惑。严耀钦安慰似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羊毛地毯踏实厚重,一路无声。
有些事,永远都不知道,反而更幸福。
门锁扣起,卓扬脸上的笑容霎时褪尽,身体软软靠在墙壁上,抽去了筋骨般滑落下去,跌坐地面。他将头深深埋在两膝间,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许久许久,才重新抬起头,如释重负般扯下耳麦,将线一寸寸绕起,尾端的插头悬着,没有连接在任何电子设备上,半空中荡来荡去,无依无靠。
他不是不想躲,当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时机。很可能一个细微的举动,就会招来杀身之祸。那一刻,汗水浸湿了脊背,如同长满无数触手的小虫,从肌肤表面攀爬而过。
比恐惧更难捱的,是被抛弃的痛苦。
当自己处在杀手射程之内,却没人来解救,那诱饵的功效,不言自明。
直到发现了严耀钦的目光,发现他透过屏障的长久注视,发现那目光之中虽然微弱却到底存在着的小小关切,卓扬忽然镇定了下来。带着一份视死如归的绝然,试图赌上一把。
好在成功了,没有死掉,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是心里却憋得难受。
我只是想要爱,不在乎用什么方式,不在乎付出怎样的代价,只是想要……得到爱而已……
当晚做好善后工作,严耀钦没与众人共同返回香芬里道大宅,而是独自住去了湖滨的一处高层公寓。这里是他私下购置来,专供自己避事凝神之用,知道的人不多,鲜少打扰。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日种种如幻灯片般在眼前交错而过。那刀光血影中云淡风轻的悠然一笑,简直杀人不见血。
欲望的火焰熊熊燃起,炙烤得周身燥郁,这幅皮囊之内的脏器肺腑仿佛被掏尽了,空虚难耐。
夜里赞伍送了个精致的男孩过来服侍。严耀钦看着伏在膝间的美艳少年,肤若凝脂唇红齿白,一双凤眼时时巧笑,本该充满活色生香的诱惑,却左看右看索然无味。抽了半宿烟,聊了不到三句话,就命人送走了。
严耀钦知道,这欲望,并非来自于下半身那个精力旺盛、偶尔勃|起的家伙。它是在心里,最深最寂寞的地方,即便痒了,也抓挠不到,浮躁了,也难以平息,燃着了,也无法熄灭……
在那里,有一根细细的弦,被轻巧撩拨起来,余音缭绕,久久不散。
活了将近四十年,阅尽世事人情,尝遍男欢女爱,竟莫名被一个简单到有点简陋的微笑轻叩了心弦,真是……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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