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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不知郎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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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为至高王庭里首屈一指的戏班,鸳华伶的表演自然是精彩绝伦。

鸣鸾演楼中,秦国使节方只是作为随从的几名护卫,都看得津津有味。

坐在贵宾席上,黄不东那一张有气无力的老头脸,在光影下明暗不定。

大秦皇室秦怀帝的后人嬴子玉,如今正在牧国,且正是在大牧皇女赫连云云的庇护下,混迹牧国官场。在景牧之战里表现亮眼,屡建功勋,战争结束后更是持女帝特旨,直接进入厄耳德弥修行,至今还未出来。

牧国之厄耳德弥,是类比于齐之稷下学宫、秦之阿房宫的伟大存在。

嬴子玉被获准在其间修行那么久,有很强烈的政治意义,令秦国人相当不满。

今日之秦天子,赢得了河谷之战,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当然权位稳固,天下归心,军政在握,无人可以动摇。几位皇子皇女也都极其优秀,称得上后继有人。

一个怀帝后人,自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但是当这位秦国正统帝裔,落在其他霸主国手里,秦国就不得不面对最糟糕的可能。

当年齐武帝是怎么复国的?在谁的支持下赢得了时间?

历史上此等事还少了吗?

观河台上嬴子玉一战成名,拔天子剑震惊天下。其人既是代表牧国争旗,正式加入牧国体制。那么镇狱司对其人的暗中追缉,已不能够再奏效。

镇狱司十大司狱长,说起来威名赫赫,真填进草原,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同样是当世霸国,牧国连景国都敢硬顶,甚至于主动开战,又岂会在意秦国的国书?

黄河之会结束后,秦国私底下与牧国是有过几次接触的。

但无一例外,牧国方面坚决不肯用嬴子玉做交易,一点谈的意思都没有。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便是这位赫连云云殿下。

黄不东本不愿操心这些。

出使这种事,最是麻烦,一言一行,都被瞩目,打个哈欠都他娘的害怕有损国体,要被御史弹劾……齐国使臣既然是姜望,派秦至臻来岂不是正好?秦至臻不方便,派甘长安也行啊。

“八岁能长安”,是何等样天才。放到国外展览,多有面子。

结果那些老家伙,非说什么秦至臻输给了姜望、甘长安输给了重玄遵,见面低一头,最后点卯点到他头上——

你派个大一轮的人去跟人家同台,就不低一头了?

他不理解。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发。

于秦国而言,嬴子玉是肉里的一根刺,现在并无大碍,或许也不怎么疼,甚至不能称之为“威胁”。但若是一直置之不理,也有机会造成大面积的溃烂。夫天下大国,万里长堤,自要防患于未然。

于赫连昭图而言,嬴子玉的天资,在观河台上就已显现,在景牧大战中,更是出彩。现今无疑是赫连云云一方最具锋芒的年轻人,说是手中快刀也并不为过。

在黄不东看来,双方是存在合作基础的。

所以他当然是要旗帜鲜明地支持赫连昭图。

甚至于他支持赫连昭图这件事,也可以用作筹码,试探赫连云云的态度——当然,这位大牧皇女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此来草原,既要对草原局势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尽可能挖掘情报。还要与各国使节周旋,体现秦国意志的同时,把握别国态度。一言一行,都不能失了秦国威严,更要想办法将嬴子玉带回咸阳……

操心太多事情,会让人老得很快。

未成神临之前的黄不东,对此有深刻体会。

想到这些,他更忧愁了。

台上演着赤煞虎别白玫狐的戏,歌谣声苍凉又浪漫,很容易就能将人带入情境中。据说这出戏改编自牧桓帝故事,戏说颇多,但塑造的形象很让人喜爱。

赫连昭图看着戏台,嘴里轻声道:“黄先生何以愁眉不展?可是这出戏不合心意?”

黄不东道:“戏自是极好的,只是令我忧愁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我明明风华正茂,但谁见了我都称‘先生’。”

赫连昭图笑了:“黄先生很风趣。”

黄不东叹了一口气:“但我个人的忧愁不算什么,我是为秦牧两国的友谊忧心啊,两国邦交多年,虽远亦亲,一朝生隙,愁起难舒。奈何?”

“这话怎么讲?”赫连昭图问。

“敢问殿下。”黄不东道:“云云公主若是旅居咸阳,常年不归,殿下可会思念?”

“这个玩笑可不怎么好笑。”赫连昭图道。

黄不东道:“只是随口打个比方,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海涵……但此情同悯,帝裔流落在外,如何不叫国人忧心,让宗老挂怀?吾皇有时想起,亦不免念之叹之。我心难舒,是臣为君忧!”

赫连昭图不动声色:“原来怀帝之后,也还算是帝裔么?”

黄不东慨然道:“我国天子在观河台上亲口承认,如何算不得?嬴子玉若是回国,皇储亦也做得。昔年怀帝无德,乃失其鼎。然孩童无辜,何殃后人?我大秦天子履极六合,着眼万年社稷,自容得怀帝血脉者王。”

赫连昭图只是微笑:“咸阳有这般好,听起来这个人是应该回去。”

在黄不东看来。

牧国输掉了牧景大战,正需要强有力的支持。再提嬴子玉之事,应是水到渠成。无非你推我让,拉扯几个回合,谈一个合适的价钱。

顿了顿,他又道:“这次出使,在灞桥有一位老人家拦住了车驾,很严肃地问我——‘牧国何耶?以吾大秦为寇仇耶?何故强拘帝裔,竟教游子不还乡?’不瞒殿下,我是不知如何作答啊。”

“这个‘拘’字,孤真是不知何解。”赫连昭图皱眉道:“一无禁制二无枷锁,来去自由,一任自愿,何以言‘拘’?”

黄不东道:“殿下有望大位,驭民之术自是精深,当知民心甚愚,惑不自知。需导之,治之,乃成活水,方有浩浩汤汤!嬴子玉还很年轻,很多事情他不懂,他的自由之意志,未必自由。因为他对这个世界,还没有足够的认知。他还不懂得,什么是正确。需要名师指点,长者教导。”

赫连昭图道:“看来贵国很有信心,替这个人建立正确认知。”

“正确的认知里,一定包括与牧国友睦。”黄不东转过头来,看着赫连昭图:“若叫游子归家,使帝血入咸阳。秦与牧乃修永好,岂非乐事?”

赫连昭图笑道:“孤以为秦牧之间的情谊,并不会被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影响……好了,今日请黄先生来,是为看戏,任他山风明月,不要影响先生看戏的心情。”

黄不东指着戏台道:“戏里的狐狸,也在盼归人呢。”

见其人如此执着,赫连昭图笑了笑,语气认真了些:“天下入牧者,皆可为牧人。无论他原先是乞丐,平民,公侯,甚或王孙。黄先生说得复杂,但你的问题,在孤这里,只有一个问题——牧国会不会将为国奋勇的人交出去?”

黄不东沉默了半晌,转回头去,也只道:“戏很好。”

但听得戏台上那歌声唱,歌声在唱——

“郎呀郎呀你可知,是什么作成了妾的诗?不知郎心归不归,屋帐敲雨以为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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