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卫,促成凌卫往前线追赶大部队,同时又蛮不讲理地给凌卫套上项圈。
有时候回想前事,摸摸自己的良心,不得不承认,没有佩堂提供的银华号,凌卫就无法及时赶到,那么凌涵也许就无法活着回到后方。
所以,如果把他片面地定义为敌人,似乎又不太对劲。
例如这一次,第二次拯救了快挂掉的凌卫,又坏心眼地把凌卫视为小白鼠一样地调弄……
难以想象在同一个人身上,正邪竟是如此明晰分界,却又奇怪地圆融一体。
佩堂。修罗的存在,大概是军部将军家族里,不,大概是这个浩瀚宇宙里,一个基因突变之类的种子吧。
睡醒时,感到身边的床垫不自然地凹陷着,凌卫默默侧转脖子,柔软乌黑的头发擦过枕套,发出沙沙的好听的声音。
果然,又来了。
视野里出现一张安甯的睡脸。
因为离得太近,金色的睫毛看起来格外浓密翘长,还有那根笔直鼻梁,桀骜不驯地高挺着,鼻尖好像随时会戳到自己脸上一样。
「又找不到你的床了吗?」凌卫语气不好的问。
「这栋房子里的每一张床都是我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跑来躺在他身边的男人,用挺无耻的慵懒鼻音回答,没有睁开眼睛。
凌卫皱眉。
这些将军的亲生子们,是不是都有那种,即使睡着了,但脑子还能灵活转动,时刻都注意着外界一切的特性呢?
不管是凌涵还是凌谦,或者艾尔。洛森,或者……佩堂。修罗,露着怎样毫无防备的睡态都好,别指望可以趁他们熟睡时干点别的,因为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能立即作出反应,敏捷得仿佛他们压根从未入睡。
他们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睡过一觉啊?
算了,现在考虑这种有的没有的问题,一点意义也没有。
此刻应该烦恼的问题其实是――为什么这一个两个,都有跑到自己身边睡觉的怪癖?
「搞不懂你们修罗家,和一个彼此看不顺眼的同性睡一块,不觉得奇怪吗?请你到别的地方去睡。」
「紧张什么?我要强暴你的话,你身体里早就注满我修罗家的精华了。是怕凌涵知道了会吃醋吧。没节操的哥哥,到处拈花惹草,被艾尔。洛森看光摸光,现在又和修罗家的帅哥一起滚床单。」
佩堂学着凌涵严厉语气的话,让凌卫鸡皮疙瘩直竖。
「你这个人,真恶劣!」
「哎,别乱动,把叶子给压坏了。」佩堂忽然用手掌托起凌卫的头,另一手伸过来,用两根指尖夹着绿叶边缘,轻轻扯出来。
这几天,像佩堂忽然爱上送礼物似的,不断有新鲜的叶子放在凌卫枕边。
也不仅仅是弗洛拉多星的安甯树树叶,有时候会是一片淡紫色的飘着蜂蜜香的蜂草叶,或者温度永远保持在三十三摄氏度的恒温叶。
也不知道佩堂从哪里找来这些各有特色的叶子。
凌卫知道,一定所费不菲,许多是别的星球上才有的植物品种,树叶这种东西,光是摘下来后要保持新鲜,就需要专门的设备。何况不同星球的物种,保存条件也有不同要求。
还有……
从形形色色的叶子放上枕头的那时候起,自己和佩堂那种囚犯和狱卒的关系,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目前所知道的,将近七百个星球上有恒温类植物,不同的树种叶子的温度不同,大部分在摄氏二十度到八十三度,但也有例外的,有一种克洛恒温树,叶子是红色的,温度高达一百一十度……喂,不许走神。你在军校上课时也是这样无精打采的吗?亏你还是镇帝毕业生的第一名。」
「这和镇帝无关,我对这些树叶什么的根本没兴趣。」
「兴趣是培养出来的。」
「我是军人,又不是植物学家。」
凌卫真的不知道,修罗家这个继承人脑部构造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从狱卒变教授,从一个军部的阴谋家,忽然成了一个诲人不倦的植物专家,这么精通变身,你不如直接去当影帝好了。
没有耐心继续敷衍,配合佩堂的心血来潮当乖乖牌好学生。
在凌卫内心,只关心着自己所爱的人。
「王族龙血哀悼仪式还有几天就结束了,到时候军部会召开重要会议,讨论爸爸去世后的一些军务上的事。我希望可以出席。」他再一次向佩堂提出。
「你以为你的出席可以改变凌家的命运?」
「我怎么说也是一名准将,有参加军部会议的权限。」
「在军部大楼冒头,你不怕被艾尔。洛森五花大绑抓回洛森庄园吗?这次他可不会再给你机会逃走了。」
「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凌卫话说得掷地有声。
不管会有多糟的后果,只要凌涵需要,凌卫一定出现。
现在可以支持凌涵的人,也只剩这个自己当哥哥的了。
不知道凌涵的治疗是否顺利,眼看二十五天快到了,希望麦克说到做到,二十五天让凌涵苏醒过来。他要求女王进行三十天仪式,这样算起来,还多争取了五天。
虽然只多了五天,不过,这也就是哥哥尽最大努力做到的了。
但愿对你有帮助,凌涵。
「克洛恒温树的叶子温度高达一百一十度,在植物性能源方面是一个很好的探索方向。我打算要科学部建立相关的研究小组,想象一下,在极地用经过人工改造的漂亮红叶子搭建保暖性帐篷,还有煮食……」
「你还没有答应。让我参加军事会议的事。我再一次强烈要求。」
「随便打断别人的话,果然是凌家人,鲁莽又没礼貌。」
佩堂把手上的书丢下,忽然用很大的力气把凌卫按回床上。
「我不想再睡了!」
「想参加会议就给我老实点。」佩堂一句话就让凌卫的反抗停止了。
「你是说……」
「有时候真想直接用项圈勒死你,或者给你洗脑好了,变成只会傻笑的白痴,可能更对我胃口。躺好。」
把凌卫摆布成仰躺的姿势,佩堂也挨下来。
有着缕缕黄金般发丝的脑袋,毫不客气地搭在凌卫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就像把指挥官年轻强壮的胸膛当成了枕头。
让凌卫十分尴尬。
可是,佩堂刚刚说的话,似乎是只要肯配合,就让他出席军事会议的暗示。
真的吗?
哪怕只是一丝希望也好,为了这一点,怎么尴尬都要忍受下来。
就算被佩堂这个神经病当成廉价枕头。
佩堂一边枕着他的胸膛,一边舒服地叹气。
「听到了吗?咚咚,咚咚,这是我的心在跳。」佩堂微笑着,喃喃地说,「沙沙,沙沙,这是你的心在唱歌。」
咚咚,咚咚。
这是佩堂的心在跳。
沙沙,沙沙。
这是小叶的心在唱歌。
因为小叶,所以,佩堂的心也学会了唱歌。
小叶,快逃吧,但是,不要逃到连我也再也找不到你的地方。
听说军部的科学家有很多好东西,放在人身上的话,这个人就永远不会找不到了。
如果我有那样的东西就好了。
就做一个项圈,戴在小叶身上,不管小叶去了哪里,我都可以找到。
可以带着满满一箱的叶子,忽然出现,把小叶惊喜得咯咯直笑,在叶子堆里像开心的猫咪一样打滚。
「小叶,逃啊!小叶!」
「不许回头!」
「朝着你最喜欢的叶子跑,向着那个有很多很多叶子的方向!」
小叶,如果你能够逃出去的话。
如果,你可以看一眼森林。
那个地方,到处都是你最喜欢的叶子……
第二十五章
远风徐徐,战旗猎猎,联邦的战士即将远行。
军舰经过家门,也不停留。
我无所畏惧,我思念悠悠。
联邦大地上,我爱的人儿在家。
我爱的人儿,还在家……
睫毛猛然上掀。
凌卫在黑暗中睁开眼,适应着微弱的光线,一脸的不可思议。
身体陷在柔软舒适的床垫里,身上盖着昂贵细滑的植物纤维被,旁边一团东西微微靠着自己,呼吸悠长,体温隔着衣料暧昧地传递过来。
那一团东西,自然是佩堂。修罗那个心思古怪的家伙。
自从他暗示会让凌卫参加军部会议后,作为交换条件,凌卫只能又郁闷又窘迫地默许他和自己同床共枕。
幸好,除了把自己当枕头,偶尔摸摸脸蛋,往耳朵里吹气外,他还没有作出太出格的事。
我无所畏惧,我思念悠悠。
熟悉的旋律又在心底回响起来,一遍又一遍,是镇帝军校很受学生们欢迎的校歌。
我爱的人儿,还在家……
凌卫真不知道应该哭好还是笑啊,或者,应该狠狠骂人。不,应该是骂那个总是不安分的残存意识――卫霆。
半夜三更,你唱什么歌啊!
这是首好歌,进过镇帝军校的人都会唱。你应该也会唱。
那也没必要这时候唱。再说,你的意识能量不是很少了吗?开口说话会缩短你的寿命,唱歌一定也会让你更快消失,对吧?
这正中你的下怀呀,我消失了,你就可以和你的弟弟尽情做那种下流的事了。
我们兄弟是两情相悦,爱人之间的关系,请你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用下流来形容。
卫霆在心灵深处传来轻轻的一哼。
以为他会就此安静,没想到,才刚刚合上眼,凌卫又听见了那叫他发疯的旋律,仿佛就阵阵在自己的胸膛里回荡。
我无所畏惧,我思念悠悠……
可恶,身边趴着一个疯子佩堂还不够,还要加上脑子里一个疯掉的意识吗?
还是说,佩堂的疯病其实是会传染的?
卫霆!你有完没完?
对不起,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这首歌。真是一首很美的歌。我爱的人儿,还在家……卫霆轻轻哼着调子。
同是从镇帝军校毕业的人,凌卫也非常熟悉这首歌,毕竟从前每次学校活动大家都要一起唱,一边对卫霆大半夜地用这种方法骚扰自己很不满意,可是另一方面,因为太熟悉调子了,会不知不觉就想跟着他一起唱起来。
这,不会是卫霆新想出来的,夺取身体控制权的方法吧?
凌卫仔细地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这种方法也太匪夷所思了。
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好一会,才听见卫霆的回应。
凌卫,你教过你的弟弟们唱歌吗?
啊?唱歌?那种事……他们唱歌的天分比我好多了,想学的话有专业的老师,也轮不到我来教。不过,小时候倒是给他们唱过摇篮曲,嗯,估计不怎么好听。
我无所畏惧,我思念悠悠,我爱的人儿,还在家……卫霆又开始低声唱了,沙哑的嗓门,反复的曲子,带着令人心动的温柔。
别唱了,好吗?
歌声忽然消失了。
凌卫不禁愕然,他没想到卫霆这次会如此听话。
内心深处,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凌卫莫名其妙地泛起一种肠子被扭到的感觉,就像那种明明应该放下,却又放不下的纠结。
喂,你不会是灯枯油尽……今晚就要彻底消失了吧?
呸!你想得倒美。
听见卫霆迅速利落地反击,凌卫竟然松了一口气。
凌卫,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好吗?
我和艾尔。洛森不可能和平共处。再说了,就算我答应,看着我和艾尔。洛森变成好朋友,你真的感觉那么好吗?这种找一个替代品来帮自己照顾爱人的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事,我弄不明白你怎么会想出来……喂!不要再唱了,可以吗?
看来你是不会答应了。
是的,绝不答应。
嗯,那以后,喝酒吧。
凌卫呆了一下,有那么几秒,他没有明白过来,也许不是没明白,而是不敢轻易地相信。
喝酒。卫霆像在说一件普通的事。做那种事之前喝酒,只要你的血液里有酒精,我知道怎么让自己醉到人事不省。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
我以为你要我答应条件,才会告诉我怎么让你沉睡。
酒精只能让我暂时沉睡,反正骗不了你答应帮我照顾艾尔。其实你也够笨的,你和凌家孪生子做那件事时,我这个意识保持清醒的话,最痛苦的不是你,而是我。与其发生时难堪痛苦到死,还不如你先让我沉睡了,再做你们那些肮脏的事,眼不见心不烦。
……卫霆……谢谢。
不客气。对了,歌是唱给你听的。
什么?
唱给你听的,那个歌。曾经希望你这个复制人的意识快点死掉,我可以得到身体,哪怕和艾尔在一起几个小时也好,所以把你视为敌人。但是,就算是敌人也太可怜了,你这么绝望,死别永远比生离痛千万倍,受不了的话,就唱唱歌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无所畏惧,我思念悠悠,我爱的人儿,还在家……
沙哑的歌声,在寂静处回荡。
「怎么了?」佩堂若有所觉地睁开眼,撑起上身,「啧,发什么神经呀?半夜三更,把枕头都哭湿了。」
凌卫的眼睛是湿的。
脸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