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身体撞击着坚硬无比的生命水晶,培养舱外,米娜束手侧立,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生命指数。
解剖终於完成,凌卫也被关进了培养舱,很快,凌卫就算不完全丧失个人意识,也会被折磨成一个疯子。
如果凌卫变成疯子,卫霆应该会比较容易争夺身体控制权吧。
米娜脸上僵硬的面具,有那么一瞬,裂出一丝忧伤。
自己为了艾尔,到底变成了怎样的人?
就像凌卫说的,是一个疯女人?
也许吧。
至少,她为艾尔,做到一件艾尔必须做,却无法下手的事。
凌卫绝望地撞击着培养舱,屏幕上的指数在不断变化。
心跳、呼吸度、血液流速,每一样指标都很惊人。
他坚持不了多久。
米娜知道,饥饿,乾渴,寒冷,一直注射进体内的药物,已经让凌卫体能跌至低谷,精神极受创伤。刚才的一幕,更撕开了凌卫的灵魂伤口。
这是,二十年前就注定的悲剧。
她毁了凌卫。
联邦的战神,联邦指挥官,那在正t极一号防线,於敌人庞大旗舰之前,杀意绽放如盛世之舞,震撼每一个联邦人为之落泪欢呼的凌卫。
她毁了他。
第十一章
视察完bp652基地的飞行装甲部队,凌承云乘坐上等将军专艇,在警卫官兵的护卫下回到常胜星。
回到军部大楼顶层时,他的秘书官急急忙忙地迎上来敬礼,「长官!您辛苦了!」
放下手,他走前一步,在凌承云耳边低声说,「夫人五分钟前到了这里,正在您的办公室里等您。」
凌承云平静无波的脸,出现一丝变化。
「把办公室提升到一级机密会议禁闭级别,任何人不许打扰。即使是另外两位上等将军亲自来,也要他们在外面等。」
说完,凌承云大步走过去。
在长长的一个深呼吸后,挺起胸膛,推开他的办公室的门。
妻子优美瘦削的背影,呈现在眼底。
凌承云关上门,并且调整到锁定状态,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夫人身边。
「你来了。」
低沉,温和的叁个字里,藏着说不尽的慨叹和欣慰。
凌夫人在圣玛登医院里拒绝了他的见面,从那一天开始,这一对夫妻,再也没有过面对面的交谈。
「请,坐下来谈吧。」片刻,凌夫人低声而坚定地说。
凌承云的心缩了一下,他深邃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妻子脸上,那依然是他深爱的脸庞,眸子深处也依然存有他最欣赏的温柔和善良。
但,多了一丝陌生,一丝为了避免支离破碎而苦苦支撑的坚强。
凌承云依言坐下,隔着低矮的公事化茶几和她直面相对,苦笑着说,「我一直很清楚,总有一天,我会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你,而且毫无为自己分辩的馀地。因为,我确实做了很多错事,至少在你看起来,这些都是不可原谅的错。」
「我刚刚去看过凌涵,他还没有醒过来。现在凌谦在守着他。」出乎凌承云的意料,凌夫人一开始,并没有抓住从前错误的话题。「有消息说,他是昏迷了一天后,才被军部的人送到医院去的。也就是说,第一天昏迷的时候,甚至没有人送他去医院。」
「他……」凌将军斟酌了一下用词,「头一天是没有送去医院,但他得到了足够好的医疗照顾。本来,我们预期他很快就可以苏醒。」
凌夫人一直投向远处的视线,终於收回来,缓缓射向凌承云的眼睛。
好一会,她才开启苍白的双唇,低声说,「你是这样认为的?」
没有讥讽,没有责骂,只是一句简单的反问。
但在她面前,拥有可以撼动宇宙的权力的将军,却感到内心深处尖锐的刺痛。
「不要太担心凌涵,他是身体非常强壮,意志力惊人的优秀军人。从前在模拟封闭式特殊考试里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活下来了。这一次只是野外训练出了意外,他会熬过去的。倒是你,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凌承云叹了一口气,用低缓的口气安慰。
心里却在感慨,他再一次欺骗了这温柔善良的女人。
凌涵被极限审问的事,只有军部极少数人知道。
至於凌涵的昏迷,对外宣称是训练中出现的设备故障而导致意外。
听见丈夫温柔的话,凌夫人眼睛一阵发热。
二十多年,在他的庇护和宠爱下幸福地生活,直到她发觉了黑暗的真相。
每一个夜晚,她都在独自睡卧的床上流泪,回忆二十多年来每一个和丈夫共处的片段,思索着他在对自己露出最美好一面的时候,如何从容掩饰双手所沾染的血腥。
她以为知悉真相的自己,在再次面对他的时候,会彻底地心寒,那心寒会摧毁他们梦幻般的过去。
但,她竟然还是感到……温暖。
可是,她可以继续沉溺在这种自欺欺人的温暖中吗?!
「我这一次来,想问你几个问题。」凌夫人把目光从丈夫脸上撤去,盯着远处办公桌上那支代表威严的袖珍军旗。
她要坚强。
为了她的孩子,做母亲的只能选择坚强。
而凌承云只能苦笑着再次叹气。
「二十年前,那个叫卫霆的军官,被军部审讯,最后处死。这件案子,你有参与吗?」
「有。当时为了洗清嫌疑,找出和卫霆勾结的军部高层,每个上等将军在军队中的子嗣都参与了审问。」
「凌卫,是卫霆的复制人吗?」
「是。」
「凌谦对凌卫,有着超过兄弟之间的感情,你知道吗?」
凌承云沉默下来。
他什么也没说。
但这分沉默,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凌夫人长长地抽了一口气,冲入肺部的冰冷的空气能够使她保持镇定,让她有能力继续挺直腰杆坐在丈夫面前,像一个成熟理智的人那样,而不是站起来,力竭声嘶的咒骂、责问、哭泣。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凌夫人痛苦地微笑,「但是,你却任其发展,直到今天。为了权力,对吗?凌卫毕业不到两年,就成为了联邦前线指挥官,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你要我强迫他们分开?」
「不,我要你保护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凌夫人霍然瞪视将军,下一秒,泪水盈结在睫毛上,「而不是,利用他们。」
最后一句,像曲调去到最铿锵处,琴弦断裂后的凄婉。
将军办公室,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剩那分母性的凄婉在空气中颤栗。
很久的沉默后,凌承云以极为认真的语气开口,「我和你一样,爱我们的孩子。我也爱你。从我们相识的那一天起,我就想着给你最大的幸福。如果我所做的,深深的伤害了你……我很抱歉。这个宇宙,并不是我们想像中的这么美好。」
凌夫人木然地端坐着。
她一言不发,睫毛上那一滴泪就凝固在那里,没有滚落,而是慢慢乾涸。
终於,她说,「凌承云,我不需要你的道歉。知道了这些事情后,也许我曾经对你有过一瞬间的恨意,但那恨意很快就消失了,对很多事,我只是感到伤心,感到失望,感到恐惧……」
确实,即使经历了这么多,凌夫人的眼中,并没有恨。
「我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但是在我心底,有一件事情始终很明确,那就是,不管我有多难受……我必须活下去,因为我还有孩子,我是他们的妈妈。」
凌夫人的话,就如冬季倒挂在松枝上的冰条。
透彻,晶莹,却带着令人伤感的凉意。
「我今天过来,不是要兴师问罪,也不想追究你从前做了什么。凌谦一直希望我可以原谅你,这天真的孩子。但我们夫妻之间,到了这个时候,远不是一句原谅或者不原谅就可以解决。虽然,我也很希望自己可以轻松地告诉你,我体谅你做过的所有事,我不在乎。我很想原谅你,和你像过去一样快乐的过下去,因为,凌承云,是我今生最爱的,唯一爱过的男人。」
凌承云一直默默听着妻子温婉而悲伤的倾述。
但他听到最后一句时,平静无波的黑眸,骤然痛苦地轻颤。
「这么说……」凌承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抬起头,「你不会原谅我?」
凌夫人思索了一会,诚实地回答,「我想原谅你,真的。」
「那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我做不到……」
「为什么?」
凌夫人再次沉默。
她正在想着的事一定让她心情激动,以致於双唇不断轻颤。
「我害怕。」
「害怕什么?」凌承云忍着心痛,柔声下问。
「我害怕……你的所作所为,你过去欠下的债,你对那个军官做过的残忍的事,会让我失去我的孩子。凌谦,他为了救凌卫驾驶微型战机,差点去洛森庄园送死。我疼爱凌卫,但是,我无法接受凌谦为了他不顾生命。」
凌承云无奈地苦笑,「你要我负起这所有的责任?」
「不,这是我作为母亲的失责。」凌夫人怔怔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从现在开始,我要负起自己丢下多年的责任,保护他们。让他们好好的,活下去。」
◇◆◇
医院的加护病房里,治疗仪器发出有节奏的单调的机器声。
凌谦坐在病床对面的探访椅上,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打个哈欠,伸展修长优美的长腿。
双臂抱胸。
好看的眉头深深皱起。
「喂,你也太逊了,一点设备故障就可以出个意外,还昏迷不醒。不过……设备故障?我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对啊,快点醒过来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干什么秘密的事情,才落到这个地步?」
「我给你发的录音,也不知道你到底听了没有。其实两段都可以忽略,我已经从洛森庄园回来了,你出了事,害得我的微型战机差点栽到地上,等你醒了再和你算帐吧。」
「对了,说个好消息,给你这个昏迷不醒的兔崽子一点刺激吧。我和哥哥视频了,哥哥说他爱我一辈子,真的,哥哥就是这样直接大胆的说的。」
「好吧,哥哥也有提到你一点点。他说要我们为了他好好的活下去,他也会为了我们活下去。」
「哥哥在等着我们去救他,你听见没有?凌涵!」
「混蛋!不要浪费时间了,快点起床!」
凌谦霍然站起,冲到床前。
右手在半空高高扬起,朝着凌涵沉睡中依然英伟严肃的脸狠狠下去。
最终却擦着凌涵的鼻尖而过,在空气中。
「再不规矩一点,就给我滚出去!」身后传来医生愤怒的声音。
全联邦的医生里,敢直接叫将军之子滚蛋的,也就只剩下绝无仅有的一位了。
新凌卫号上的军医――麦克!
「吼什么吼?你的声音比我还大,还敢说我影响病人恢复,叫人滚之前,你这个没医德的庸医先反省一下自己吧。」
「凌谦准将,你一向有影响病人恢复的前科。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麦克说的前科,当然就是指前一位病人,凌卫指挥官,养伤期间发生的事了。
凌谦知道他在指什么。
那时候刚刚取得正t极一号战役胜利,兄弟叁人在归途中意气风发,乐趣无穷,既要照顾哥哥受伤的身体,又要照顾哥哥空虚寂寞的蜜穴,真的难度不小。
不过难度越大,胜利感越大。
熟悉几次后,孪生子越做越顺畅了,很快培养出抱哥哥的默契,可以用各种体位做,还保证不会压到哥哥任何一处伤口。
甜蜜的回忆让凌谦嘴角不禁逸出一丝眷恋的微笑,语气缓和下来。
「哎,你的脾气还是这么臭啊。是谁把你从新凌卫号的军医岗位调到这破医院来的?」
「我还是新凌卫号的专属军医,这次只是临时任务,到这里负责凌涵少将的伤情。凌承云将军下的命令。」
是爸爸?
这也说得过去。
凌谦点了点头。
他重新坐回椅子,看着麦克站在病床前为凌涵做检查。
「麦克,想问你一件事。这个,可能和医学有点关系,医生应该会比较懂。」
「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吧?我和凌涵是孪生子。一直以来,我们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可是现在忽然有点改变……」
「什么样的改变?」
「我感觉不到他了。」凌谦面上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眼底却掩不住担心,「这个,会不会意味着他有可能脑死亡了?」
「不可能,我一直在监测他的脑电波。他是还没有苏醒,不过这和脑死亡完全是两回事。」
「那为什么我会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呢?」
「谁知道?孪生子的感应本来就还没有一套人人信服的说法,所谓的孪生子生命关联理论,也只适用於一部分孪生子。人体科学博大精深,研究到最精微处,可能仍然是一个概率问题。」麦克回过头望了他一眼,不在意地说,「也许你们的感应,在某种极端的情况下被切断了。」
「什么是极端的情况?」
「什么都有可能,忽然昏迷啊,生离死别啊,极度的痛苦啊……等等。」
凌谦的眼皮跳了跳。
他想起驾驶微型战机时,骤然铺天盖地而来的巨痛。
彷佛凌涵一瞬间被五马分尸,而自己则被殃及池鱼。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图书馆找一本《灵魂分割》看看,是我一位朋友写的,里面有涉及到孪生子之间微妙感应的建立和切割。不过只是涉及,其实这本书主要研究复制人之间的感应。」
「复制人之间也会有感应?」
因为凌卫的特殊身份,凌谦不由自主地关注这方面的话题。
「也不是百分百,只是偶然现象。用同一组dna培育出来的复制人,有感应的机率会大一点……」
通讯器的低鸣,打断了麦克的话。
凌谦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他马上站起来,走到僻静的地方接通通讯器。
「爸爸?」
「凌涵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
「在他苏醒之前,陪着他。」
「我会的。」凌谦毫不迟疑地回答。
凌承云沉吟片刻,「我说的,是寸步不离的陪伴。在你弟弟没有醒过来之前,不,在没有我的许可之前,什么都不许做。」
「爸爸?!」
「以为洛森庄园的事情我不知道吗?你这个鲁莽的蠢材!」凌承云严厉地训斥,「我为了你们,在军部呕心沥血,你却趁着我不注意,去做如此愚蠢的事!从现在开始,取消你自由行动的权力,给我待在病床前。我派去的警卫队现在应该到了,如果你不服从命令,他们会立即把你关进禁闭室。」
「不!你不可以这么做!那哥哥怎么办?我们正在想办法把哥哥救出来。」凌谦几乎跳起来,俊脸狰狞。
「混帐!如果你有个叁长两短,你妈妈怎么办?你要她为你伤心至死吗?不孝子!守在凌涵的病床前,这是命令,否则军法处置。」
说完,凌承云挂断了通讯。
凌谦失魂落魄地站着,彷佛被强电流击中一样,猛地转身,像要逃出罗网的虎豹般矫健地朝房门冲去。
一口气扭开房门。
蓦地怔住。
门外站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卫兵,军装右胸的名牌旁,扣着凌字样的银章。
凌承云的嫡系警卫!
凌谦的脸色,变得如死灰般难看。
第十二章
好沉重。
好窒息。
好……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