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也必须承认,你确实很优秀。从你通过模拟封闭式考试回来,我就知道,凌家下一任的将军就只能是你了。爸爸的想法,大家都看得出来。」
「你一直跟我说,要沉住气,要忍耐所有人都无法忍耐的。我相信你的能力,按照你所说的去做,也许有一天,我们确实会把哥哥从艾尔那混蛋手里抢回来。」
「可惜,我的耐性,一向都不如你。小时候钓鱼,打猎,你的收获总是比我多。」
「我尽力了,真的,但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因为我看见,哥哥的肩膀上,我留下的刺青不见了。」
「我忍不住去想,哥哥肩膀上的刺青,是在哪种情况下被去掉的?为什么去掉刺青后,哥哥还要对着镜头说那些话?」
「我了解哥哥。哥哥是被逼的,就算他不肯原谅我们的欺骗,也绝不会投向艾尔洛森。」
「艾尔洛森把哥哥逼到了这种程度。」
「哥哥他现在,一定受着我无法想像的苦。」
「所以,凌涵,我无法再忍耐了,哪怕再忍耐一秒都不行。就算你骂我愚蠢、无用、没出息,我也不在乎。」
「我要驾驶微型战机,冲击洛森庄园。」
「放心,战机上没有携带攻击性武器,这个事情的性质,最后只能定性为一个弟弟的思兄过度。很鲁莽,但同时,这也代表了凌家对於他们的长子,最终的立场。」
「宁死不舍。」
「宁死,也不舍!」
「别担心,我不会打乱你的计划,我只想做一道催化剂,让哥哥尽快逃离艾尔洛森的残虐,越快越好。哪怕只能快上一天,一个小时,一秒,我都甘愿牺牲。」
「凌涵,你很聪明,我知道如果我回不来,你一定会很好地利用我为你制造的机会,打破僵局,推动所有力量废除那条法律,让哥哥回家。再说,虽然我没有你优秀,但我要有什么不测,爸爸也就有足够的理由出手了。」
「最后,告诉哥哥,我虽然骗了他很多,但我说的每一次爱哥哥的话,都是真的。」
录好这一段话,凌谦把这份音频文件加密,设定七个小时后发送到凌涵的通讯器上。
宇宙飞艇从凌家大宅所在的安乐星,飞到洛森庄园所在的水杨星,需要七个小时,等他到达洛森庄园,凌涵听到录音,就算想阻止也无能为力了。
想到凌涵也许会丢掉那副冰冷面具,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凌谦不禁弯起唇角轻笑。
他下到机库,打开舱门,坐上宇宙飞艇。
有一级驾驶官资格的凌谦,要驾驶这种类型的飞艇易如反掌。
他启动飞艇,不到两分钟就设好了最快捷的航线,按下控制键,装满燃料的飞艇轰鸣升空。
六个小时零二十五分后,凌谦驾驶的宇宙飞艇冲破水杨星大气层,掠往洛森庄园。
他录下的话,将在叁十五分钟后传送到凌涵的通讯器上。
而同一刻,他的孪生弟弟凌涵,正在隔了几个宇宙纬度的常胜星上,以和他同样勇毅的心情,步履平静地走向几个等待着他的调查组军官。
「凌涵少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自愿接受极限审问?」奈尔林中尉问。
「是。」
「完全自愿?」
「是。」
「我必须提醒你,极限审问不会真正伤害你的身体,但过程会产生巨大的痛苦。一旦你走进这间审问室,将不再有反悔的机会。除非调查组认为你已经全部坦白,否则审问会持续到十二小时的最后一秒。」
「我知道。」
「好吧,该提醒你的,我都提醒你了。请脱下你的军装外套,还有,解除身上的武器,摘除通讯器,这里的卫兵会帮你暂时保管。对了,在开始之前,你还有什么要求要提吗?调查组未必会全部满足,不过会酌情考虑。」
凌涵彷佛对奈尔林的唠叨感到有趣,思忖了几秒。
「中尉,审问过程中,你会一直在场?」凌涵问。
「当然。一秒也不会离开。」
凌涵没有任何表情地点了点头。
然后,像走进高端军备委员会的常用办公室一样,气度从容地走进了极限审问室。
第八章
大概是那段录像让艾尔洛森心情不错,昨晚晕倒后,艾尔洛森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无情地剥掉他身上所有衣物,在床上醒来后的凌卫发现自己还穿着那件白色衬衣。
仅白衬衣而已,军服上装不见了,晕倒前穿在身上的军式长裤也不见了,只有一件衬衣,堪堪遮到大腿根,不过,总比一丝不挂要好。
被囚禁的日子,除了艾尔洛森之外,凌卫见不到任何人。当那男人不在的时候,他只能待在这间高性能的牢房中。
门窗,家具,墙壁等处,凌卫早已经探索过千百遍,如果弄不到艾尔洛森的指纹密码,根本没有一丝逃走的可能,所以现在他也不再把时间花在这些徒劳无功的事上。
独自一人的时候,凌卫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从外人眼里,也许会认为这是一个囚犯在发觉自己毫无希望逃脱时的认命,对命运的冷待。
但在闭目养神的平静脸庞之下,凌卫却正在疯狂地寻找。
在自己内心里寻找。
哪里?
你在哪里?!
凌卫在心底呼唤着。
卫霆,你出来!
他不确定这种呼唤有没有用,至少比坐以待毙强。
艾尔洛森说过,卫霆的灵魂藏在他的身体里,这种老土的神鬼论说法匪夷所思,令人发笑,可是凌卫亲身体验过。
好几次,他内心充满了对艾尔洛森的冲动,想接近那男人的渴望几乎让他以为自己中了邪。
在审讯室里,当自己极度虚弱时,他感到了有什么在夺取他对身体的控制。
昨晚,在录像结束后,失去知觉之前,这种恐怖的感觉又再次出现了。
自己忽然变成了一个木偶,被命运的线束缚着四肢,扯动着,驱使着,无法自控,他竭尽全力战斗,才在昏迷前夺回了控制权。
那就是……艾尔洛森所说的卫霆的灵魂?
凌卫是军人,他上过的学校就是军校,并没有关於灵魂之类的课程,对这个陌生的字眼并没有多少认识,在这件事上,什么哲学、神学都无关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他的身体!
他的人生!
出来呀,卫霆。
不是在觊觎这具身体吗?中森基地的那段视频,就是你利用我受刑虚弱的时候,夺取了我身体的控制权,擅自发布的吧。
用我的嘴,说出背叛我所有亲人的话。
不留馀地的把我交给艾尔洛森,都是你干的吧!
凌卫在心底犀利地责问。
但一无所获。
再愤怒的痛骂,也只是往心湖上吹了一口气,最多只引起一圈很快消散的涟漪,盼望忽然有名为卫霆的水怪从湖底轰然冒出头,化为某种实体,让自己可以和它正面相对,像军人在战场上一样较量,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就算是奢望,也必须尽力一搏。
凌卫不放弃地尝试,尝试,再尝试……
「他怎么样?」
下午的时候,艾尔洛森才把军部派下来的无可推脱的公务完成,回到洛森庄园。
首先就走进了监控室。
如果他不在,对凌卫的监视大部分由米娜负责。
「很安静。」坐在监视屏幕前面的米娜回答。
「我以为昨晚录像之后,他情绪会出现波动。」艾尔洛森递给米娜一杯酒,米娜摇了摇头。艾尔扬起眉,「真的不要?这可是你最爱的鹤舞果酒,最好的品质,从鹤舞星专门运过来的。」
「今天已经喝了两杯了,我可不想变成一个女酒鬼。本来就是老女人,如果再变成酒鬼,那就更没有人肯要了。」
「米娜,你的魅力永远不会消失。」
「可惜吸引不了你。」
艾尔笑了,把那杯酒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
「他在干什么?」
「坐着,发愣。」
「一直这样?」
「从早上醒来之后就这样,只有吃饭的时候动了动。」米娜轻描淡写地提起,「你让他重新穿上了衣服。」
「只是一件衬衣。」
「看着他的身体,让你不舒服?还是……」
「嗯?」
「还是让你感到难以自控?」
艾尔不易察觉地吊了一下嘴角,温柔地说,「米娜,亲爱的,你的研究对像是监视器里的那一位,而不是我。」
「我关心的人是你,而不是他。」米娜耸了耸肩,「好吧,我知道自己争不过你。但是,艾尔,你应该知道,精神医生如果把持不住,不但救不了病人,可能自己也会陷进去。如果你渐渐分不清自己爱的是哪一个……」
「我爱卫霆!」艾尔低沉地截住了米娜的话。
顿了一下。
「只爱卫霆,」艾尔说,「只有卫霆。」
他的气势压制着房间里的所有呼吸,沉重执着的同时,令人目眩神迷。
米娜和他对视着,片刻后,无奈地苦笑。
「你拥抱他,抚摸他,吻他,因为你觉得卫霆会感觉到你的爱意。」米娜问,「那么,你对凌卫的逼迫,伤害,卫霆是不是也会感觉到呢?」
「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但是可以感觉到,对吗?如果你的想法成立的话,也就是说,凌卫的痛苦,对你的厌恶,憎恨,卫霆都可以感觉到。如果卫霆有一天醒来,在凌卫身体里,默默看着你和凌卫的亲密动作,又看到你对凌卫做出这么多残忍的事情,他会怎么面对你?就算你期待的事情终於发生,卫霆和你的关系会像过去一样吗?」米娜终於问出尖锐的问题。
她不想伤害艾尔,从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起,她对这个男人就充满了彷佛被魔鬼下咒般的痴爱。
所以她才必须问。
必须在艾尔将来面对那一切之前,触痛似的提醒艾尔。
很令人无奈。
有时候,真正的爱所展现的,往往是这种凌厉的冲突,疼痛。
但令人惊讶的,艾尔洛森并没有被米娜的问题刺伤。
「我了解卫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回答。
注意到时间到了,艾尔打开通讯器,命令厨房把热茶和糕点准备好。
他要去和凌卫一起享受下午茶了。
◇◆◇
囚室中的下午茶,是最近都在坚持做的事。
只要赶得及回到洛森庄园,艾尔洛森不会错过任何和凌卫共进饮食的机会。凌卫对下午茶毫无兴趣,他连吃正餐都没什么胃口,只是为了保持体力才勉强进食。
沦落为囚徒的指挥官,之所以肯和艾尔坐在同一张餐桌上,面对热暖的红茶,和精致可爱的糕点,完全是因为艾尔那些无耻下流的威胁。
凌卫在一开始就极为奇怪。
在他印象里,这是贵族小姐夫人们的癖好,下午茶这叁个字,就令他想起皇宫宴会里那些花枝招展,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们。
为什么这个外表看起来比石头还冷硬的魔头,居然会有爱喝下午茶这种诗情画意的习惯。
艾尔对此没有任何解释。
对一个囚犯,复制人,根本没有解释什么的必要。
喜爱下午茶,是卫霆的一个小小爱好。从前偷偷溜去和艾尔碰面时,卫霆常常会反客为主地钻到艾尔的食品柜里,取出只有军部高官才能享受到的精美糕点,大方地笑着说「来一顿下午茶吧。」
战场上谈笑风生出生入死的英勇军人,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露出馋嘴的小毛病,这让卫霆在艾尔眼里变得无比可爱,同时也极为自豪。
假如是其他将军子弟食品柜里的东西,就算是再好吃一万倍的点心,卫霆也会嗤之以鼻。
华丽的牢房里,摆着餐桌和满桌引人垂涎的糕点。
「连茶都不肯喝一口吗?」艾尔优雅地喝了一口红茶,「昨晚的录像,你做得很好。我已经放到公开资料库了。这味道不错,真的不吃一点?」
凌卫扫了一眼他递过来的糕点,继续沉默。
本来就已经没胃口,听他提起昨晚的录像,当时那种被强制灌输放弃人权的惊怒,疲惫到极点的麻木,几乎让人崩溃的头疼,好像回来了一大半。
凌谦也许已经看到视频了吧?
视频公开后,对凌谦的舆论攻击想必会消减下来,但凌卫可不敢奢望凌谦会高兴地对自己道谢。肩膀上的「谦」字刺青被消去了,凌谦会失望愤怒到何种程度,凌卫简直不敢想像。
还有视频后面那些谎话,爸爸妈妈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想?
很奇怪,凌卫倒从来没有担心过凌涵的误解。
凌涵就像一台从来不会出错的精准的电脑,他应该可以计算出自己在视频里说的都是谎话。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看穿这些谎言背后的真相,那这个人一定是凌涵。
算了。
与其去考虑外面的亲人们的反应,还不如继续思考打破僵局的方法。
必须自救。
不择手段地打败眼前这个恶魔少将,才能回到亲人的身边。
「你昨天说过,愿意配合。我们来谈谈这个吧。」艾尔洛森把糕点碟放回桌上,扫视着坐在圆形小餐桌对面的凌卫。
一直以来,凌卫都被勒令不着一缕,这是为了不留馀地地打击凌卫的自尊心。
艾尔忽然懊恼地意识到,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卫霆穿着衬衣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时,曾经好几次让自己的自制力崩溃。
眼前有着坚毅冷冽眼神的军官,把衬衣的每一颗钮扣都扣得严严实实,坐在餐桌旁,脊背笔挺有如标枪,姿势比军部仪仗队的人还标准,却……更让人难以抑制地想起,他身上除了这件衬衣,再没有别的遮掩之物。